沉溺

    一句“可能在想前男友”,让宴知欢又深刻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男人的占有欲。

    直折腾到凌晨,她才得以窝在许清硕怀里睡了过去。

    睡得朦朦胧胧时还做了个梦。

    梦见儿时的榕州。

    小船河道,九曲回廊,白砖青瓦。

    她穿着仿汉服的小裙子,沿着青石板铺的小路走走跳跳。

    “欢欢别跳,小心一点。”

    像是宴北川的声音。

    她回头看过去,卓雅芬正挽着宴北川的手臂,夫妻俩面带微笑跟在她身后。

    那时的宴北川还年轻,身形高挑,仪表堂堂,举手投足之间透出一股儒雅的气质。

    小小的她看着他们两个笑了,撒开腿边跑边喊:“爸爸妈妈,你们追不到我。”

    “知欢,你站住!”

    向前的脚步猛然一顿,她没站稳,脚腕一扭,瞬间倒在地上。

    再回头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正在宴北川公司楼下。远处是一座码头,周围汽笛声声可闻,一艘艘渡轮相错而过。

    宴北川急冲冲地向她奔来,身后站着一抹缥缥袅袅的白色纤细身影,太远了,她看不清楚她的脸,微微拧了拧眉。

    “知欢,听爸爸讲,爸爸和妈妈早就没有感情,已经离婚了。”

    “她是谁?”宴知欢抬头,指着他身后的人问他。

    宴北川依旧保持着昔日的风度和仪表,笑着,“那是秋莲阿姨,公司的会计,你不认识了吗?”

    宴知欢眯了眯眼睛,远处那张脸逐渐清晰。神情娇慵,一双翦水秋瞳自带三分笑意,染成褐色的头发整整齐齐盘在脑后,举止端庄娴雅。

    再看过去时,宴北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她身边,大声叫喊着:“秋莲,你为什么要亏空公司公款啊?你不是说要离婚跟我在一起吗?为什么啊?”

    他已不复往日的神采奕奕,额头和眉宇之间有几道深深的皱纹,怎么也抚不平,整张脸痛苦地皱成一团,跟那个女人撕扯在一起。

    旁边就是一道长长的楼梯。

    宴知欢站在一旁,眼看着女人从楼梯上滚落下来,满脸都是血,那双眼睛却还死死盯着她,很认真地问她:“欢欢,你为什么不救我啊?”

    ******

    一睁眼,天色已经大亮。

    宴知欢睡得很熟,蜷着身体缩在他怀里。阳光透过玻璃落在她脸上,勾勒出她清秀的五官和脸庞姣好的轮廓。

    黑色长发凌乱,缭绕着脖颈和肩窝,衬得皮肤更加白皙,露出的皮肤上隐隐还可以看见一些痕迹。

    许清硕伸手拨开她脸颊一缕长发,吻了吻她额头,径自起床去洗漱。

    刚坐起来,宴知欢便似乎有所觉般拢起了眉头,下一刻,就睁开了眼。

    一双漆黑眸子里雾气迷蒙,怔怔看着他,脆弱又迷茫。

    “许清硕。”她伸手勾住他脖颈,止住了他起身的动作,柔软脸颊贴在他颈侧,喃喃:“再陪我一会儿。”

    “做噩梦了?”许清硕将她环在胸前,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柔声安抚:“没事,我在这里。”

    她身材纤细,但瘦的很匀称,抱在怀里,乖巧又安静。

    好一会儿,心悸的感觉慢慢褪去,宴知欢才缓过来一些,长长吐出一口气。

    鼻尖的气息干净清冽,她竟有些贪恋这个拥抱,额头蹭着他下巴上冒出的胡茬子,很小声地:“我没事了。”

    许清硕依然拥着她,力道轻柔,像是十分珍视似的。

    “经常做噩梦?”他问她,视线落在她在苍白到几乎透明的脸颊上。

    宴知欢想起上回发烧在医院,醒来时第一眼看见的也是他。

    “偶尔。”她微微侧过头,淡声道:“会梦见我爸爸的事。”

    尽管父母离婚,宴北川又因为误杀一事入狱,可宴知欢知道,比起这世界上的许多人,她已经很幸福了。起码,她的童年过得富足安稳,哪怕少年时叛逆敏感,母亲也没有因此责骂,没有短了她吃穿,一路平安成长至今。

    宴北川的事,不过是她生命里的一点挫折,没什么让她过不去,也没什么不能告诉别人的。唯一让她遗憾的,便是那年宴北川跟陈秋莲撕扯时,她就在现场却没有去阻止。

    可哪怕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也不会过去。遗憾就遗憾吧,人生在世,谁没点遗憾。她确实自私,也没法打败自己的天性。那道楼梯那么高,倘若一个不慎,她怕是自己也交代了。

    宴知欢长长舒了一口气,掀起眼皮看向身前的男人,“他杀人坐牢了,我也没救那个人。”

    许清硕挑了挑眉,垂下视线对上她眼睛。

    她倒是坦然,眼圈还微微泛着红,眼里却已经恢复往日的清澈明朗。

    “没救就没救吧。”他唇边泛起一抹柔和笑意,“也不是什么罪不可赦的事。”

    “你们当医生的不都是人命大于天吗。”宴知欢扬起一张俏白的脸,迎上他逡黑的眸子,开玩笑道:“你应该谴责我。”

    “医生是我的工作。”许清硕又将她搂紧一些,指腹在她腰间抚过,似笑非笑地,“但任何涉及到生命危险的事情,都要建立在你有自保的基础上。尽人事,听天命。”

    许清硕没再就这个话题说什么了,问她,“饿了吗?早饭想吃什么?”

    “你做吗?”宴知欢从他怀里退出来,又蜷回被子里看着他起身穿衣服。

    肩宽体窄,两条人鱼线一路向下,真真是好身材。

    “你想吃我做的?”许清硕慢条斯理给自己系着纽扣,看她一直盯着他,又空出一只手,指腹掠过她唇瓣,笑道:“下次给你做。今天先点个餐吧。”

    宴知欢也不过是随口一问,他这么说,弄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努了努嘴,说:“吃小馄饨吧。”

    “好。”许清硕应了声,又道:“我去书房,你再睡会儿吧,有事叫我。”

    ******

    再醒来的时候,阳光大盛。

    宴知欢昨天白天爬了大半天的山,晚上也没休息好,整个人都倦的很。

    她翻了个身才睁开眼,拿过手机看时间,才发现又睡了两个小时。

    馄饨都要坨成面疙瘩了吧。

    她抬手抚了下额头,又为自己这点子出息感到好笑。

    房间里很安静,昨夜大敞着的落地窗,此时已经被窗帘挡上了大半。另一半窗户,倒是难得可以看到外面的澄澈天空。

    天气不错。

    宴知欢随手从地上捞了件衣服套上,三两步就跳下了床。

    洗漱台上并排放着两个同款式的杯子和牙刷,一套是许清硕的,她见他用过,至于另一套……

    她打量了几眼,又想起上一回,他不知从哪拿了套一次性的洗漱用品给她。

    也难怪她之前会以为他只是想玩玩,毕竟谁会在家里囤这么多一次性洗漱用品。

    宴知欢刷着牙,忽然又愣住了,眉心轻轻一拢。

    她刚刚想的是……之前?

    镜子里映照出她现在的样子。她长得娇小,一米六五的身高,穿着他的衬衫着实宽大,两条袖子被她卷了又卷,勉强露出两条小臂。

    这细胳膊细腿的。

    她又扯了扯没到大腿中部的衬衫下摆,在房间里转了两圈,没找到自己的衣服。

    阳光透过没拉窗帘的另一半窗户照进来,有些刺眼。

    宴知欢拿手挡了挡,索性穿着他的衬衫出了房间。

    书房的门开着,许清硕坐在沙发椅上,戴了副金丝边框的眼镜,眉头拢着,神色倒是一贯的温和,斯斯文文的。

    对面桌子上的笔记本电脑开着,应该是正在工作。

    如此聚精会神的样子,教她也不好打扰。

    客厅开了扇小窗,徐徐入室的微风吹动衬衫下摆。

    宴知欢有些不自然,下意识又扯了扯,再抬头,便对上了书房里男人的视线。

    一双黝黑的眸子,兴味盎然的。

    “醒了。”许清硕勾了勾唇,起身,视线从她两截光洁的腿面上划过,“看你睡得熟,没叫你。”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已经从书房里出来,长臂一伸环住她腰身,带着她往房间去。

    看他背身关上门,宴知欢还以为他还想再来一次,不免有些惴惴。

    许清硕察觉到了,笑睨她一眼,放开她,转身从衣柜抽屉里拿出衣服,递给她:“按你的尺寸买的,看看合不合适。”

    “还有,”他半弯腰靠近她,吻了吻她的唇角,低笑着:“下次想要勾.引我的时候,再穿我的衬衫。”

    宴知欢眨了下眼睛,没好气地笑。

    遇上他,自己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料。

    “换好了就出来,我去给你煮馄饨。”

    “你不是叫了餐。”

    “还能等你到现在,我都吃了。”许清硕挑眉,手指轻轻敲她额头,“让人买了材料,我刚做的。”

    还真是进得了厅堂入得了厨房。

    许清硕已经吃过早饭,煮了馄饨,却仍是陪着她坐在餐桌旁。

    馄饨卖相很不错,一个个飘在碗里,香葱碎点缀期间,热气腾腾的。

    宴知欢一边舀着馄饨吃,一边时不时地看向窗外,心不在焉的。

    “不好吃?”许清硕看她一眼,又拿了个包子递给她。

    宴知欢于是又把注意力转到了他身上。

    他应该挺忙的,视线几乎不离手机屏幕。衬衫西裤笔挺,一副马上要出门的样子。

    宴知欢咬一口包子,问他:“要出去?”

    他应了声,“去趟医院,有个病人病情有变化,我过去看看。”

    “噢,这样。”

    “累的话在家休息会儿,”他扬了扬眉,又说,“你今天没别的安排吧?”

    “……”

    他怎么知道她没安排了。

    “我约了人,”她扬起一张俏白脸庞,笑道:“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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