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

    随后出场的是榎本兄妹。美国站首先拿出正GOE的抛跳4S,日本站再次完成这个高难度抛跳的兄妹俩令这个赛季增加了不确定因素,也被纳入金牌竞争者的行列中。

    “短节目来自肖邦的《幻想即兴曲》。”坂井道。

    短节目无法体现出他们的优势,难度在当今一线选手中处于中下。他们这一代选手被誉为双人滑的黄金时代,如果没有点高难度的真家伙,单靠完成度是无法击败难度与稳定性并重的竞争对手的。而在短节目阶段,榎本兄妹正是这种温吞类型的选手。

    《幻想即兴曲》的前半段激情澎湃,像是感情积攒到一定程度而不得不抒发、顺从心意而成的作品。流畅的滑行助长这股酣畅淋漓,任心而作的意气。

    他们和众多传统双人滑选手有着类似的通病,并不那么擅长单跳。最近几个赛季,双人滑呈现出单跳内卷的趋势。因为单跳不能成为节目中的亮点,不拖后腿尚且是难点,所以他们依旧不紧不慢用地使用着3T。

    起跳时,榎本萤感觉自己轴歪了。不过落冰时,她灵活运用了自己的脚踝,将这个岌岌可危的跳跃扭正。滑出时不太流畅。左上角,单跳的GOE堪堪为正数。

    随后的捻转三周,有条不紊。他们获得了+1.42的执行分。

    双人同步旋转结束,音乐变得舒缓轻柔。他们由此进入轻盈欢快的接续步,像是在云朵上嬉戏。

    Stsq4,BV为3.90,GOE+1.11。

    目前,他们只需要将这套常规难度的节目滑好。他们需要考虑的仅此而已。

    最终,榎本兄妹表面clean了这套节目,定级还有磋磨的空间,难度动作的GOE还可以再提升一个档次,不过总体完成度可嘉。他们获得了73.57分,排在当前第三。

    “……已经不是这么滑就可以拿到理想名次的时候了啊,哥哥。”出K&C区,榎本萤有些消沉地说。在这个特别的赛季,她的心底不可能一丝焦虑都没有。他们也曾短暂地占据很有分量的地位,尚且没有迎来属于自己的时代,就不得不挣扎起来。

    已经不是这样的时代了:完整地滑完一整套节目,就能获得令人满意的分数与奖牌。他们的对手太多,也太强悍。“如果我可以滑得再好一点……”榎本萤感到了迷茫。

    “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萤。”虽然,榎本道治认同她的话,但现在不是助长对方沉重心情的时刻。他伸出手,握住妹妹的手。其实很多时候,都是榎本萤胜过他——无论是技术还是心态。“还有,现在没轮到我们擅长的时刻。”

    或许在这之前,他们需要一遍一遍旁观他人的胜利,而别人的胜利也不是唾手可得。“别灰心。”榎本道治道。

    她点头。

    -

    制作《末代皇帝》这套节目的考斯滕时,为了更好地体现中国风,以及程愫弋和江愉在这套节目中展现出的精神特质,艾伯纳咨询了编舞的思路,交出了比往常更多的方案讨论。关于很久没有谋面的故乡,他展现出慎之又慎的态度,交流构思了很久才开始下笔。

    “这是最后的成果。首先——”

    首先,颈部设计成荷叶装的立领,采用大面积的墨色并以墨蓝色勾边。烟灰色的刺绣若隐若现,放在程愫弋身上是祥云,放在江愉身上则为竹林奇石,都仅仅占据肩膀以上以及胸口处的部分。

    从搭扣两旁垂落黑色流苏,本意是为了增加传统的垂坠感与飘逸感。

    “如果可以固定,还是尽量固定吧。”吴萍也觉得设计很精妙,但得从现实用途出发。“重量最好也能减少些。”

    最终还是采取手段固定了大半。其他部分采用水墨丹青式的晕染,浅色的薄纱蒙在介于墨蓝与墨绿的纯色面料上,带来轻盈朦胧的质感,就像是沐浴在尘埃烟雨之中。这种渲染却又并不具备江南式娟秀清丽的风情,而是山雨欲来的低沉。

    两套考斯滕整体的剪裁都非常修身。江愉下身还是半永久的黑色长裤,在版型上做出些许调整,裤腿用墨绿勾勒出竹的轮廓;程愫弋的裙在腰间内收,腰身像是从山间流淌而下的溪流一样自然。

    除此之外,程愫弋的盘发比起惯常的高度低了不少,没有任何矫饰,极具中式婉约温柔的韵味。江愉不变,只是稍微打理了一下。

    “下一对上场的选手是程愫弋和江愉。他们在总决赛上更换了两套节目,准备了崭新的短节目与自由滑。”王露解说道,“首先是这套短节目。短节目的音乐选自意大利导演贝托鲁奇的经典电影《末代皇帝》,采用了最能彰显主旨的主题乐,也是一大经典。”

    掌声逐渐平息。松开与江愉交握着的手,程愫弋转过身。而在她的身后,青年与身前的少女望着相同的方向,并将左手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

    弦乐宛若天边下坠的夕阳,火烧云在空中连成血鸦似的一大片红色,太阳就这样缓慢地被山刺穿。

    蝴蝶作为电影前期重要的意象,仿佛从少女指尖飞离,再随着他们一同向前滑去。蝴蝶终将消失,这是必然,无可挽留。青年人感到惋惜,但更令他们无语凝噎的是即将坠毁的黄昏。

    “She is not my nurse……she is my butterfly.”

    程愫弋身体前倾,江愉顺着她向前伸去的手臂弧线抓住她的手。与此同时,他的另一只手揽着她的腰微微腾空,形成一个转体托举。少女的身躯如同蝴蝶苏醒般舒张开,紧接着又因为替那蝴蝶落泪而泣血似的蜷曲,落冰后紧贴冰面荡去。因为悲伤到极点,她像是无法顺畅地呼吸。

    单跳进入得很快,落冰轻盈得仿佛听不见声音。他们的收紧度都很漂亮,而程愫弋更是通过强调收紧度来展现克制感。

    “啪”的一声,像是落叶飘洒在了湖面上。两人同一时间落冰。

    “勾手三周跳!漂亮!”莱克尔惊呼。现场也热烈起来。

    衔接极具有中国舞色彩。鲍步下腰,再以身体后仰的提刀燕式进入后外螺旋线,程愫弋全程保持低姿势,展示了极高的柔韧性。

    “抛跳后内点冰三周。”王露道,“在空中提前打开……很漂亮。”

    这之后的捻转三周更是以极高的转速,可观的高度获得一如既往优越的执行分。细腻动人的克制感贯穿前段,即便是对男方力量、女方收紧度都有所要求,很容易突出力量感而非轻盈度的捻转三周,看起来都有一种合乎曲风的内敛之美。他们将捻转吃得很透,做起来就像是蝴蝶飞起,又轻轻落下。

    前半段有种娓娓道来的倾诉感,而这种倾诉又是带着眩晕感的,仿佛半梦半醒地喝下半盅麻醉剂,一切挣扎都沦为困兽似的徒劳。他们凝视黄昏,带着痛楚与追忆,希望能够剥离死气沉沉的暮色,重返那段似水的年华。

    “节目用了很多中国传统舞蹈的元素。”莱克尔道,“非常的精美优雅……但这套和他们以往的节目风格并不相同。”

    衔接后进入双人同步旋转,这也象征着充斥着迷茫与眷恋的叙说就此结束。音乐在此逐渐上扬,情感向高处递进。他们的目光从垂暮的天空转向彼此。他们互相诘问,亦是在自我诘问。

    “这不是一套充满感伤色彩,物哀的节目。”伊芙琳女士曾在教他们这套节目的第一天如是道,“某种程度上,它其实和你们的另一套短节目Place je passe有异曲同工之妙,那就是打破围墙的勇气。”

    音乐渐强,描述的图景愈发激昂,几近慷慨悲壮。他们诘问天,诘问地,探求内心,终于获得了答案。

    “下面是接续步。”而程愫弋和江愉从没没有在这个分数占比不高,似乎没有那般重要的环节令人失望。

    痛苦与生俱来,一望没有尽头,且不断化作枷锁。尽管如此,他们宁愿将苦涩的血与泪咽下,冲破牢笼。无论是现实中将他们困窘于原地的黑色栅栏,还是内心不知何时已在终日的醉生梦死中无法敲开的朱红色大门。

    弧度漂亮的踹燕。“业余一点的话,你的弯腰可以滞后一点。当然,如果你能和抬腿同时也很好。”孙瑛道,“毕竟你们是在冰上,不太一样。这之后还有动作,可以适当地偷一下懒。”

    看起来,少女并没有学会这个技能。她知道自己的一朝一夕比不上专业舞者的无数个朝朝夕夕,但她要努力往专业的方向靠。

    青年则一下子精准掌握她的脚踝,带着她在半空中旋转。然后,她在倒悬的世界中置身于音乐塑造的命运,抓住江愉转化支点的那一刻翻身而上。这一切都分外有力量。

    “哇哦。That's amazing.”西塞惊叹。

    他们的心中栖息着一只伤痕累累,但从未停止挣扎与战斗的蝴蝶。尽管是第一次将这套肉眼可见技术要求相当苛刻的节目呈现在赛场上,但他们将难度动作举重若轻,将情感色彩无限放大。

    去探索,去追寻,去刺破黄昏的寂静吧。去看看腐朽背后的真相,去触碰从前从未拥有过的自由。去吧。去吧。

    其实在《末代皇帝》中,蝴蝶的意象既一定程度上承载了西方对于东方女性温良柔顺的印象,同时也包含庄周梦蝶的怅惘,似乎总处于半空落不到实处。而程愫弋滑这套节目时,对此有自己的理解。

    ——她希望蝴蝶飞出去。无论如何。

    最后的五组阿克塞尔拉索托举。程愫弋的姿势最终定格在付诸柔韧性的一字马上,而江愉则在携带她进行两周的转体后单臂大一字巡场。

    他向来靠得住。“高难度托举放最后,这可是江愉的拿手绝活。”吴萍不止一次道,“就算是自由滑也一样。”

    但若要将“江愉是力量型男伴”放在明面上,似乎有并不那么恰切。因为他的动作做起来是那么优美,所以才能引来栖息于高处的鸟,或是蝴蝶。

    最后,少女与青年内侧的手臂交叉在彼此背上,侧身看向右前方。他们一定会争取来一个真正的白昼,哪怕需要经历悲凉的斗争。

    “Bravo!”莱克尔和西塞异口同声,甚至面对着击了一下掌。

    “Bravo.我不得不这么承认,他们总能带来更好的节目。”诺维科夫不忘替本国选手多说一句,“虽然我认为伊万诺娃和别林斯基也不差。”

    “Bravo!Bravo!多么震撼的表演!”坂井连说好几声“Bravo”。“他们还这么年轻……在此之前我没有见过这种双人滑选手。”

    “真是酣畅淋漓。”王露也激动起来,“看他们的节目时,你不得不从节目本身这个整体来看……每个细节都非常考究。而且他们用一种民族的方式来诠释主题。”

    莱克尔也分析至此。“中国舞蹈非常美丽,尤其是接续步那个震撼人心的动作……原谅我不知道怎么用专业化的中文术语说。所有涉及舞蹈的编排都起到锦上添花的作用,使得程和江无时无刻不呈现出一种流动的状态。”

    “观众们的声音很热情。”西塞道,“为这片土地上孕育出的两位天才欢呼骄傲吧。”

    回放刚刚的表现,数据量化的细节以一种更客观的方式令人震撼。慢放结束,镜头来到等分区的两人。少女和青年依旧不会在这里进行过多的交流,不过他们不经意的举动和对视似乎就能说明很多问题。

    吴萍左手一只鸟,右手一只鱼,宛若手偶师般对着镜头摇晃。于是,程愫弋郑重其事地双手捧起小鸟玩偶互动,放下前和江愉的鱼认真碰拳——虽然它们都没有拳。

    “他们值得更高的分数,西塞。”莱克尔道,“不能因为程和江绝佳的艺术表现能力,忽视动作的难度与完成度。”

    西塞:“我希望他们能够打破记录……”

    “——他们做到了!”

    他们获得了80.17分,成就了又一个双人短节目世界记录,突破八十分关卡。

    “早该如此了,吃相别太难看”——这是很多冰迷的心声。程江所得到的远远少于他们创造的,尽管他们的三个赛季已然充满传奇,但不该拥有难舍难分的短节目成绩。

    他们现在回到自己该处于的位置上,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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