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音乐消逝。

    旋律消散的一刹那,程愫弋整个人终于放松了下来。她已经习惯面临滑完一曲后的满目极夜,那段等待白昼的时间不再变得难熬。

    周围交错着滑行的声音,最近的依旧是属于她自己的喘气声。青年轻拍着她的后背,等待她顺过气来。

    少女因为疲倦而低垂着的无神双眸似乎隐隐漾开了失魂落魄的涟漪。而她道谢。

    合完短节目,程愫弋的体力已经不足以令她完成下面惯例该有的拆解练习。教练组制定的方案也是调整状态,以休息为主,尽可能保存力气。

    本次大奖赛的中国杯就在B市举办,无疑降低了程愫弋赛季初进入竞技状态的难度,虽然依旧很艰难。他们滑向场边,而吴萍将外套搭在程愫弋的肩膀上,像是一件微皱的披风。

    “刚刚有没有扭到脚踝?”

    “没有。”程愫弋只是抱着水杯,没有拧开饮用的意思。她回答江愉的问题,并且等待江愉喝完水,而对方也没有多加补充流失的水分。

    回去时,他们碰到了正准备进入场内的居霏和谢意。如此照面,率先打招呼的却是有些许不善言辞的程愫弋。“下午好。”她问好。

    “……下午好。”

    瞳孔映入她的身影,居霏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说不出是震惊抑或是其他情绪。“下午好。”几次照面都是如此,她似乎被对方记住了。

    她有什么可以被对方记住的?居霏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下午好。”但她依旧回应了程愫弋。

    “你们结束了吗?”而且,居霏多搭了一句话。毕竟某种程度上说,他们不该如此生疏,因为他们是队友。

    她看上去极有距离感。如果不是因为两团因为上冰而晕开的绯红,少女看上去实在不太好搭话。“嗯。结束了。”比起冷漠,她现在多了几分虚弱。

    居霏和她道别,少女应下。少女身旁的青年向她和谢意温和地点头致意,便跟随着一同离开。

    偶尔还是能读点气氛的谢意开口:“你和程愫弋很熟吗?”

    “不熟。”她道,“打声招呼怎么了?”

    “我还没说什么呢,你急什么。”谢意双手环胸。他刚刚一直没说话,主要是因为他心底始终有些不好受。

    这就是差距。时间没办法弥补的差距。

    听到他的语气,居霏知道他估计又在心理不平衡了。事实上,在常林自由滑退赛的情况下,程愫弋和江愉为这个赛季的世锦赛赢来了三个名额。

    她明白谢意感到不平静的原因。他们无需和程江竞争了,只要他们没有糟糕到要和国内的二三线选手争夺第三个名额。似乎可以松一口气了,而这种放松竟然来自一对搭档时间如此短的双人滑选手,便最终化作了一种隐秘的不平。

    所以,居霏出言打岔,也是催促。“我不急,难道跟你一起留在这里罚站?”她使劲推了一把谢意,换来对方转头时的怒目而视。

    “你干什么?”

    居霏作势做出要踢他一脚的动作,谢意警觉地闪向一旁,结果发现她只是做做样子。“让你快走!磨磨蹭蹭的。还要练习呢。”

    “……你戏弄我!”

    “戏弄的就是你,你个呆子!……别让余教练等急了。”

    -

    每日训练过后,程愫弋都要接受腿部脚踝肌肉的养护和放松。与此同时,膝盖受伤的常静躺在她对面。

    “哎哟。”她唉声叹气,“这战斗还没开始,就一起躺板板喽。”

    林臻洋坐在一旁。“没事。躺够了就能起来滑了。”他宽慰搭档,也是在宽慰后辈。“中场休息也很重要。”

    程愫弋靠在枕头上放空,微偏的头滑落,修长皎洁的脖颈掩埋在外套和毛毯中。这段时间犯胃病的频率低了很多,偶有一次也只是小病小痛。只是什么都不做时,不舒服的感觉似乎会鲜明些。

    “还难受吗?”

    “……好一点了。”

    坐在床前的青年轻声细语。“累就先睡一会儿吧。等时间到了,我再叫你。”他无意强迫少女做些什么,凡事无论陈述还是询问,听起来都像是在征求程愫弋的意见。

    “嗯。”

    林臻洋则在给常静削苹果,一边削一边和她闲聊。听到另一边的对话,他们便也不再对话。空气中只剩下包裹着脆意的,有些沉闷的削皮声。

    即便偶有交流,常静也要先招手,等林臻洋靠近后掩着唇,极力压低声音和他说话。

    这样的事,赛前几乎每一日都会发生。

    潜意识发挥了作用。程愫弋需要高质量的睡眠,而不是断断续续地耗一晚上,第二天将自己搞得灰头土脸。所以她不但睡着了,无梦地沉沉睡去,并且在江愉叫醒自己后半天睁不开眼睛。

    “有点——黏。”她费力地形容自己的眼皮,然后便听到身旁传来几声低笑,善意的。

    江愉并非故意。“抱歉。”暂时看不清脸的青年及时道歉,“我扶着你。我们慢慢走。或者,你需要先坐一会吗?”他关切地询问。

    他带着笑意的脸庞在晨雾似的迷蒙中逐渐浮现。“不用。”程愫弋眨了一下眼睛,确认雾气已经消失。“现在就走。我们都早点休息。”

    这几天恐怕是自发育关开始以来,程愫弋睡得最好的几日。“早上好。”

    缺点之一是便是,她醒的太慢,乃至于开门时依旧感到睡眼惺忪,倒像她自己很贪睡一样。尽管事实上,程愫弋设了不少闹钟控制睡眠时长,但架不住睡得好。

    “……早上好。”

    只能将彻底醒来的任务留到路上了。走过长廊,吴萍招呼她。

    “昨晚休息得怎么样?”她和刚刚江愉问出了别无二致的问题。

    程愫弋抿唇。“太好了。”好得都有点让她担心。

    “是吗?”吴萍只是笑,“那我也要说了,真是’太好了’。……都过来吃饭。”

    他们便在餐桌边坐好。

    -

    中国杯从双人滑短节目开始。

    此时距离开始还有一天一夜。说好内战,在冰迷口中戏称为“接过旗帜还没捂热乎,反手将尖锐的旗头对准前辈”的两人正安然坐在交付旗杆的先行者面前,在闲聊中度过晚饭时间。

    青年似乎无形中肩负了监督少女吃饭的任务。不过这个论调一旦说出,恐怕青年自己会率先否认。

    她只是选择一种认真负责到苛刻的方式对待自己。餐盘碗碟在挪动间发出了非常细微的响动声。

    “谢谢。”程愫弋也在无知无觉中默认。她原本忘记了咀嚼,专心聆听常静和林臻洋一唱一和的对话。现在她记起了自己的主要任务。

    江愉笑了笑。“我只是把本该由你解决的东西提前放在这里。你的记忆力很好,但我想趁着自己还没忘记什么的时候做点小事。”这是举手之劳,且微不足道。

    她点头,将块状的胡萝卜夹起来吃了。“……我刚刚说过谢谢了。”她抬眸看了一眼身旁的青年,然后又低下头去,专心吃饭。

    对面的常静注意到了两人隐晦又奇妙的互动。“我之前就注意到了。小程,你是不是长高了一点?”

    “对。”程愫弋正准备吃一枚西兰花。吴萍还说过,有时间会帮她修改一下资料。吴萍还抱怨之前江愉长得太快,她改数据的速度比不上他长高的速度。

    常静毕竟是前辈。“平时吃得控制点无可厚非,特殊时间有特殊办法嘛。”她语重心长,“赛前就不要太过严格了,不然反而会有不好的影响。这方面,吴教练应该也和你说过了吧?”

    “说过。”

    林臻洋表示赞同:“可不要节出厌食症,那就不是得不偿失的问题了。”除了有时不得不作出让步拼点命,其他时间他态度鲜明,始终坚持健康第一位。这或许和常静的伤病史有关。“对身体伤害太大了。”

    这个话题太过严峻,更何况程愫弋本身胃就不太好。林臻洋话锋一转。

    “常静,你还记不记得,你以前过发育关的时候天天跟我嚎要吃饭,一边嚎一边在空中踩轮子……”还一度落下泪来。

    林臻洋没来得及说完就闭了嘴,因为常静一个眼刀已经过来。“不带揭人短的啊。”

    林臻洋打着哈哈。

    不过常静也没发作,虽然她摆出来的姿态已然气质士气荡然无存。

    “不管他。”常静道,“小程,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少女点头,往嘴里塞了个西红柿,腮帮子鼓鼓的,像一条驻留在玻璃内壁边缘,表情分外严肃的金鱼。“我在吃。”她确实执拗,但还没有到轴的程度。她清楚,自己不能因为焦虑上头就盲目切断必需品。

    话语间,她想要拒绝江愉放在手边的一小碗汤。

    “可这是必须的。”江愉带着为难之意的委婉话语转化成了令程愫弋不得抗拒的强硬。“你还没怎么喝水,喝一小碗解解渴,还能养胃。”

    所以,程愫弋双手扶在碗缘,开始默默喝汤。

    -

    赛前六练,少女与青年并行在冰面上。在舒展活动四肢的同时,他们也表露出了极好的同步性。

    当广播里响起二人的名字时,他们已经拥有了一部分支持者,从观众的呼声来看。主场带给了他们更加亲切的精神激励。

    呼声最大的是常静和林臻洋。他们刚刚结束了一个非常干脆漂亮的抛跳后内点冰三周,从可观的高远度和流畅的滑出可以看出,他们对抛跳可谓是相当游刃有余。

    居霏和谢意同样获得了温暖的欢迎。他们在冰面上滑行,居霏则放松地跳了个1T。

    六练是热身,亦是热场。

    六练结束。正赛也就此拉开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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