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居霏和谢意第六位出场。本赛季,他们的短节目为《Kiss of Death》,旋律呈现出非常经典的蓝调样式。

    深蓝色的考斯滕样式简洁,因此也更加凸现女伴的张力。居霏的表现力向来胜过谢意,谢意则在体力上占据优势,滑行的效率相应的也要高出一截。

    “单跳后内结环三周。”

    居霏起跳时,轴很明显地发生倾斜,因此落冰时摔倒了。她很快爬了起来,顺着失去重心的轨迹,然后继续。

    下面的四组托举进行得很顺利。小托举难度进入的两下正好落在音乐的鼓点上,再伴随着干脆的托起,女伴难度姿势的变化,观众席响起掌声。

    四组托举成功定了四级,执行分也给得很漂亮。他们随后进入后内螺旋线。

    然而,由于居霏没有在第一圈立即进入低姿势,大一字的难度进入没有得到承认。以低姿势完成了两圈,后内螺旋线最后定为三级。

    他们在冰面上分开。男伴的苦恋不得,女伴的曼妙高傲,两人各自的角色十分鲜明。

    西塞:“下面是抛跳Flip三周。”

    落冰的那一刹那,粗糙的男声恰好穿透古典与吉他,与抛跳的节拍呼应。

    “If I 't have you baby,

    如果我得不到你宝贝,

    I might as well drink gasoline.

    我还不如喝汽油。……”(歌词引用)

    “漂亮!”莱克尔道,“我很清楚,中国在抛跳方面的技术向来值得信赖。”

    在掌声中,两人由此进入定级步法。他们在音乐与欢呼声的召唤下,在一种长久以来于心中燃烧的内驱力下渐入佳境。在如此悠闲的节奏下,居霏与谢意之间萦绕着一种相互竞争的紧绷感,与松弛的音乐构成独特的和谐。这反而使得他们的演绎独具风味。

    接续步定级为三。

    除了最开始的单跳,两人再无失误。他们令冰场上荡开了微醺的气味,而这场拉锯战并无结果。以充满斗志的目光注视彼此,一场只有两人的小型战争便自此永无答案。

    如果要争吵,至少不是现在。居霏从冰面上捡起玩偶,和谢意共同滑向场边。喜悦大过遗憾,毕竟两人的滑行进步了不少,滑表从观众的反馈来看呈现出有目共睹的鼓舞人心。

    鬼知道她怎么会同意这个剧本。应该说,鬼知道他们为什么都同意了这个剧本。从余教练手中接过纸巾盒,居霏很不客气地把玩偶塞进谢意怀里。

    忍了。谢意坐在居霏旁边。他们都很积极地和观众互动挥手,同时对结果感到紧张。

    这还只是赛季的开始,他们还有时间不断调整。他们密切关注分数。

    “……65.78分!”

    居霏还摔了一个3S的单跳,两人难度动作的定级也并非尽善尽美。赛季初便拿到如此高度的分数,这对于居霏和谢意来说分外难得。主场的呼声也很大,对他们很友好。

    因此,他们暂时也没有什么可怨言的。

    观众们的视野中也出现了下一对选手。

    “去吧。”

    少女和青年并没有在隔板前停留太久。他们的教练没有太多嘱托,最后做了个向前推的动作。

    色调呈现出雪原极光的白与蓝。遥远的观众席上的人或许无法窥见全貌,但女伴的考斯滕在手肘和腰部缝上了甲胄碎片般泛着金属光泽的饰品,而男伴则在衣袖脖颈处作了一些不规则但又分外和谐的设计。他的胸口有着像竖琴琴弦一般的竖形纹路。

    “来自中国的Suyi g和Yu Jiang。”莱克尔的语气中流露出兴味,“他们像彗星般突然进入我们视野的中央。毫无疑问,值得期待。”

    少女和青年放于内侧的手相接。他们滑向冰场中央,冰场的风带着人的声音迎面扑来。世界向他们展开。

    松开手,程愫弋和江愉调整好姿态。相对的同时相视,他们不约而同保持了平静。

    而当音乐响起时,他们弹奏同一张竖琴的两面,手指错开,便在虚空的琴弦上拨弄。

    孤独而凛冽。他们处在不可触碰的维度。

    两人滑行的速度有所减慢。但若不沉下心关注,更加丝滑的滑行配合充分却又有所节制的上肢动作只会令人觉得分外流畅。

    少女仿佛没有重量般。“捻转三周。”就这么看似轻而易举地飞上去,再张开雪白的翅翼落下。

    “一个高质量的捻转三周。”

    左上角执行分的右侧几番变动,最后停留在了+2.06上。

    双人同步旋转。燕式,换腿燕式,变作浮腿在前的蹲转,最后是躬身转。右手便这样伸向上空,在最后的直立旋转中不断勾画出近乎圆的弧度。

    记不住就多转一圈。在类似的事情上,程愫弋和江愉总是会事先达成一致,再在冰场上实践默契。

    全力以赴变成了一种一眼望到头的隐形折磨。程愫弋能够感受到,她身体里的力量正以她从未经历过的速度流失。同时,她正不可避免变得沉重。

    趁着她的身体还没有下沉,趁着控制的主动权正被她牢牢攥在手心。在冰面上,即便是下沉,这也应该出于她的意愿。

    王露无法移开视线。“一个……抛跳后外结环三周。”她道。

    轴以非常危险的角度偏离正轨。然而,程愫弋最终却没有摔倒。取而代之的是以同样刁钻的角度屈起的膝盖,浮腿以几乎要掠过冰面的高度打开。她没有让自己摔倒。

    她正在令自己感到安心的归宿上前行。并且,她拥有与她意趣相投的同伴。而他们的合拍似乎已经无需用语言证明。

    于是,他们结伴穿过黑夜中幽暗又神秘的森林,在雾气弥漫的海面上坐着小舟的颠簸前行——少女倾倒着仰卧在青年的臂弯中,青年则以几乎与冰面平行的核心力量支撑着。

    再在太阳升起时恰好爬上寂静的雪山。旋转的速度变慢,少女向天际伸出手,再收回。

    恶劣的环境使得他们不再频繁地交谈,但对彼此的信任却让他们前所未有的靠近。

    衔接过后来到单跳,萨霍夫三周跳。

    “Good job!”

    场馆里传开一阵叫好的欢呼声。虽然和冰面上的二人相比,这种尘世的喧嚣近乎杂音。

    单跳后进入后内螺旋线。

    他们不需要任何人打扰,他们的爱与荣耀都被彻底封闭在了雪原中,一切狂热的歌颂都被拒之门外。他们仅仅专注于自我的塑造,让所有的故事变成值得讲述与相信的现实,顺理成章。

    而对于程愫弋而言,她也只能做到专注于自我。发育关后的第一场比赛艰难得令她难以描述现在的体感。

    太沉重了。现实的一切都太过于沉重。她已经无法单靠个人的力量起身了。

    而她要开始讲过去的事情了。那是一场只存在于遥远神话中的战争,关于湖畔精灵和吟游诗人如何拯救一个国度,再在黎明到来前离开想要为他们授勋的城。

    空灵飘渺的风格染上残酷童话的质感。接续步便这样,富有距离感地对一段往事娓娓道来。芭蕾的舒展与优雅在此集中体现。

    最后的四组托举。这时的程愫弋几乎是提着一口气,而这口气一旦落下,她也就要搁浅了。她与江愉一齐以燕式姿势向后滑去。

    少女本能地抱着前腿,绝佳的柔韧性令她依旧能够长久保持着一字马。身体翻转,青年放下了她。

    伸向天空的手,指尖明显地颤抖着。程愫弋深吸入一口氧气,整个肺都在发疼发胀。至于耳畔,五秒以后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们在为自己和江愉鼓掌。

    得谢幕才行。所以,程愫弋立马握住了江愉的手。

    滑向场边的那段路程,江愉紧紧地反握住她的手,仿佛在触感鲜明地告诉她,她有一个可以相信的着力点。

    吴萍在场边拥抱她。

    “做得好。”一开始吴萍难掩激动,后来她逐步平静下来。她轻拍少女的后背。“你可以做到的。你们都可以做好这件事。”

    程愫弋脱力地枕在她的肩膀上,手只是放在吴萍的背上。她没有力气回抱从不吝啬夸奖的教练,但依旧尽可能地回应。事实上,吴萍向她敞开的胸怀令她感到安心。就如同伊芙琳女士对肢体动作的拆解,梁仲冰等候在一旁,江愉接住她、再然后拉住她的手。

    而当她们分开时,江愉用纸轻轻擦拭着程愫弋的额头。她出了很多汗,脸色一开始是苍白,现在多了代表热度的红晕。少女依旧在调整呼吸,所以暂时没有接过。

    坐下时,程愫弋脚下因为重心下沉有些不稳,腿一绷一紧,差点失去控制。“没关系,我扶着你。”江愉用手臂将她捞起,轻声如是道。他们终于在K&C区坐下。

    他们已经做得足够好了。吴萍将程愫弋的手放在手心里,另一只手覆盖其上。

    “……69.76分。”

    于是,作为目前的第一名,他们坐进等候室中间的位置。

    而在最后一位出场的正是中国双人滑一号位组合,常静和林臻洋。他们自下而上欣然举起双手,迎接观众席上的掌声与欢呼,向热情的冰迷们致意。

    常静已然开始投入进短节目的情绪中。当她在冰面上滑行时,看向林臻洋的目光锋芒毕露,像是要先用手中反射寒光的利刃试一试他的能耐,以此作为承认。

    “Jing yang Lin。上个赛季的世锦赛,他们似乎遇到了一些小麻烦。”莱克尔解说道,“这种级别的赛事会以失去他们的呈现为遗憾。”

    西塞:“但他们回来了。他们在美国站的表现相当不俗。”

    “本赛季,他们的短节目选曲来自经典警匪片《无间道》。”王露道,“常静和林臻洋在本赛季的第一场比赛,美国站的竞争中便以杰出的技术和完成度极高的发挥夺冠。期待他们的表现。”

    音乐伊始,便以充满危险感的鼓点导入。而他们背靠背环顾四周,以一种下沉的、紧绷的警惕感亮相,再用步法强硬地撞开锈迹斑斑的铁门,仿佛准备舍生忘死、背水一战。

    “第一个抛跳后内点冰三周。……多么伟大的高远度!”

    黑白拼色的考斯滕突出了女伴的富有力量感的身体曲线。无论是提前打开的浮腿,还是向下钉去的手臂,常静从不吝啬表达自我。

    抛3F令他们获得了+2.42的GOE。如此干脆利落,同时合乎乐曲构成的抛跳,观众为他们热烈地欢呼更加不奇怪了。

    四组托举结束后便是定级步法。常林的编舞一向很有特点,虽然没有过多的上肢动作,但研磨充分的步伐和几下很有记忆点的定格无不透露出时间沉淀下的成熟。

    相对间,他们的手似乎要抚向对方的脸。如此柔情却在脚步骤然越过界限,背对着发现彼此都未踏入陷阱时如潮水般退去。

    Stsq3,BV为3.3,GOE+1.04。本场的接续步定级抓得很严,而常林接续步的定级没满,最终定下三级。

    但无疑极富有感染力。他们在冰面上分开一段距离,并排滑行,同时关注方向与距离。

    “萨霍夫三周跳。……成功了!”

    对于常静和林臻洋来说,单跳一直都是他们苦手的难度动作。不过,从美国站到眼下的中国杯,他们都没有失误。

    难以想象,常静的膝盖并未完全好。这场比赛结束后,无论进入决赛与否,他们都将暂时停下脚步,休养的同时打磨节目,直到世锦赛到来。

    他们进行最后的双人同步旋转,首先跳接燕式姿势。

    毕竟,这个赛季的世锦赛相当重要,涉及到奥运名额的分配问题。他们向来很有动力,毕竟这把年纪没有动力的话,可是要被年轻人远远甩到后面去的。但压力也随之而来。

    不过,目前看来,世锦赛的压力估计要暂时退一退了。

    “比起美国站,技术完成度的提高无疑大大助力了表现力。精彩的发挥。”

    作为多年的老搭档,两人结尾的动作以一个背靠背的,给予信任的动作弯下腰,同时将双手按在腰侧,仿佛随时准备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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