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吴萍非常满意考斯滕的效果,但她依旧和两位当事人确定了想法。

    “很合身。”

    程愫弋回答。考斯滕在贯彻典雅风格的同时锦上添花了属于少女的轻盈感,丝带缠绕在发间宛若温顺蜷曲的枝叶。她总是一丝不苟地将头发梳成盘发,偶尔放下束成马尾。尽管这两种足够优美方便,但与现在相比似乎多了点意料之中的寡淡感。“这发型真不错,我都不舍得碰。”吴萍笑道,“造型师也不是吃素的。”

    程愫弋抬头看了一眼江愉。“不是……”

    他只是笑了笑。男式的考斯滕采用近乎两件套的设计,浅柚木色的西装马甲套在打底的白色衬衫上,在他身上更具有漫步金秋的松弛感。

    “不是?什么不是?”

    “……没有。”不知出于何种心情,程愫弋转过了头。

    少女与青年在无言中达成一致,暂时共同保守这个无伤大雅的秘密。这是一个只要吴萍稍微向造型师咨询两句,便能得到内情的,其实无所谓守与不守的秘密。

    但他们似乎暂时共享了那段时间。

    至于眼下,合乐成为了第一要紧的事情。考斯滕着于身,不比站在场边等待时那种切身参与正赛的感觉,但总归增添了些许正式感。更何况,他们还没有完整地合过自由滑。

    《天堂电影院》难度适中,对于程愫弋而言已经非常困难,准备的第一套自由滑《死神与少女》只会更加惨烈。

    他们在冰面上分开一段距离,直到音乐响起。

    长笛轻柔朦胧的音色总令人联想起晨雾弥漫的清晨。于是,少女借着晨光注视手心的胶片,并且在指尖轻轻拉取漫长得好像没有尽头的胶卷。青年从另一边滑向她。

    他们志同道合,志趣相投。内侧的手由此交握,他们相视,跟随音乐的节奏往后走着。

    伴随着转体托举,程愫弋在江愉身前稳稳落冰,再以阿拉贝斯姿态滑向他的左前方,手臂舒展。

    比起纯粹的希望,这样不真切的画面同样染上了些许憾意。作为主导表现力的一方,少女无疑牵动着作为搭档的青年的心。这种牵引力同时也让观众的目光转移到只有两个人的冰面。

    时间在指尖消散得越来越慢,慢到快要凝固。岁月承载的内容意蕴太过丰富,最后都流入了金色的长河中。

    萨霍夫三周跳。所有的跳跃以及和跳跃相关的动作,包括3S,3T+2T+2T,以及抛3Lo和抛3F,都在编舞时尽可能地放在了前半段,相应的也不得不牺牲一小部分衔接。但这总比放在后半段,无论有无衔接,都会因为体力问题打上好几个问号的情况好很多。

    因此,如果滑行不够好,进入难度动作时不够顺畅自然,很容易看出这一点。

    “啪”。

    “……单跳真是越来越好。跟脱缰的野马一样。”吴萍喃喃,“拉都拉不回来。”

    而下面的抛跳Flip三周则以程愫弋的摔倒告终。从冰面上爬起需要耗费更多的力气,而她以最快的时间爬了起来,顺滑得没有丝毫停留与犹豫。

    这是第一处重大失误。之后进入双人联合旋转。

    第二处失误则在前外螺旋线上。由向前的搬腿进入,程愫弋因为体力不支,无法第一时间调整成低姿势的过程,腰身为了维持住不因脱力而与冰面接触的状态而紧绷到麻木。

    尽管与身旁的青年共处一片冰场,演绎一个故事,但少女依旧需要不断挣扎,进行着孤独的自我对抗。

    捻转托举。漂亮的捻转三周。

    没有任何一个时刻比现在更遗憾。也没有任何一个时刻比现在更令程愫弋感受到改变的诉求。

    无论哪种风格,苦涩还是甜蜜,程愫弋都觉得可贵,并且用心招待它们。她本应该停下来,略过一个托举,一组步法,等待体力小有恢复后继续。又或者不计较暂时的得失,慢慢滑行到结束。

    “不”“别这么做”。她抗拒任由时间流逝的慵懒与玩世不恭。

    最后的五组阿克塞尔拉索托举。男伴大一字难度进入,江愉支撑着程愫弋来到上空。他能感觉到,他们相握的手因为她的极度疲惫而发颤。

    “我不需要休息。正式比赛的时候没有中场休息。”开始前,她对他如此说道。

    而他应答。“好。我们一起坚持到最后。”

    江愉所能做的,就是做好自己的那部分。他能做的何其少,但似乎又何其的多。

    节目开端,少女在青年身前进行了轻柔的转体托举,结尾则作出呼应。不同的是,这次他们以相对的姿态。程愫弋也在落冰后微微后仰,靠在江愉的肩膀上,手与他交握,就如同和他共同看一场电影。

    “休息一下!”

    远处的吴萍用双手卷出话筒的形状。

    程愫弋对自己依旧不够满意,所以节目最后所流露出的情感,更多偏向一种无语凝噎的遗憾,而非上扬的释然与感慨。但这是她目前能交出来的最好的答卷。她深知这一点。

    正因为知晓,结束后,程愫弋反而能够慢慢平息下心情。她还得解决问题。

    “谢谢。”

    江愉借给了她力气。因为他一直没开口,所以程愫弋一度忘记自己并非独自靠在墙板上。回过神,她第一时间向对方道谢。

    紊乱的气息吐露重叠的两个字。这恐怕是少女最常说的话,哪怕是在令她难以走出,然后释怀的发育关。少女松开了手。

    “没关系。”江愉轻声回答,“用你觉得舒适的方法调整就好。”

    程愫弋沉默。她的力气只足够她道谢,连滑行都是极缓慢的移动。她或许应该轻松地聊点什么,就像江愉平时开启一个轻松的话题那样。仔细想来,她似乎令太多人因为她小心翼翼。“……我刚刚、刚刚还有点担心,”所以少女开口,因为呼吸不畅而产生了轻微的顿塞感。“会不会把它——突然甩出去。那样就不好了。”而她不擅长这个。

    少女所指的是发饰。“它是为你设计的,戴与不戴取决于你。”江愉便与她聊起,“如果它让你感到困扰,让你不得不一直在意它,你当然可以决定怎么处理。”

    合乐前,程愫弋看到梁仲冰在吴萍的要求下录像。她最关心复盘后得出的经验教训,对于自己刚刚主动抛出的话题只能有些生硬地聊下去。“它看起来……戴得牢吗?”

    “嗯。很牢固。”江愉道,“也很适合你。”

    “……哦。那就暂时算了。”

    好像也没有太尴尬。“梁教练录了像。”况且她要复盘自由滑的合乐情况。

    江愉会意。“那就去看看。”他说。

    -

    关于新一赛季的大奖赛,程愫弋和江愉无疑凭借着上个赛季的不俗表现获得了两站,分别是十一月初的中国杯,以及同月中下旬的法国站。

    常静和林臻洋则在中国杯本土作战的同时选择了位于十月中下旬的美国站,并且毫无疑问夺得了美国站的金牌。居霏和谢意则分到了中国杯一站。

    “一家人在自家’内战’喽。”

    林臻洋闻言。“说明我们有内战的资本,人才辈出啊。”他很懂怎么和常静一唱一和。

    “那是。”

    此时库兹涅佐夫冷不丁开口:“自家人再怎么人才辈出,还不是得分出个一二三四五。”

    常静撇嘴,只敢小声跟林臻洋说。“你看他那样子。味儿真冲。”像是唯恐他们两个生了退休的心,只顾着慈祥地看着后辈如何一个接一个涌现上来。

    “下个赛季就要冬奥会了,名额还得靠我们这个赛季挣呢。”常静向来按捺不住心声,“也不怕这么说赶人。”她悄悄瞪了一眼不远处刻薄的俄罗斯老头,在对方警觉回头时立马装作无事发生,目光飘向别处。

    林臻洋帮她顺气。“别气。管他赶不赶,我们偏就赖着。”

    美国站是他们本赛季的第一场正赛。除了美国本土选手BJ,他们的师妹师弟,来自加拿大丽贝卡?拉曼和科尔特?凯弗,简称RK,也同样升了组。青年组很有劲头的他们兴许是还没有进入成年组比拼的状态,并没有给常林,乃至于他们的师姐师兄BJ带来太大的威胁。

    不过,常静的膝盖状况有待商榷。本赛季的世锦赛肩负了分配冬奥会名额的第二使命,因此毫无疑问,他们必须要上场,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更远一点,下个赛季的冬奥会更是没有一点转圜的余地。因此为了调整状态,保存健康,她中途随时可以选择退赛。

    而且大概率,即便他们进入了GPF,也就是大奖赛总决赛的比拼中,也会选择放弃。

    吴萍则看着比赛名单。“让我看看两站都有哪些选手——”

    随即她公布了一个相当糟糕的消息。中国杯的内部竞争是不出意料的好消息,法国站的他们则遇上了不少棘手的对手。俄罗斯的二号位选手KD组合,美国的BJ,加拿大的RK,还有日本的榎本兄妹,他们都选择了这一站。

    她该庆幸没有遇到一号位的IB吗?吴萍看向查看名单后神色如常的两人。

    不过,他们已经在世锦赛对上过IB,同时沉着又予人惊喜地交出了相当漂亮的答卷。和谁较量并不会影响他们。

    “……运气真坏。”

    两人倒也不是全无反应。看着名单以及中国杯第七位出场,法国站第六位的出场位次,程愫弋心底愈发信服,江愉着实分担了一部分她的坏运气。

    他脸上似也有些无奈。“是啊。”不过,江愉附和身旁的少女时,脸上带有很淡的,有些没办法的笑意。“运气真坏。”

    吴萍见状。“来就来,不怕。”她拍拍程愫弋的肩膀,再给予江愉一个眼神,好像在说“你看看你刚刚怎么说话的”。

    “让他们来!”豪情一展无遗之间,吴萍佯装说教。“小程啊,这迷信可要不得。相信自己。”

    程愫弋认真点头。无形中,她们互相宽慰了一番。尽管她们其实不太需要安慰,都倾向于安慰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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