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程愫弋睁开眼。她醒了。

    “下午好。”

    和她入睡前没有丝毫变动,江愉依旧坐在床下。“才过去半个小时不到。”他在问好后回答了程愫弋未曾问出口的疑问。

    对于程愫弋而言,只要一天不走出发育关最为凶猛的时刻,她就无法安心睡下。午夜以外的时间用来睡觉更是奢侈。哪怕她内心其实清楚,她的确需要休息。所以她争分夺秒地小睡,再在全然安静的环境中骤然惊醒。

    “我得起来了。”

    江愉将手里的pad放在一旁,熄灭的屏幕是作了详细备注的书页。“吴教练刚刚来过,让我再晚点去拿饭。”他微笑道,“她当时还让我小声点,不要把你吵醒。”

    “我自己睡醒了。”如是说着,程愫弋确实没有再试图立马起来了。情况确实好了不少,但那是相比之下的优解。

    不过,就这样躺在床上,无所事事,程愫弋也做不到。

    而江愉也没有继续刚刚所做事情的打算。

    “……我手机呢?”

    江愉拿起挂在椅背上的运动服外套,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在这。”他递给程愫弋。她已经慢慢坐了起来,并不需要他的任何帮助。“要看节目吗?”

    她摇头。“我现在滑不到那个水平,看了也没用。”复盘与挑错是为了改正,程愫弋现在完成不了这个过程。

    更多的只会是难过。

    “我看这个。这段时间我写了很多题目。”程愫弋给他看存在手机里的题目。“老师说,我可以把有疑问的题目攒起来问她。”

    她本来应该离学校很远,除了挂个学籍再无其他联系。但因为程愫弋从来都是一个人去学校办事,只要没有硬性要求家长必须在场,她从来都是独自行动,然后默默做完所有事,所以意外地,程愫弋和所在班级的班主任还挺熟悉。

    “老师还怎么说?”

    少女微颤的睫毛像是轻轻翕动的蝉翼。“我想谢谢老师。”程愫弋回答,“但老师说,如果要谢谢她的话,可以给她带冬奥会的纪念品。”

    青年微笑。“确实。一般会很难买到。”他低下头,“问题都解决了吗?还有哪题不清楚?”

    她总是很容易全身心地投入一件事,分外专注地。“这一题。从这里开始,这几步我有些不清楚……”

    程愫弋说明期间,江愉一边应着,一边将枕头竖起,这样她可以舒服地靠在上面。她也这么做了,无意中顺其自然地枕着,轻松了很多。

    “你写的其实很对。不过我大概明白老师这么说的意思……”

    吴萍再次走进房间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场景。她特意嘱托了江愉,即便程愫弋中途醒来,也不要觉得万事大吉,可以继续投入进训练了。“趁着今天,让小程多休息休息。”她告诉对方。

    她手里提着保温桶,站在门口。

    结果,他们倒做起题来了。

    最先看到吴萍的是抬起头,视野正对着门口的程愫弋。“吴教练好。”一边问好,少女一边下意识地连忙轻拍了两下青年的手臂。

    “你好。”吴萍回应她,将保温桶放在床头的柜子上。“怎么?觉得我会怪江愉啊?”她看向床上因为紧张而正襟危坐的少女。

    程愫弋看着她从保温桶里拿出装有晚饭的小盒。她已经很久没有闻到菜肴被仔细烹饪的温暖香气了。“我自己睡不着了。”

    “唉。我哪里准备怪你们哦。”

    没有主食,菜肴的份量依旧严格控制,以暖胃的汤类为主,里面还放了各种药材。蔬菜和水果无一不被烫热了装起。“我看起来像是那么不好说话的样子吗?”

    “不是。”

    “那不就对了。”

    更多香气随着吴萍将盖子放在一旁溢出,充盈整个房间。江愉自觉地让出座位,于是吴萍满意地坐下。不过青年也没有打算离开,便在里侧重又找了张椅子。

    伸出手的少女想要接过她手上的保温盒。“你以为我坐在这里是干什么用的?”吴萍做了个回绝的手势,“江愉能给你讲点题目,我总不能一点用处都派不上吧?”她揶揄道。

    惶惑的目光向里面瞥去。微笑着的青年依稀有些无奈,表情分外温柔。程愫弋重新看向面前的吴萍。“我自己可以……”

    而她已然舀起一勺。“那我也可以。”

    僵持不出三秒,少女终究低下头,抿去勺里的汤汁。

    “……好喝。”

    “那可不。”充当气氛组的同时,吴萍也察觉到程愫弋内心的担忧和犹豫。“这是营养师和齐医生商量出来的,你就算不想吃,你也得闷头吃完。”但她偏要反着说,说少女不想吃,再强调这顿晚饭是道不得不遵行的圣旨。

    于是,少女应了声“哦”,然后便默默吃了起来。

    程愫弋在这场漫长的拉锯战中不断受挫,再闷头前行现在,终于得以喘口气。但要说告一段落,那还远远未到。

    “昨天晚上回去,休息得还好吗?”

    “嗯。很好。”

    江愉垂眸。“半夜还会饿醒吗?”

    程愫弋有些不自然地抿了一下嘴唇。跑完步回宿舍的路上,她因为疲倦,便不经意间说出了本不该说出的话。

    “……没有。”而且,江愉没有再将这一页平静地揭过去。

    现在,他转过头。“真的吗?”青年依旧温和得如同长流的细水,话语尾端因为询问而微微扬起。但他看起来似乎和平时有些不同。

    程愫弋移开视线。她不擅长说谎。

    “……醒了两次。”她小声道,同时忍不住作小小的辩解。“已经比之前好很多了……”

    之前的话,基本大半个晚上,程愫弋都会因为饥饿睡不着。最后往往是因为过于疲倦而昏倒,也算断断续续睡了点时间。

    “对不起。我刚刚骗你了。”

    “没关系,这并没有什么。你只是不希望被别人担心。”江愉回答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不需要为此道歉。”而实际上,想要了解情况的他并不能真正帮助程愫弋克服她正在面临的这一切。江愉深知这一点。

    “……”

    他轻轻地叹息。“我可以做点什么,才能让你可以拥有一个还不错的梦呢?”

    “一起散步就好了。”虽然她还要跑步。

    江愉无奈地苦笑。“那就和之前一样了。”

    “一样……也很好。”

    -

    食谱柔和了许多。尽管日常里,程愫弋依旧以严苛的标准约束自己,并且在最初面对多出的菜肴时表露出了安静而强烈的抗拒,但她终究不再需要时刻处于一种健康状态岌岌可危的困境中。

    “我想加练。”

    吴萍摇头。“你今天的训练量已经到头了,不能再加练。这对你的脚踝也不好。”摔倒的次数大大减少,但依旧是每天不可回避的旋律之一。

    “那我可以晚上多跑一会儿吗?”

    吴萍在心里叹息。“可以是可以。但你要带上你的搭档。这一点有问题吗?”

    “没有。”她摇头。江愉会和她一起进行每日例行的晨跑,她早已习惯。现在也只是增添一个时段,程愫弋不会觉得不舒服,不过她会考虑这是否给江愉造成了麻烦。毕竟这是一天训练结束的时间,夜色垂落,待在寝室里早点休息或许更好。

    “我也没有。”他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就和早上一样吧。”

    她从未停止苛责自己。那一日的意外不再重现,但因为极度疲惫而直不起腰的情况比比皆是。少女紧紧攥住栏杆,直到慢慢滑落坐在地上,危机彻底解除,她才松开手,连喘气都觉得艰难。

    但一以贯之的努力和自律很有用。她将难度维持在了一个对于双人滑来说比较平稳的水平,3S和3T+2T+2T跳得愈发稳定,顺下整个短节目也已不再是个格外遥远的目标。这样一个看起来轻易的结果所指向的过程充满了不见血的痛楚,而程愫弋不愿买椟还珠——她牢牢记住了控制身体的方法。

    《Love and Glory》散发着雪原一般剔透、孤独,同时辽阔无垠的质感。

    从上个赛季开始,程愫弋选择的音乐对江愉来说,一直都属于比较容易磨合的类型。相较于上个赛季的自由滑,这个赛季短节目的温度又下降了一个层级,而其中流动着的相似克制感愈发鲜明。

    ——舒展,优雅,同时富有距离感。

    面对吴萍的提问,程愫弋也回答得很是干脆直白。

    “因为不是我一个人在滑。这是双人滑。”所以她不能不考虑江愉。当然,程愫弋并不认为自己可以独揽功劳。

    她认真地回答。“而且,您和伊芙琳老师也觉得很合适。江愉也觉得很好。我们一起选了这首。”

    江愉微笑着注视少女的侧颜。吴萍也笑。“行。我们都慧眼如炬。”

    而当程愫弋又一次摸着楼道里的黑色进入寝室时,一声热情洋溢的“晚上好”让她浑身一抖。

    于佳璇双手合十。“对不起!”

    “没关系。”程愫弋回答,“是体质的问题。你不用道歉的。”

    自从和搭档转去冰舞后,于佳璇整个人的精神气肉眼可见地提了上来。再加上已经稳定下来的发育关,力气上来了不少,一时间她都不知道该担心什么。

    但她知道,程愫弋在度过一场格外艰难的发育关,所以分享训练中的乐事不在于佳璇的考虑范围之内。这太没心没肺了。

    虽然,于佳璇知道程愫弋并不会对此抱有不满。少女只会对自己正在经历的事表现出异常迟钝的遗忘,从而为她的如鱼得水高兴。

    “已经很迟了。”于佳璇对她晃了晃手,“我想对你说的是,’晚安’!”仿佛就为了这么一句话,她驻足在此等待了许久。

    “晚安。”

    程愫弋回到卧室。洗完澡出来,她床脚还没有坐热,这时袁安雅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你怎么不看微信啊?我都发了好几个邀请了。”程愫弋甫一接听,她便兴师问罪。

    于是程愫弋点开微信。袁安雅之前给她发了好几个视频邀请,但她那段时间一边洗漱一边犯困。

    袁安雅觉得自己非常有耐心,这么晚还候着。毕竟,偶尔她会跟随潮流,趁着精力不错来一次年轻人作息。“现在看到了?”而她从程愫弋不知道的渠道了解到,对方正因为一些不可抗力的因素,不得不实行年轻人作息表。

    “看到了。”

    “那我先挂了,你发视频邀请给我。”说到这里,袁安雅的语气分外得意。她就是找准了机会,先发制人,找回没人应答的面子。

    这是有原因的。袁安雅还从相同的渠道知道了一个事实——程愫弋没有和她说发育关的事情。

    程愫弋有些疑惑。“我们不是在通话吗?”

    那一头,袁安雅表情一僵。总不能说“让我看看你的脸色”这种听起来很关心人的话,好像她们是朋友一样。

    “你管我!快挂电话啦!”

    程愫弋觉得奇怪,但也只是沉默片刻,没有追问对方的用意。“那先让我找一下,哪里可以邀请通话……”她真不太记得了,毕竟用的频率实在算不上频繁。

    袁安雅嘴巴一瘪。

    “……烦死了烦死了!我来发还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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