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滑以捻转托举开场，以双人联合旋转宣告结束。
吴萍认为，伊芙琳女士一气呵成编出的这套节目会对两人造成一定的麻烦。她关注着程愫弋和江愉训练的进度，并且时刻准备作出合适的调整。
这似乎是她一厢情愿的打算。困难的确伴随着他们，麻烦也常在，但并没有阻碍他们按照进度，甚至快于进度地磨合自由滑。她太过于保守，这或许并不利于两人的成长。
“你可以尝试调整这几个部分。”
在伊芙琳女士教授江愉，用以纠正剪去一些旁逸斜出的枝叶时，跟随着吴萍的步伐，被放了短假的程愫弋进行了几个随性的跳跃的练习，包括这个赛季的萨霍夫三周跳，3T+2T+2T的连跳，还有轻轻松松滞空的大跳。她在重新攀缘状态的高峰期，滑行间再度准备起跳。
后外点冰三周跳，再接后外点冰三周跳。
一切都比之前轻松了许多。卸下包袱，为一个全新的赛季准备，而这个赛季又是上一个还算令人满意的赛季的延伸——这是程愫弋感到轻松的原因之一。
她注意到江愉被准许休息。青年并没有因为过程不尽如人意，从而需要多加训练而感到疲惫，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层面上。
零星的、随意的练习并不代表程愫弋不在休息。而当少女靠近时，他抱以微笑。
于是，程愫弋便说出了这样一句话。并且她选择积极地为搭档演示。“它们不用一直固定着。不要犹豫。”她做起来时幅度很大，而且不显温吞与僵硬。
由程愫弋扮演死神，比现在的江愉要吻合得多。应该说，她从来都能够惊人地领悟，只是速度快与慢的问题。仿佛在她身上不存在程式化的局限。拨开迷雾后，少女的特质更加清晰。
所以，少女反过来操控死神。“我不会拉小提琴，但我看过别人演奏，我也听了这次的选曲。”且不可能只有一次。
“琴弓在琴弦上，慢慢地，像这样滑下来……再突然向上提去。”程愫弋竭力描述着抽象的肢体感受。
她从未向他人分享。毕竟少女似乎从未拥有过这样的时刻，令她与另一人从未有过的联系紧密，同一时间，同一首曲目，互补成为完整的编舞。
“有一种喜怒无常的感觉。”
因此，程愫弋说出的话仿佛介于匮乏与富裕之间。匮乏的是表达的机会，是不会粉饰的措辞；富裕的则是细腻的触感，是强烈的想要告知搭档的诉求。
“你可以……可以明白吗？”
江愉倾听她的话语。“我可以明白，但我不太确定我能否完整地执行。”他注视着程愫弋的容颜。她在尽力对他的欠缺伸出手。
程愫弋低头思索。“你也可以吓我。”她认真给予建议，“在冰场上，我就算被吓到，那也是装的。”这是死神与少女的职责。
面前的青年哑然失笑。“好。我会加油。”
他们都在不断接受自由滑的挑战，并且相互探讨应对的策略。虽然这种讨论，很多时候由程愫弋提供建议。
“我帮到你了吗？”
“当然。”江愉欣然回答道，“这没有什么需要质疑的。一直以来都是。”
而正如伊芙琳女士所言，他很幸运，没有变成一块腐烂的，不能雕琢的木头。
短节目则在他们练习自由滑的过程中被逐步披露。一位来自北欧的作曲家，在《Love and Glory》，也就是他们的短节目选曲中，展现出了冷静优雅的新古典主义与极简主义。这赫然是程愫弋所列歌单中的一员。
身旁的少女隐隐哼起熟悉的旋律。
程愫弋很开心。因为接二连三的好事，所以这段时间的她一直都很高兴。“这是我们短节目的选曲吗？”江愉问起。
“对。”她点头。于是蓦地，程愫弋想起了一件事。这件事让她感到自己刚刚无意识跳进了江愉设置的陷阱中，干脆利落地，虽然青年和她似乎都不是有意的。
迟来的羞赧令程愫弋抬头看向走在身旁的江愉。他笑了，察觉到了某个幽默的事实。然后他收敛了笑容，温柔地看着她。
“真期待完整的编舞。”
“……嗯。”
江愉清楚了一件事。自己的搭档，似乎，唱歌容易跑调。
窘意则在程愫弋心中经久不散。
“也会有这样的情况。”江愉平稳的声音响起。他总是能在非正式的轻松闲聊和正式的观点交流间找到平衡。“和小提琴类似，我确实知道怎么让中提琴发出点不难听的声音，但我并不知道怎么运用。”
程愫弋的注意力被江愉抛出的讯息吸引。“你会拉中提琴吗？”她感到好奇。
“会。”他回答，“有机会的话，你愿意听一听吗？就当是实践你刚刚告诉我的建议。”
“那到时候我可以碰一下吗？”
不自觉脱口而出间，程愫弋意识到自己似乎提出了容易令乐器演奏者感到为难的要求。
然而，江愉却立马回复了她，熟稔又轻松地。“当然，毕竟是实践。听和做是有差距的，我认为将就着听一段不太好。”
“……那我试试。”
他们在聊天中度过前往食堂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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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短节目最开始的动作，便是二人拨弄竖琴的琴弦。
“这是你向伊芙琳老师建议的吗？”
“不是。”间隙里，程愫弋小声回答道。“巧合。”
伊芙琳女士在教授短节目动作的过程中，类比了他们上个赛季的自由滑《伍德科克之家》。“保持优雅，舒展，在做好步伐的同时克制住你们的上肢。”她向程愫弋演示捻转三周滑出后的捻转步，在此基础上再接一个结环步。
在演示接续步时，她也在无形中透露出克制和冷静。“就如同在冻结的湖畔漫步。”
同时，当一枚突出的弦音落下时，原本并行的两人也作出拨弦的动作。关于上肢和脚下的协调性与舒展度训练，在少女与青年相邻着完成定级步法时，便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
这套步法对程愫弋而言并不难，对于江愉来说有一定难度，但也不会适应得太慢。更何况，他会用更多的时间补足。
“用刃好了很多。”
“谢谢。”青年笑了笑，“如果是无用功，那我就得道歉了。”他微垂下眼眸，注视身旁的少女时分外温柔。“你总是愿意教我，但我不愿意让你一直迁就。”
程愫弋对自己很严格，面对江愉时则稍微放宽了标准，容忍了眼底的这枚沙砾。“这需要一个过程。太着急不好，还可能起反作用。”高标准和揠苗助长是两个概念。
“你也包容了我。”她看向青年。
况且，在吴萍和梁仲冰的引领下，江愉可靠稳定的保障中，程愫弋得以更快，更了无负担地熟悉双人滑的一些特别的难度动作。迄今为止，在捻转、托举这类难度动作上，程愫弋从来没有摔倒过，一次都没有。哪怕她已经不像当初那样介意“坠落”。
不出吴萍所料，短节目的进程很快，他们磨合得相当融洽。
抛跳仍旧选择两人成功率更高，更加稳定的抛跳3Lo。单跳则更换为萨霍夫三周跳。
依旧由少女引领方向，青年跟随。程愫弋掌控着起跳的时刻，而这个时刻正在成为她和江愉心照不宣的锁钥，并且时刻等待着开启时那一声清脆的“咔哒”声。
后内结环三周跳。幻想中的金属音与现实中重合的落冰声汇合。
本赛季规定的螺旋线类别为后内螺旋线。单跳后进入螺旋线，少女就如同用翅翼低空轻划结冻的湖面般，在青年手中自然又迅速地进入低姿势状态。螺旋线后就是定级步法。
愈发深入了解程愫弋，她浑然天成的艺术领悟力以及与之紧紧吻合的扎实基础会令人心惊。无论冰场外的少女有多么腼腆内向，冰面上的她总能看似轻而易举地引起观看者们内心最普遍，最有感触的共鸣。
宣布定级步法的终结是一个四组托举。这也是本赛季短节目的规定内容。他们本次训练的片段便也到此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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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可以继续……健康地尝试捻转四周。”
当少女煞有介事地重复梁仲冰的话语时，青年不免想起最开始的时候。他忍不住会心一笑。“好。”所以江愉应答，“健康地尝试。”
他似乎能察觉到程愫弋的想法。她虽然说着轻松的，非正式的“尝试”，但她早晚要将捻转四周放进节目中。只要再稳定一点，再多给一点强有力的证据。无论旁人怎么想，她会觉得那是最成熟的时机，因此她会提出。
而理由的堆积需要两个人。至少，也仅仅两个人。他们手相握，便在冰面上微压低身体滑行。
他们并未做任何难度进入，毕竟这只是一次“尝试”。程愫弋在江愉身前身体下沉，两腿呈现拉开的弓状，他们经由了比捻转三周更久的准备时间。随着青年将少女上抛，松开了掌握腰际的双手，收紧的少女腾空旋转。程愫弋对控制身体的方式越发熟稔，因此在江愉抛出相同的可观高度时，更佳的收紧度带来了更快的转速。
一圈，两圈，三圈。
……四圈。江愉放下双臂，再很快地上举接住程愫弋。直到她单足滑出。
手相握。然后，落冰的少女率先松开，维持着单足落冰时几近燕式的动作向后滑行，再默默双足落冰。
她也在默默感到开心。
“我觉得，或许我们可以考虑放进自由滑。”江愉滑到她身旁，“你会觉得这太早了吗？”
睫毛在她眸前轻刷了一下。“不早。”程愫弋抬头看他，一如既往不开玩笑。“有就放。”
然而，本该近在眼前的事情却变得难以实现。
因为，程愫弋的发育关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