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我又砸肩了。”

    程愫弋想,刚刚那个捻转托举如果放在节目里能定多少级。她放下浮腿。

    “但是你成功了。”江愉微笑,“不对,应该是’我们’。”

    吴萍觉得不真实。从第一次美名其曰的尝试,再到现在第一次成功,他们一共花了多少时间?

    两个星期不到。

    更何况,练成捻四并不是训练计划里的主要任务。看见他们拥有潜力,训练的效率又很高,吴萍便也陪着不甘心的少女和始终配合的青年进行了下去。结果就是越来越有起色,有起色到出了第一个捻转四周。

    程愫弋严谨地反驳搭档。“才一次。这还不能算。”她在私下的训练中也能偶尔出一次晃晃悠悠,在翻身或是摔倒边缘试探的阿克塞尔三周跳。她还不懂怎么重新跳好,怎么重新稳定地运用,那就不算。

    “还有慢慢调整的机会。到时候成功的次数更多,就能算了。”江愉笑道。

    不单单是捻转有了突破性的进展,作为弱项的抛跳也随着两人重复着抛跳Flip的成功有了新的难度储备。单跳3F是程愫弋的强项,而现在看来,抛跳3F也不会成为她的弱项。

    随着青年掌握住少女髋部的两侧,少女双臂微屈,双手紧握青年的手腕,两人一齐看向同一个方向。随着江愉松手抛出,程愫弋在空中经由三周旋转后漂亮地落冰。比起最开始练习抛跳时的磕磕碰碰,抛3F出得太快了。

    少女好像也不再畏惧飞行。准确来说,是从飞行到落地的整个过程。她全无犹疑,因为目标从未有过的清晰,身体也呈现出从未有过的轻盈。

    浮腿轻轻落下。即便是简单的姿势转化,程愫弋也举重若轻地保持着极快的速度滑行,一下子就滑到了江愉的面前。

    “好!休息一下。”

    结出累累硕果的训练令少女流露出分外快乐的笑靥,扬起的弧度是那般的柔软,天真无邪。不过,如果要使她觉得满足,恐怕当下的成绩还远远不足够。她正微微转过头,仰起脸看他。

    笑容淡去,少女也收回了视线。他们滑到场边,在此期间稍作休息。

    “谢谢。”程愫弋接过江愉递来的水杯。

    结束一天的训练,少女和青年行走在沉静的月色中。

    而当两人抵达女生宿舍楼下时,程愫弋转过头。“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回来。”

    “好。”

    江愉并不清楚程愫弋要做什么,但这并不妨碍他干脆到仿佛对少女的所做所言胸有成竹地应下,然后等待。

    并且,青年感到了期待。这种期待使得时间得到了延长,而变得漫长的时间反过来加深期待,浓烈得几乎要令感官无限沉沦下去。这种等待对他而言万分珍贵,却又矛盾地让他感到煎熬。

    她跑出来了,怀抱着深色的长盒。

    夏日的晚风吹起她的马尾,于是束起的黑发随之漂浮。白色的耳机线间杂着,但又与发丝泾渭分明,如同屋檐下的雪色风铃。便如此中和了夏天的暑热。

    程愫弋正向江愉跑去。

    “慢一点。”眼前的青年垂眸轻声道,“不用着急,我又不会走。”

    程愫弋确实有点着急了。她停下脚步,并且将耳机摘下。“嗯。”少女应道,然后将怀里的长盒递给青年。“给你。”

    “给我的礼物吗?”江愉接过。

    她点头。“我的生日过期了,你的也是。”程愫弋微微偏过头。她连自己的生日都不过,如果不是升组,再加上一些其他因素,她不会刻意注意那一日,尽管它很特别。所以,淡化他人的生日对程愫弋而言也并不稀奇,尤其在搭档已然升组的情况下。况且,他们搭档后的时间过得相当紧凑。

    但江愉加重了概念的含义。程愫弋反应过来,已经过去的那一天,那个沉默的圣诞节,其实对江愉来说同样意义非凡,是成年礼。

    “这其实不是生日礼物。”少女同样很诚实。她并不想让自己看上去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和青年充满默契地达成相互呼应的韵律。虽然某种程度上已经是了。

    她微微敛下眼眸。“我就是想要感谢你。”再度抬起时,少女看上去分外认真,认真到执拗的程度。“但我记住你的生日了。”

    “……我可以问问,这里面是什么吗?”

    说到内容,少女却又像是泄了气般,有些闷闷不乐的模样。“是围巾。”她决定得分外有理有据,但回想起来,再联系当下,程愫弋又觉得不够恰切,甚至有点莫名其妙。这种感觉盖过了反季礼物的窘迫。

    她好像没有过多地涉及江愉的喜好。只是记忆中的那日,当江愉无奈地掸去肩膀上的积雪,却又对玩得高兴的她微笑,说“可以帮我复仇吗”时,程愫弋便想送给他一条围巾。这样他们就可以一起复仇了。

    而在刚刚过去的冬天里,他们在外比赛。江愉总是穿得很单薄,于是程愫弋便更加觉得很有必要了。

    但是,礼物被诸多突发事件耽误下来。于是一拖再拖间,程愫弋自己也忘了。

    “……过时了。”

    少女心情低落。这种感觉并不好。她有丰富的储备描述青年滑行,跳跃等方面的特征。然而对于他的喜好,程愫弋却一无所知。更有甚者,她忘记了本该履行的感谢。

    这很不应该。

    “过时了吗?”江愉注视着程愫弋微微下沉的面孔,失笑间有些无可奈何。“明明每年都有冬天啊。”

    “我很高兴。这种心情也过时了吗?”

    “……应该没有。”

    他将姿态放的更低些。试探性地,极为缓慢地。这样的角度只需要江愉微微抬眸,就能看到程愫弋抿直嘴唇,对自己不太满意,但又因为他的话语感到疑惑的神情。

    “我准备在冬天来临的时候围上它。”他道,“冬天哪有那么远,别担心。”

    “嗯。”

    眼前的青年露出极温柔的笑意。“不过,既然不是生日礼物的话,我可以在今年的圣诞节许一个不过分的心愿吗?”

    仍然觉得自己此事做得相当糟糕的程愫弋眼眸一凛。“好。”

    少女看上去雀跃了好几分。这实在是不合常理,毕竟她刚刚像个冤大头一样接受了赠予对象又一个得寸进尺的要求,却因此变得分外高兴起来。

    “说定了?”得寸进尺的青年面带着忍俊不禁意味地确认道。

    “说定了。”

    他们该与彼此告别了。程愫弋往宿舍楼走了几步,然后转过身。她挥手。

    江愉回应她。他停留在原地,久久地注视着。“晚安。”青年轻声道。

    -

    “这次自由滑的编舞,总体的感觉会比较’疯狂’。”

    本赛季的自由滑选曲为《死神与少女》,是由奥地利作曲家舒伯特创作的一首四重奏。

    古典乐的选择似乎落在两人的舒适区内,但从乐曲构成的起承转合,以及两个主要角色的塑造上,这无疑是一个很有挑战性的选择。死神诱骗少女拥抱死亡,伊芙琳女士的编舞正围绕这一点展开。

    情节非常鲜明。对于程愫弋而言,初见时的恐惧,循循善诱下逐步放松的戒备,乃至于和死神共舞,再到识破本质后的抵触与无力,这一向死亡迈进的过程波澜起伏,内容极其丰富,有许多值得挖掘的地方。

    而在初次看过编排后,程愫弋便惊喜地发现,这次的编排也呈现出了与音乐相符合的复杂,并且非常巧妙。

    吴萍则感到了担忧。“这一套难度太大了。”上个赛季的两套节目虽然变动较大,但终究是以她原先编的版本做了调整。而且,对于两个当时搭档还不满一年的新手,难度动作都还在学习中,难道还能编出花来。

    然而,再一次主动请缨的伊芙琳女士这次丝毫没有收敛。“衔接太满了,对滑行和步伐的要求很高。”她皱起眉。

    他们商量了难度动作的定级条件,然后伊芙琳女士便开始发挥了。她又不是没有参与到程愫弋和江愉的训练中去,对两人能够胜任的难度一无所知。

    “就是因为清楚。”伊芙琳女士冷着脸,“可以滑,但先要练。”

    这话不是废话么。“……如果能滑出来的话,效果会相当漂亮。”吴萍补充道。这是一套从头到尾都非常精巧的编舞,水平非常高。或许是因为程愫弋和江愉上个赛季的表现,尤其是四大洲赛和世锦赛两场自由滑发挥太好,所以伊芙琳?刘有了她这个主教练都没有的自信。

    吴萍的心态依旧偏向保守。毕竟看起来前景大好的两人身上依旧存在不确定因素,她始终不敢松懈。不过,她也确实不打算放弃这套兼具得分与观赏性的节目。

    大不了,到时候碰上钉子,再把编舞改一改,精简一些。

    “首先是编排步法。程,这是你擅长的,江也还算不错。”伊芙琳女士道,“我认为,步法能够第一时间缩短你们和音乐的距离,把你们带入情境中。”

    编排步法在单跳3S之后。少女试探地靠近死神,并且在他的手中完成柔情的舞步,再在骤然的悬空中轻盈地飞行。此处的步伐节奏较缓,括弧步以及内勾,外勾步的运用着重突出了自如的呼吸感。转体托举则是这种感觉的延伸。

    “程,想像你是在云上行走。……对,正是这样。”

    程愫弋总能非常迅速地领会编舞的用意,并且在执行中发掘出理应包含,但是编舞师还没有及时提出的感觉。她的步伐除了踩在柔软的云朵上,而且还带着一股蜻蜓点水,因为畏惧而犹疑孱弱的意味。她的手看似搭在江愉的手心中,实际未曾着力,也因此有种随时会逃离,但又因为天真暂时停驻的不安感。

    然后,音乐和步伐都过渡到第二部分,这也是整个自由滑编舞的小高潮。少女在死神轻柔的絮语,宛若包裹在毒药外蜜糖的引诱下与陌生人共舞。节奏变快,甚至有种诙谐感。而弦乐的急促与暗藏的尖锐似乎也在发出刺耳的警告声。

    由艺术跳开始,少女放下心来。

    “把你的邪恶包裹在里面,江。”

    玩笑般地诱惑少女反过来追逐作为“玩伴”的自己,但他们从不处于一段平等的关系中。死神戏谑地操控少女的恐惧与信任,将攫取年轻生命的迫切与本能隐藏。“你能够胜任这种风格,江。”伊芙琳示范着男伴的动作。比起江愉用漂亮舒展的肢体堆砌起优雅,她的动作带着一种克制的欲求。

    “你不能太柔和。作为死神,你不是真的在跟少女玩耍。”伊芙琳女士道,“你在残酷地戏弄她。”

    此处,江愉由结环步过渡向illusion动作。程愫弋则是从结环步变为几下轻快的刀齿步,在同样滑来的死神身前变作提刀燕式。协助她提刀的是大一字动作的青年。少女向上方伸出双手,仿佛手腕被无形的绳束缚,另一端掌握在青年手中。

    最后的转体托举打散了少女的轻快。她意识到自己被蒙蔽了。之后顺势做出抛跳后内点冰三周。

    这一套编排步法很有张力,充满了戏剧冲突。步法的细节很琐碎,程愫弋并没有大而化之地作简略处理。事实上她非常喜欢这种一系列细微变化带来的连锁反应,效果会非常的漂亮。

    而伊芙琳女士虽然考虑了两人技术上的差距,因此程愫弋和江愉各自的步伐实际难度上有一定差距,但她也没有过多地帮江愉修饰。表达需要语言,冰面上形象的塑造亦离不开步伐与滑行,贯穿始末。

    吴萍则走近青年。“江愉,这还只是最开始的版本。”也就是说,以后可能还会有第二版,第三版,第四版,修改过的版本。

    江愉听出了吴萍的暗示,但他笑了笑,没有接。“这个版本已经很好了,至少短期内不用更改。”

    不远处,下了训练,程愫弋主动和伊芙琳女士交流编舞的细节。

    “你已经全都记下来了吗?”

    伊芙琳女士有些讶然。自由滑的编舞前天下了大概的轮廓,昨天她顺完了所有的细节,并且和吴萍整理好了表格。

    事实上刚刚训练时,伊芙琳女士就隐隐有了感觉。她好像已经将自己和搭档的编舞记得滚瓜烂熟,并且在脑海中演示了情境。

    “嗯。”少女似乎并不觉得奇怪,对此感到稀松平常。她不常笑,但现在非常的高兴。“因为编得特别特别好,我想滑。”

    她的率性直接令伊芙琳女士也不禁露出了微笑。“这本来就是编给你们的,你当然可以和江一起滑。”

    程愫弋点头。

    又和伊芙琳女士交流了一会儿编舞,少女才与她告别,然后跑到等待的青年身边。

    “你等了很久吗?”她问。

    “没有太久。”江愉笑着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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