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舞蹈课除了芭蕾,然后便是考验韵律、协调性和搭档同步率的套组。

    常静和林臻洋的同步性自然不用说,毕竟他们搭档的岁月是二开头的两位数,以年为单位。然而,几个月的程愫弋和江愉却展现出分外出乎人意料的完成度。尽管单拎出来,青年无疑比不上尽善尽美的少女,但放在一起时非常和谐。

    “总得要有解决燃眉之急的办法。”江愉无奈道,“前辈,我得扬长避短。”

    青年知道这对开口的人而言或许是一种对他的赞美,但对它本人而言这是下下策,是因为没有办法。他不能不切实际地指望自己能够在短期内和程愫弋并肩。越是与少女朝夕相伴共同训练,他越能清晰地看到两人间存在的沟壑有多么宽阔。

    他不会灰心,只是认为这段两人不匹配的时间对于程愫弋来说太不公平,但他不可能盲目地闭上眼睛。唯有在清醒地认清事实后投入时间弥补,再制定一个短期内可以用来解决困境的方案。

    常静对于江愉的话深有感触。“小程她是真的——唉,我想不到怎么形容。”因为无论怎么形容,对少女而言都太苍白了。而且,程愫弋也并不需要外界的定义来肯定自己。至少在常静与程愫弋接触的这些时日里,她对于少女的态度从对后辈的认识和照顾逐步过渡成一种更为深刻且内向性的,说是敬意也并不恰切的东西。

    如果说她有些敬佩程愫弋,少女本人或许会惊讶地睁圆眼眸,然后笨拙又真挚地回绝,说着“您和林前辈才是值得敬佩的人”。她在闲暇时间的活动似乎过于单调,常静也有心和她多联络前后辈情谊,因此经常和她分享自己与林臻洋征战过程中的故事。程愫弋是个令她无端感到放松和自如的倾诉对象,而少女因为她的描述而亮起的眼睛也让常静很满意,几乎要洋洋得意地翘起尾巴了。

    因此,她们建立起相当融洽的关系并不奇怪。尽管他们认识江愉要先于程愫弋很久,但也止步于一种比陌生人相互客气要稍微好一点的关系。

    而在这次集中训练中,常静发现她对江愉的认知恐怕不太恰当。她一直隐隐认为青年是个实际上非常冷漠的人。“扬长避短,说明有长可扬嘛。”常静道,“你有很多长处。小程转入双人滑后相对比较顺利,这肯定和你有点关系。”

    常静认为自己只是说了句公道话。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下午进行托举的专项训练,少女和青年配合起来顺利得不像磨合期的新手,说到位就到位。

    两人在冰面上并排滑行。程愫弋上前与江愉面对面,两双手交握,少女便一下子借着支撑点和青年有力的双臂悬空过他的头顶。她不会因为领域的转换,难度动作的变化而感到陌生和犹豫,一部分来自她的内心,一部分来自江愉可靠的技术支撑。

    难度动作由立式变化为星式。此刻,程愫弋就如同一张舒张开来的弓,位于上方的腿曲起,像是因力量拉展而外扩变形的弓面,又如同星星盛放的芒。

    与此同时,江愉及时更换着力点,改用单手托着少女的髋部。程愫弋的手下意识支撑在他的肩膀上,尽管他们已经在陆地上训练了仅仅只有一个接触点的四组托举。

    “放开。”库兹涅佐夫先吴萍一步开口,“程愫弋,拿开你的手。你只是在重复一个月前的进度。”

    青年已经放慢了滑速,便于少女调整。库兹涅佐夫虽然不满,但罕见地没有开口。

    程愫弋松开了手。事实证明,就和她与青年已经有相似储备的其他托举一样,他们在四组托举上同样可以完成单手和单个支撑点的难度。

    “放下来吧。”吴萍道。于是,江愉将程愫弋放下。但因为程愫弋没有及时松开手,所以这次成功不能作数,只能是一个和真正的成功相比微不足道的垫脚石。

    “再来一遍。”库兹涅佐夫严厉道,“这样就要休息了吗?那这一个月算什么?”

    少女和青年没有回答。

    然后,程愫弋果断松开了手。江愉可以信任,而信任他的同时也是信任自己。

    -

    “你认为你应该犯这个错误吗?”

    江愉认为没有应不应该。程愫弋只是在那个特殊的时候失了误,这不代表她从此便罪无可恕。

    这一次木已成舟,下一次还没有发生,她不该被他人预支原罪。江愉想要委婉地开口,但身旁的少女在这一瞬间轻轻拽了一下他的衣角。

    “……不应该。”程愫弋拉的时候匆忙,然后再骤然收手。“我的失误很低级。”

    “失误还能有高级的?”库兹涅佐夫说话向来夹枪带棒。不过,若是吴萍、梁仲冰或者常林中的任何一个人在场,就会察觉到这个俄罗斯老头难得知道了收敛,甚至到了可以用“和善”形容的地步。“你在女单的履历很漂亮,但那已经成为过去。你既然已经选择在双人滑待下去,就不能想着和过去的自己捆绑。”

    “是什么变成了你的压力?”

    “……”少女缄默不言。

    库兹涅佐夫皱眉:“你的跳跃确实不错,但之后肯定还会失误,说不定还会在你以前没放在眼里的后外点冰三周跳上,用低级的失误方式。”

    程愫弋则诚恳地回答他。“教练,我没有不放在眼里。”

    “那就当我说错了。”库兹涅佐夫也很干脆地承认,“你确实不该犯错,并且应该以没有下次的态度改进。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他看到了程愫弋和江愉之间的小动作。这说明两个人关系很和睦,对此库兹涅佐夫没有什么别的话想说。他确实严格到苛刻的地步,但不代表他会和他人,尤其是晚辈斤斤计较。

    程愫弋点头。“谢谢教练。”通过训练指导和平常的观察,她认为库兹涅佐夫不是坏人。

    不过,程愫弋也察觉到了江愉想要为她说话的意愿。“谢谢你。”回过神来,少女感到自己当时的行动因为急切而不够恰当。她或许应该直接握住他的手,尽管刚刚并不属于一场比赛的准备时间,但程愫弋觉得握手是两人都熟悉的方式。

    “没有关系。”江愉则回答,“抱歉,我有些冲动了。”这个词和青年向来不太沾边,然而近乎平行线的二者却已经交汇了几次。江愉隐隐庆幸自己当时愣了一下,否则可能会给程愫弋与教练的相处带来反效果。

    他只是不希望程愫弋的心理状态更糟,从而令她想起那些令她感到痛苦的往事。但江愉又不愿意违背少女的意志做出自以为有所裨益的多余之事。哪边都对,但他需要在正确的时间作出取舍。看来他必须得更用心地观察,现在的程度还不够。

    少女摇头。“你想要帮我。”她知道这一点。“你……你别道歉。”

    后来进行了跳跃练习。首先是自由练习,然后挨个验收。这对于常静和林臻洋而言是屡见不鲜的环节,尽管常静一起跳就紧张得将萨霍夫三周跳空成了1S。后内结环三周跳是他们短节目和自由滑的单跳配置。

    “比赛的时候,我宁愿你足周摔个屁股墩,那样还不至于太丢人。”库兹涅佐夫双臂环在胸前,说话很不客气。“我跟小分表都是。”

    经由漫长的职业生涯,常静和林臻洋的单跳从3T变成了3S。原本3T就不算稳定,成功率好不容易提上来,3S也算练出来了,结果换了常备单跳配置后单跳成功率直线向下,常静和林臻洋失误的次数五五开。

    林臻洋肉眼可见地浮足搭冰,得到库兹涅佐夫“GOE给你零蛋属于是把你抬举到天上去”的犀利点评。

    之后依次是少女与青年。

    “江愉先来吧。”程愫弋本来正准备跳,结果库兹涅佐夫突然如是道。青年便应声上前。

    后外点冰三周跳。“没有惊喜,除了稳妥没有别的优点。”库兹涅佐夫保持着没有波澜的表情。说到此处他看了眼少女。“你有一个很好的范例在身边,你也确实参照了。也就比东施效颦好点,毕竟好说歹说有点正向的影响。”

    江愉聆听的时候一直很平和。“我会继续改进。”等库兹涅佐夫说完,青年如是回应,然后重新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程愫弋随后出来跳了。库兹涅佐夫训导江愉的时候,她在后面边听边抿直了唇。轮到自己时,她第一时间站了出来。

    也不和人多商量。她的滑速很快,点冰的一下又快又轻松,清楚轻盈得像是象征性地碰了一下。然后是从容有余的延迟转体,以及明显达到周数的三圈。落冰时像是羽毛若有若无地刮了一下水面。

    库兹涅佐夫则扬了扬下巴。

    “跳得不错,希望你跟江愉一齐跳的时候也能跳得这么好。”

    “到时候,起跳的时机你们自己掌握。”

    于是,身形纤细的少女,身材颀长的青年并肩在冰面上滑行起来。他们分开的距离并不算近,但的确有利于他们轻松上阵。

    点冰的时间几乎完全重合。重叠的时间占比越来越大,而每一次相互靠近都需要时间与思考。

    更加明显的是,当他们一起跳的时候,感觉和各行其是时有了鲜明的不同。他们不再是割裂的两人,不仅有融洽的意识,同时也有融洽的呈现。

    跳完,库兹涅佐夫放在胳膊上的右手立起一根食指。“江愉,你单独跳的时候要是能跟刚刚的一样好,我也不会被你骗到了。”他道,“虽然都不怎么样,但刚才那个好的不是一点点。”

    江愉不置可否,只是点头,表示自己听进去了。

    吴萍和库兹涅佐夫说过这个问题,当时她的表情相当一言难尽。“稳定性很好,技术也挺不错。但是怎么说呢……就有点儿不得劲。”

    现在,一目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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