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美国的BJ组合为斯黛拉?布朗和奥古斯都?约翰逊。

    布朗拥有典型的美国甜心长相,金色的长卷发在脑后束成高马尾,湛蓝色的眼眸总是散发着精力十足的光泽。而她的搭档奥古斯都块头很大,长相粗犷又倨傲,这样的外形和他略有欠缺的力量不太相符。虽说他们起初的确靠着北美系背景在GOE打分和PCS分上占据优势,但行至今日也具备了不可小觑的真材实料,跻身一线选手。

    他们同样认为,本次4cc唯一能够成为威胁的是日本的榎本兄妹。同为北美系且同教练的加拿大组合RK本赛季并没有选择升组,因此也排除了一部分压力。

    和榎本兄妹不同,BJ有3S+2T+2T的连跳,本次短节目中还放入了近期跳出来但是同步性比较糟糕的3Lo,只要不炸无疑会成为分数的重要构成。

    然而,BJ的稳定性并不好。但只要稳定这一次,再加上优越的PCS分待遇,他们就能拿下4cc冠军。虽然榎本兄妹的P分也不错,但比起BJ还是要差上一截。

    “说起来,居谢两人刚升组的时候对标的就是BJ。”

    分组结果出来的时候,吴萍便如此对程愫弋道。他们都属于有难度储备但是比赛经常抽的类型。“不过现在没什么人提了。”毕竟从实绩来看,两对选手不能算在同一条水平线上。

    练习前,两人和居谢打了照面,分别礼貌地打了招呼。比赛将近,他们都没有在这时花很多时间联络感情的打算。更何况对于居霏和谢意来说,虽然是共同参加国际赛事的队友,但程愫弋和江愉同时也是他们目前的头号竞争对手。

    居霏没有看向旁边的谢意。“我不想丢掉世锦赛的名额。”她只是注视着前方,一边滑行一边对搭档道。

    不用她说,谢意也明白。“我知道。”他回答道。被放归国内赛还输给半路出家不满一年的程江,两人心里都不太好受。

    他们没有别的选择,只有用成绩说服。

    少女和青年今天练习的内容是抛跳。不仅是编舞,两套节目的难度配置也有所调整。短节目改成了抛3Lo,长节目则为抛3S和抛3Lo。他们在这两种抛跳上已经趋于稳定,练习时得心应手,程愫弋滑出得非常流畅。

    按理说,程愫弋的脚踝做过手术,落冰滑出应该会有一些障碍和瑕疵。然而从少女实际执行的情况来看,她克服了这一点,并且让冲击力变成脚下的轻盈。

    几天过去,期间零零碎碎进行了训练与合乐,转眼间就是正式比赛前的最后一场。这一天首先安排的就是双人滑项目。

    尽管全锦赛他们发挥得很好,但那毕竟是国内赛,吴萍做好了两人会抽的准备。而且这是两个人的第一个赛季,P分还没熬上来,BV分相比其他选手也没有优势。

    最后一天,程愫弋和江愉完整地合了一遍自由滑《伍德科克之家》。除了放在倒数第二位置上的抛3S滑出不太顺畅,其他难度动作都执行到位了,包括定级部分,算是比较完整地顺了下来。

    而在他们之后进行合乐训练的正是榎本兄妹。他们的自由滑选曲为肖邦的《辉煌的大波兰舞曲》,风格花哨而又华丽,两人滑起来洋溢着充沛的激情。作为从小一起训练成长的兄妹,他们非常的默契和融洽。

    程愫弋本来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却在经过冰场时看着冰面上的两人微微出了神。虽然衔接并不算多,但榎本兄妹的编舞一向巧妙,并且能够发挥各自所长。尽管身上是最普通不过的纯色训练服,但他们的完成度可观到仿佛用肢体语言凭空修饰了单调的色彩。

    程愫弋先前对于双人滑的头部选手仅仅是有所了解,现在不但成为了必须明晰的常识,而且落实到了现实,使得“出色”的概念变得具象化。

    “因为在日本双人滑并非强项,所以出了榎本兄妹这么一对选手,受欢迎程度几乎可以算是国民级别了。”江愉走到她身边,“虽然比起单人滑还有差距,但毕竟只有这么唯一一对。”

    青年本想说物以稀为贵,但细想不妥,从容自然地改了说辞。

    程愫弋听在心里。“他们滑得真好。”然后,她仅仅是以欣赏者的态度如是道。对于程愫弋而言,她并不觉得自己需要刻意回避什么,至少他人所呈现出的节目本身向来不会给她带来所谓的压力。她现在尤其对榎本萤抱有好感,被对方表现出的真挚热忱所感染。

    尽管如此,考虑到即将到来的比赛,程愫弋回过神。“我们也可以滑得很好,尽力去做好自己能做的就行。你不要紧张。”她仰起脸看向身旁的青年。

    “对。我们也可以。”江愉微低下头笑了笑。他知道自己被程愫弋关心了。“我不紧张。”

    无话时也不会感到尴尬。只是临近比赛,而且是一段时间没有接触过的国际赛事,程愫弋想起了一些零碎的经历。事实上当她在更衣室的时候,当她开始熟练地绑着冰鞋带却不知不觉出神的时候,她已经零碎地触碰到了。理智让程愫弋想要认为那些并非是坏事,但是感性的心慌伴随着酸胀扎根在心脏上晕开。

    双人滑后面好像就是女单了。程愫弋知道自己不该用好像来形容。她想听音乐,将自己浸入选定的曲子中,只拥有那心无旁骛的几分钟。所以她摸向口袋。

    没有。哪里都没有。“怎么了?”而她的动作也引起了身旁青年的询问。

    看到他关怀的眼眸时,程愫弋发觉自己的心无旁骛中其实还包含着江愉。“我好像把耳机落在场馆里面了。”所以她告诉了对方。程愫弋不经常丢三落四,这种程度的错误不知道是多久以前犯过的了。尽管知道因为犯错受到责备是正常的,她一直以来如此度过,也习惯如此接受,但心上的酸胀感和着呼之欲出的刺痛依旧让程愫弋感到,自己好像被蒙上了层面纱。

    江愉神色如常,声音温和。“可能是不注意的时候掉出来了。人比较多,估计是路上碰掉了。我们一起回去找找吧?”

    “……谢谢。”

    “不用谢。”江愉笑了笑,“其实我还不太想回去,大概是希望明天能迟一步到来吧。”他似乎因为袒露难以言说的心声而流露出些许无奈与困扰。“我比较缺乏这方面的经验。”

    程愫弋本该重申自己赛前总会被紧张感缭绕的现实情况。“我有。”但她只想告诉青年“没有关系”。

    “江愉,我有大赛经验。”

    “那可真是帮大忙了。”江愉微笑着,眼眸微微低垂着看她。然后他将话题转向居谢。事实上程愫弋也有些好奇,毕竟居霏和谢意在她看来非常独特,昭示了双人滑的另一种可能性。反观她对双人滑抱有的观念,以及她和江愉相处的方式,他们似乎无意中遵循了一条最为传统的规则。

    但程愫弋并不觉得这样不好。他们便在交谈中不知不觉抵达体育馆,这对于程愫弋而言是从来没有过的体验,毕竟赛前的每分每秒都是那么宝贵。然而当手机屏幕亮起时,也仅仅过去了十分钟不到的时间而已。

    程愫弋懊恼忘记注意路上的情况,不过江愉告诉了她自己并没有看见。“那我进去找找。”程愫弋不疑有他,如是道。

    “那我在外面等你。我就在这里吹吹风。”江愉应下来,“不用着急。”

    程愫弋点了点头。她的心情轻松了起来,或许是因为当江愉说想要吹风时,风真的一缕一缕鼓上了脸颊。

    少女是从侧门进入馆内的。她的耳机果然是顺着长椅和墙壁的夹缝掉下去了,程愫弋蹲在地上察看到了后将耳机捡起。幸好只是脏了白线,程愫弋兑了点水在纸巾上擦了擦污渍,但最终还是准备带回酒店细致地清洗一下。大不了晚上睡觉之前再听,权当睡前故事了。

    程愫弋一边用纸巾包起耳机,一边如是想着。她依旧准备从侧门离开,不声不响地,然而出了更衣室便听到了声音。

    “妈妈——你是不知道她有多讨厌。……我已经很尊重她了!程璐尊重我了吗?”

    程愫弋僵住了。

    理智告诉她“快离开这里”,但她好像被某种无形的东西攫取了呼吸与驱使行动的勇气,只是站在那里,脑海里一片空白。她循着声音望去,便看到女生倚靠在角落的墙壁上,懒洋洋却又中气十足地对着手机抱怨。

    柳琼经常打电话给妈妈,否则她觉得自己在程璐的手下迟早要疯。不过她确实进步了不少,而且程璐偶尔也会以令她非常火大的态度妥协。“烦死了,搞得好像我上辈子欠她一样,什么事都要管……”权当是锻炼心态了。柳琼如此安慰自己。

    她真的很想翻个白眼,这时隐约察觉到了放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柳琼转过头,便与身后不远处站在走廊另一侧墙壁边上的少女目光交汇。

    或许自己应该打个招呼。柳琼如是想。毕竟她也算单方面认识程愫弋,程愫弋还是自己教练的女儿,上一届带的学员。

    然后,少女像是瑟缩了一下,然后就立马转身离开了。她是跑着离开原地的,仿佛无法忍受多出一分一秒的停留。

    “小琼?小琼?怎么了?”

    妈妈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没什么。”柳琼重新将手机放在耳边回答道。

    而程愫弋甫一出门,便看到了在原地等待着的江愉。“找到了吗?”

    程愫弋右手伸进口袋轻轻碰了碰。“……找到了。”她轻轻低下头,目光向别处看去。

    像是罩了一层带着锈意的霾,少女的神情充斥着困顿于内心世界的隔阂感。沉默是窒息的延伸。

    江愉依旧注视着她,从此刻空无一物的浓黑色眼眸到略显苍白的皮肤,再到从口袋中抽出后不自然在身体两侧蜷曲着的手指。在他没有看到她的极为短暂的时间里,少女那般迅速地干枯了。

    这个事实让江愉的喉咙干涩了起来,像是被粗砺的尘沙扼住了喉管。“有什么想要告诉我的吗?”

    “……没有。”

    程愫弋抬起头。江愉看见她用一只手抓住了另外一只。程愫弋的手在非常不自然地颤抖痉挛,而她现在用非常简单的方式遏制住那种不自然的颤栗。

    她成功了,就像一个经验丰富的疗愈师。江愉眼睁睁看着她松开手。

    “现在没有的话……没有关系。”江愉的迟疑源自于是否顺从程愫弋回避问题的意愿,未知全貌的他是否能作出真正令程愫弋好过一点的决定。此刻江愉认为自己必须做点什么,她压抑自己的动作熟稔干脆却又分外无助。“你可以随时告诉我。当然,你也可以和吴教练他们交流……”只要能够让她感到舒适与宽慰,江愉并不在乎是谁。

    “不,什么都没有。”

    程愫弋拒绝了。并且她率先迈出了步伐,回过头看向凝视自己的青年。江愉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眼中的关怀温柔到近乎恳切。“真的。”她又补充道。“不用和别人说。”

    此刻的程愫弋认为,即使是回应江愉无比善意的关心都令她感到疲惫。“双人滑的短节目是明天第一场,我们该早点回去休息才行。”

    “……对。”而青年终于动了。“我们是该回去了。”

    江愉并不希望自己反倒给程愫弋增加了新的负担。所以之后,他们一路上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程愫弋似乎又陷入了某段记忆中。因为太过出神,所以即便江愉毫不掩饰地看向她的侧脸,少女也丝毫没有察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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