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四大洲赛的时间正在一步步迫近,但少女和青年似乎并不对此感到焦虑,尽管这是他们搭档不满一年后的第一场国际赛事。

    “其实一开始,我心里还有点没底。”

    吴萍并没有和两个当事人袒露心声。再怎么样她都是教练,是理应沉稳地作出表率的引导者。“时间跨度太小了。”所以她通常会与教练组的其他人,尤其是和作为副教练的梁仲冰谈论此事。他也见证了少女和青年共同度过的时间,再加上吴梁二人多年的搭档共事时光,两人时常达成共识。

    “……但我开始觉得,他们可能天生就该一起吃这碗饭。”吴萍感叹道。

    梁仲冰点头。

    程愫弋和江愉只是按部就班的训练,将两套节目拆分又整合,不满意再拆开。吴萍,梁仲冰和其他任何一个人都没有过多地插手两个人的相处,一是他们从未因为花滑外的琐事影响训练,二是因为他们没有这种咸吃萝卜淡操心的习惯,尤其在双方都具有相比年纪过于通情达理的性格的情况下。

    “合一遍短节目。”

    春的旋律一出便渗透进了冰场上方的空气中,而冰刀交错的声音与此同时紧贴着地面发出沙质的音色。于是,音符便也能顺着弧状波动的冰痕进入更加寒冷的地带。少女与青年便在寒冷上书写初春的回暖。

    无论多少遍,程愫弋都能心无旁骛地给予相应的热烈,仿佛只要有一个最为简单基础的由头便可以燃烧。即便吴萍并未见过冰场下的少女表现出高昂的快乐与新奇,就像她根本不会肆无忌惮地喜悦,又或者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微弱到瞬息之间便可熄灭。但是很显然,程愫弋没有失去这种能力。

    少女与青年在冰面上分开一段距离,然后便是单跳后外点冰三周。随着两人脚下几乎感受不到分秒相差的落冰声,他们顺利而轻巧地完成了3T。他们的同步性更好了,从贯穿节目的点滴细节便可以看出,但这毋庸置疑增添了一记有力的佐证。

    见此,吴萍不禁喃喃:“……这样才对……”

    程愫弋和江愉没有太多时间培养默契。虽然他们呈现出的效果和谐得好像命运的天作之合,但吴萍知晓这是两人彼此不断试探进退后产生的共鸣。在他人看来的并肩落实到内部,某种程度上更需要的是妥协。

    他们向彼此妥协了多少,吴萍并不清楚。不过从迄今为止发生的事情上看,江愉似乎并不愿意一直眼见程愫弋的妥协而无所作为。他不再甘于落入一种正确但被动的情境中。

    “她帮助了我很多。……”休息时间,江愉面对吴萍的关心时详细说明了自己在训练时间外的规划,已然履行许久,不过字里行间都绕不开搭档。“而且吴教练,我和程愫弋有约定。”

    江愉并不准备透露详细的隐情。“我不太能够接受任何一种违约行为。那样很不负责。”无论是主观的懈怠还是客观的无能。

    “’约定’?这跟你们之前闹矛盾有关系吗?”吴萍饶有兴味地顺口一问,“或者是其他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青年笑了笑,轻描淡写地,然后微点头。

    “行。我也没想管太多你们的事情,但只有一点,小程有什么不愿意说的情况,你发现了那就由你来跟我沟通。”吴萍道,“既然你谈到责任了,那我肯定得跟你三令五申。”

    “我知道。”

    吴萍经常性地会把江愉叫去了解情况,但对程愫弋从未如此。程愫弋究竟明不明白搭档每次离开意味着什么,有没有体会到教练组粗中有细、竭力平常化的照顾,问题的答案似乎很难从她沉默的面容捕捉。

    少女本该因为率直真诚的个性变的好懂,但现实却并非如此。至少吴萍以为,她没有办法因为长辈的身份肆无忌惮地大谈特谈。

    青年回去了,少女还在休息。她原本是坐着的,不知何时站在了窗前。而在察觉到青年的靠近后,少女转过头。

    程愫弋坐了回去。江愉本该像往常那样坐在离她不远但又明显隔开一段距离的地方——如果她愿意和自己分享录像和心得,他得到了允许也会坐近一点——然后平常地和少女闲聊。然而,他却在程愫弋原本停驻的地方稍作停留,尽管只是片刻。

    江愉看向坐在座位上垂眸出神的少女,微笑着轻声唤了她的名字,“程愫弋”。所以她抬起了头。

    “外面下雪了。”他说。

    程愫弋出神时很容易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感,但她又会那般及时地给予呼唤自己的人回应,那般认真地看对方的眼睛。

    “嗯。”她轻轻应了。

    青年依旧在笑,并且坐在了他的身旁。“真漂亮。”他如此感叹着,像是触景生情一样不经意地开口。

    程愫弋沉默了片刻。“……嗯。”除此之外,她似乎暂时找不到别的话语了。“真漂亮。”她匮乏地重复了一遍江愉的话,仿佛因为没有看到那场无声无息降临的初雪,因此只能变成最拙言的鹦鹉干巴巴地学舌。

    -

    程愫弋睁开眼,入目的是陌生的浅咖啡色天花板。她已然身在本赛季4cc的举办地韩国首尔,昨晚抵达后便在预订好的酒店下榻。

    首尔只比B市快一个小时,因此调整时差方面并不需要耗费太多精力。不过考虑到这是程愫弋和江愉第一次搭档着参加国际赛事,吴萍还是给两人留出了较为充足的调整时间。

    实际上,程愫弋基本没有因为倒时差花费过太多心力,除了最开始。现在只要是夜晚,她就能倒头睡下,像是不能忍受黑夜一般。这是程愫弋强迫自己养成的程式化习惯。

    少女花了点时间回神,其间穿戴梳洗好,然后首先复查时间表。确认过不久,程愫弋正准备出门,房间的门上便传来了“笃笃”的敲门声。

    “早上好。”

    程愫弋拉开门,门口正是江愉。他住在走廊尽头左拐处的房间,程愫弋正准备去敲他的门。“......早上好。”她应道,对这样的情形并没有感到太多意外。

    他们并肩走着。今日最先开放双人滑的练习时段,时间偏早,走廊上也比较安静。等到拐出宁静闭塞的昏黄色地带,他们开始吃早饭了,江愉自然而然地问起。

    “昨天晚上睡得还好吗?”

    “很好。”程愫弋回答道,“一沾到枕头就睡着了。你感觉怎么样?”她依旧选择从今日食谱中自己最无感的食物开始咀嚼。事实上对待喜爱和不喜爱时,程愫弋表现出的区分对待非常细微,无非是愿意多嚼一会儿和稍微少嚼一阵的区别。

    “没有什么不同。”江愉说,“一个小时的时差不会有太大影响。别担心。”也就是多保持了一段时间的清醒看了比赛和书的区别。

    程愫弋之前跟吴萍了解过江愉的情况。他对时差比较敏感,一只手可数参加的国际赛事只要举办地稍微离得远一些,第一天基本休息不好。不过他又相当另类,第一天晚上过后就基本不会再有过多的负面影响。

    “哪里不舒服,你可以告诉我,或者告诉吴教练和队医。”程愫弋多看了他一会儿,紧接着因为思索流露出纠结的神情补充。“最好还是都告诉吧,我自己没有太多调整的经验,可能会有点……’粗暴’?”她略微斟酌着用词。

    然后,程愫弋又有些不太放心。“但我还是想要知道。我是你的搭档。”

    “我会及时告诉你。”江愉则笃定道。

    而从吴萍的话语中可以知晓,居霏和谢意大概会在傍晚到达,入住的酒店和他们并非同一家。“碰不上的,你们尽管睡好觉就行了。”吴萍如是半开玩笑道。

    吃完饭,程愫弋和江愉坐车前往场馆适应冰场。比赛其间的训练通常不会和平时一样剧烈,更多为了保持身体的热度调整好状态,同时适应陌生的冰场。

    今日二人的练习内容是跳跃,包括单跳和连跳。首先是陆上训练,然后上冰。

    程愫弋平时会悄悄练习其他三周跳,包括难以捡起的阿克塞尔三周跳,但比赛期间她只会严格遵循按部就班的原则。内容无疑是3T的单跳和3T+2T+2T的连跳。

    中途休息的间隙,程愫弋看到了新加入冰场的选手。将背后印着“JAPAN”的运动服外套脱下,先后转过身时露出了两张毫无疑问属于明星选手的脸。眉眼间的相似昭示了他们除了搭档以外的另一层身份。

    那是日本的双人滑选手榎本兄妹。日本以男单女单见长,双人滑是弱势项目,榎本兄妹毫无疑问是独苗。尽管项目在本国并不优势,两人却在世界排名上榜上有名,获得过大奖赛分站赛的冠军以及四大洲赛的银牌。上个赛季的世锦赛他们也刷新了个人最佳成绩,获得了铜牌。

    程愫弋收回目光,榎本萤的视线则被人群中分外出挑的两人吸引。从最粗浅的相貌层面到少女和青年正在进行的单跳练习,尽管两人并非国际比赛的熟面孔,榎本萤依旧忍不住出声问起身旁的兄长。

    “那是谁?是这次代表中国的二号位吗?”

    “应该就是了。”兄长榎本道治回答。他和妹妹虽然以高完成度,高率的节目见长,但是单跳和连跳并不是他们的强项,最容易的后外点冰跳稍微把握不好就会出错,因此难度方面从来不会有所指望。然而,前方那对本赛季才一起出现在冰面上的中国选手却有着相当漂亮的质量和同步性,这不禁让榎本道治微微皱起眉。

    “女伴是从女单转来的,上个赛季的世青赛亚军。”所以跳跃好不足为奇。榎本道治以为榎本萤见此情形感到了压力,于是如此道。“他们搭档并没有多久。中国除了常林,就是居谢,应该是后面没有人了才派过来的。”

    经过榎本道治的提醒,榎本萤立马将少女的脸庞与似曾相识之感对上。“好像昭和时代电视剧里面的男女主角啊。”她以欣赏一幅精致油画的态度感叹道。

    榎本道治将手掌放在她面前晃了又晃。

    “啊——你挡到我了!”榎本萤收回目光抱怨道。“知道了知道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为什么这么严肃?我就看看而已,毕竟很好看嘛。”

    榎本道治也知道了榎本萤并没有因为本次新加的不确定因素而感到动摇。他们此次参加四大洲赛是为了争取金牌,没有别的目标。常林没有参加4cc,因此有可能成为他们对手的只有美国的BJ组合。

    “不是催我训练吗?你怎么又不出声了?”榎本萤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你——好——慢——”在她身上几乎看不到日本社会对女性做出的种种条框。她很乐观,也很坚定。

    “知道。我来了。”榎本道治回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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