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冰场上,青年与少女拉着彼此的手,一齐向观众鞠躬致意,之后他们并肩滑向冰场的边缘,像是经历了一场荒诞又美丽的梦后不徐不缓地回到了人间。

    比起短节目结束的时候,吴萍表现得更加内敛。而往常总是不动声色的梁仲冰脸上难得露出了明显的笑,走到江愉的旁边拍了拍他的后背。江愉对他做出惯常的微笑,并无多言。

    吴萍尚且感觉不太真实,因此也只是跟着梁仲冰拍了拍程愫弋的背,再拍了拍江愉的肩膀。“挺好。挺好。”

    四人便这样前往K&C区。

    没过多久,自由滑的分数便出来了。他们获得了126.26分,拥有和完成度匹配的T分,P分则因为这是两人的第一赛季而稍显干旱。他们以193.72的总分成为了当前的第一名,也是全锦赛双人滑项目的冠军。

    新科全国冠军。吴萍抱住了还有些发愣的程愫弋,江愉则微笑着注视她。

    离开K&C区。“我们算是黑马吗?”程愫弋询问道。

    江愉作思索状。“严格意义上不算。”他温和道,“至少对于你而言,这是与实力和付出相匹配的结果。”

    江愉认为自己多少还是讲究了实际。“如果他们见识过你在女单滑得如何好,那他们就不会觉得,现在的你有多出人意料了。”

    少女微微摇头。“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她没有说下去,只是注视着眼前的青年。

    程愫弋知道江愉如何负担着定级,又是如何给她托底,让她毫无顾虑地从生疏到熟稔。事实上,她还不算熟练。

    至于女单出身,程愫弋只想说,她已经难以回到那时的难度了。很多跳跃她已经做不出来了,而且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捡回,尽管她在独自尝试。她不知道低级三周是否足够,但至少从退化的能力来看,程愫弋不认为自己就能占到太大的便宜,或者为现在的节目增色。

    江愉也没有开口,只是在此刻微微垂下眼眸,温柔地回看着她。

    -

    清晰的女声在最后宣告了两人的名字。他们便携手滑入,在掌声中向四面行礼。青年与少女站上了颁奖台的最高处。

    程愫弋等待着。她似乎不应该为一场国内赛感到快乐,这是母亲教导给她的羞耻心。少女应该对胜利感到习以为常,而不是因为一场微不足道的小小胜利心潮澎湃。

    但她依旧感到了快乐。其实每一场都会,只是现在,她似乎不再需要压抑了。她站在这里,成为了尘埃落定的冠军。因此,程愫弋近乎是有些眼巴巴地等待轮到自己,等待那枚奖牌落在自己的脖颈上。

    她站在江愉旁,好像在一丝不苟地注视着镜头。程愫弋并没有注意到,身旁的青年微微侧首,然后再平静地转过。

    江愉察觉到了少女的兴奋。并且,青年选择继续在余光里,将身旁少女隐晦的期待和雀跃尽收眼底。

    轮到了。程愫弋弯下腰,郑重地接过了双人滑生涯中第一枚金牌。金牌顺着脖颈垂落,相当有份量。

    之后是江愉。双人滑的奖牌有两枚,任何一个倾注心血的表演者都不会缺席。程愫弋看见江愉的胸前挂上了与自己如出一辙的金牌。

    下面是合影环节。

    程愫弋略微调整站位。她望向镜头,而江愉将目光投向终将与她会和的前方。

    相较于银牌和铜牌得者,他们搭档时间并不长,颁奖的全过程也没有任何交流,含蓄地保持了一定的距离感。难以想象两人会在冰场产生那样的化学反应。

    但当他们一同注视着镜头的时候,却如同上个世纪氛围感相当浓厚的老照片。少女的凛冽与专注,青年的温和与从容,丝毫不露怯地展现出二人独特的氛围。

    又一张合影。银牌和铜牌获得者也站上了第一的高度,江愉便站在了程愫弋的身后,空出更多的位置。

    走下领奖台的时候,江愉首先站定,然后给程愫弋搭了把手。少女落在冰面上时,冰刀摩擦着发出轻微的声响。“谢谢。”她轻声道。

    “不用谢。”

    两人搭档双人滑的第一场比赛便以金牌收场。

    居谢还有本赛季大奖赛的一站,紧跟着在十一月初。不出意料,程愫弋和江愉挣来了本赛季四大洲赛的名额,就在明年的二月份。然而据吴萍所知,常静和林臻洋并不准备参加本次4cc。所以很有可能,居霏和谢意还会占一个名额,毕竟双人滑下面没有什么人了。

    她还关注了闵秋桦和周为的表现。周为估计得休养一段时间,然后两人继续历练。实在不行,吴萍一时也不知道能把两人拆到哪里去。

    “也不算被骗。”吴萍自我安慰道。毕竟积累了经验,程愫弋和江愉也算正式从这次全锦赛中出头了。起点就是全国冠军,并且力压当今双人滑二号位,名号很有噱头。

    而且,国内双人滑整体呈现出日薄西山的局势,国际赛事本来就缺人,因此不能指望通过一场比赛就能让初出茅庐的两人把常年盘踞在二号位的居谢直接从第一手名单上踢下去。风声是风声,毕竟借此给居谢提个醒,再告知下面的选手可以向前冲,同时检验一番水平,冰协此次下放两人的决定可谓是将算盘打得啪啪响。

    “没想到吧?真给你整出新的一对出来了。”吴萍不由得道。梁仲冰听到她的声音转过头,然后又被吴萍勒令转回去。

    那么,世锦赛的名额呢?

    在此之前,吴萍并没有想过第一个赛季就让程愫弋和江愉参加世锦赛。一是觉得两人火候可以再精进,二是没有这个机会。然而现在看来,他们完全可以通过4cc再次证明自己。也不求多,胜过居谢一点,那第二个名额很有可能就是他们两个的了。

    “……算了。想这么多也没用。”人心不足蛇吞象。吴萍决心不再往揠苗助长的方向想。

    更何况,程愫弋和江愉似乎也并未将之后的去向放在心上。

    程愫弋正坐在一旁。马上要准备上车了,她插着耳机注视着屏幕,脸上没有表情。“怎么了?”江愉走近询问道。

    程愫弋将手机屏幕向内侧倾盖,一边摇头一边将耳机线缠绕上手机。她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并非因为江愉的问话,更像是刚刚面无表情的延伸。“……没有。”

    江愉没有深问。“马上要走了。东西都带全了吗?”他只是柔声确认道,“不过,其实忘带了也不要紧。”

    少女勉强地露出很淡的笑。“因为我已经把人带回去了。”于是,面前的青年会心地微笑起来。

    “真抱歉,我没有什么幽默细胞。”

    “……唔。我也没有。”程愫弋道。拿起手机时,少女抿直了嘴唇,竖过屏幕调出备忘录。这回她翻过手机给江愉看。“我记下来了。”她自己列了清单。

    “让我也稍微参考一下吧?”

    “可以。”

    -

    “……又怎么了?”

    “你在看什么?”女人坐在她的身边如是询问道。她穿着运动服,看起来四十岁左右,可以依稀描绘出年轻时的美丽。然而现在,她的一举一动包括表情,都倾向于一种令人望而却步冷硬和刻薄。

    柳琼在心里叹了口气,对于程璐管东管西的多事行径十分不耐烦。她心平气和地向对方强调过个人空间的重要性,然而几番交流下来发现根本难以沟通。

    “就这个。我在看报道。”

    但柳琼面上维持了平和。她对坐在旁边的女人晃了晃自己的手机,上面赫然是关于这段时间花滑比赛的新闻。“我可是在加拿大站拿了金牌。看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吧?”柳琼觉得自己现在腰杆子非常硬,毕竟她手里有最近的成绩。

    和程璐说话有点累。她不由得想。

    程璐皱眉,伸手就着她伸来的屏幕将上面的页面删去。“这种东西看了没有任何好处。还不如反思反思,你这次加拿大站的自由滑为什么都没有表面……”

    柳琼看了眼回到桌面界面的手机。“毕竟那可是最基础的?”然后,她便用略带讥讽的语气重复对方惯常唠叨的几句话之一。“我又不是机器!我可没办法跟你保证。”

    “而且,我觉得我已经做到最好了。这还是赛季初,看来以后的我前途无量啊。”

    剪着短发的少女慵懒地靠在车上,然后故意对着女人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柳琼的长相让她看上去仿佛对万事抱有疲惫和厌倦,因此当她想要讥讽地表达些什么时,观感便相当直截了当。此时她用一只手连连敲打着大腿。

    “你就这么点出息。”

    程璐被她的态度激得冷笑了一下。“加拿大站有哪些一线选手?你就这么容易满足?看看你那张小分表,标了多少符号……”

    柳琼感到无趣。如果不是程璐的培养方式利于她出难度,她原先手下还带过袁安雅那种级别的女单,她实在是不想忍受。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柳琼提起指尖重新调出新闻页面。

    “柳琼,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少女“啊”地随意应了一下。“你有没有关注这次全锦赛?”然后柳琼颇具兴味地将手机递向她。“要不要看看?”

    程璐原本愠怒的脸色沉静下来。“没有那个必要。”她回答,没有接过手机。“国内赛不是你应该关注的。”

    柳琼自讨没趣。“嘁。要是袁安雅这次参加了,你还会这么说嘛。……”尽管视线瞥到了双人滑项目的报道,但她并没有开口提起。在程璐面前提起前女单选手程愫弋,也是她的女儿,柳琼没有尝试这么做过。她也不准备这么做,除非有一天被柳琼气疯了。

    两人坐在车上无言。程璐没有再阻止柳琼翻看手机的行为。

    半晌,程璐才开口。“我会调整编舞。”她冷冷道,“难度配置不会下调。你这次虽然只有一站,但按成绩来看,下次都会有。”

    “还得看4cc比得怎么样呢。”柳琼并没有感激她的妥协。对于她而言,这是程璐应该做的事,而女人一副施恩的模样只是加重了她心里的不爽。“知道了。”但出于最基本的尊重师长的礼节,柳琼再没好气都应了声。

    然后,少女熄灭了手机屏幕靠在椅背上假寐,俨然不想再听女人多讲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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