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维则

    蒋氏集团在商业地产,文化娱乐,网络金融产业圈都是首屈一指的存在,怀好音不知道蒋氏集团每年的创收和国际财富排名,像她这种平凡百姓最熟悉的就是蒋氏集团大大小小,遍布全国的商超。

    而且,更重要的是,她的昆剧团几乎每个月都会被这个公司以休闲联谊聚会等活动连续包场一个星期。

    这个公司每月的票费支出,大概是她常年赤字剧团最大的营收了。

    想到这,她再次抬起眸子,浅褐色瞳孔在剧场灯光照射下,划过一道轻微光芒。

    人在屋檐,要学会低头。

    “没关系,是我的问题。”她公式化的弯唇笑笑,两人相隔一米的距离,蒋维则上位者的气势像无声无息的暗影,从四面席卷而来。

    “今天就先教到这吧,怀老师。”蒋维则这语气像是上司对下属的吩咐,看似温和却不容置疑。

    怀好音习惯性打开万物屏蔽系统,对男人的语气和神态采取“什么都可以,什么都好,她无所谓”心态。

    刚好,她已经收拾好东西了,临走时,看了眼一脸怨气的言蕊,言蕊之前说得奖项和一票难求的事,怀好音觉得有必要坦诚告知:“是戏曲艺术雪梅奖,我没得到,只是入选。票房也不好。”

    她不确定这虚假的夸大是谁告诉的言蕊,但大概率是陈导。

    休息区这有软皮沙发,言蕊狠狠踹了一脚,又一脸疼痛,捂着脚坐了下去,怀好音已经走远。

    蒋维则站在她身边,俯视道:“该。”不等言蕊叫嚷反击,也大步离开。

    走出剧组搭建的影视棚时,已近傍晚,雨还在不知疲倦地下着。

    怀好音拿出包里的折叠伞。

    雨里的城市倒映着朦胧的五光十色,高楼大厦上的墙面泛着大面积黄光,马路上的信号灯红了又绿,路面飞驰而过白柱车灯。

    出了影视城,她沿着马路人行道直走,前面有一个公交站,直达自己的小区。

    一辆黑色宾利跟着她出了影视城,减缓速度,慢慢停在她右前方。

    怀好音并未注意,她正想着下周要上演的剧目,不知道能卖出几张票。

    剧团现在经营不善,眼看就在“关门大吉”的边缘徘徊,现在人们的娱乐方式更多元快节奏,像昆曲这种不温不火的水磨调风格,剧目故步自封,越来越不受年轻人欢迎,甚至被视为老古董,唱衰的言论层出不穷,她看着每年都在减少的上座率,有种无力回天的绝望。

    昆曲剧团是从怀好音外婆手中接过的,三年前她外婆中风住院,病好后精力大不如前,只负责唱青衣的怀好音在外婆的恳求下,担起整个剧团的管理与经营。

    她很忙,很累,忙到前男友说分手,她都是过了一个星期才想起来,然后微信默默回复了个好,结果人家都把她删除拉黑了。

    也很怕,怕自己担不起这份责任,剧团会在自己手里永远落幕。

    思绪沉甸甸却没个着落地,与停在人行道外的黑色宾利擦肩而过。

    “怀老师。”

    一位四十岁左右的陌生男子打开车门走了出来。

    怀好音转过头,又看了看左右,确认这人是在叫她这个怀老师。

    男子宽厚一笑:“怀老师,你这个姓氏很少见,不用再看了。”

    “有什么事吗?”怀好音也不惊讶这人怎么知道自己名字。

    “蒋总吩咐我送你回家,并再次为言蕊小姐的行为向你道歉。”

    怀好音想起蒋维则精明的商人模样,一言一行都在步步谋算似的,开口就是拒绝:“不用了,谢谢。”她指向不远处的公交站,“前面有公交,直达我的小区。”

    “怀老师,这……我要完不成任务,蒋总要扣我工资的。”司机朴实的脸上流露出为难与恳求。

    怀好音:“……”

    拒绝的话再说不出口,她弯唇表示感谢,司机见状,神情放松下来,快步绕过车头,为她打开后车门。

    “谢谢。”她收好雨伞,后座很宽裕,刚坐上去时,怀好音发现里面还坐了一个男人。

    蒋维则。

    他仰枕着后座椅,闭目安神,几搓黑发拂落眉眼处,额头,鼻梁,下颌,喉结连成一道起伏完美的山脊,车窗外偶然打过的灯光,让他的脸在半明半暗中沉沦。

    很漂亮,怀好音对好看的事物,不分性别物种,总会多留意几分,如言蕊,如蒋维则。

    彼此都没有说话,司机也安静识趣地专心开车。

    车窗外雨线密麻,扭扭歪歪划满玻璃,模糊窗外的人与车。

    正赶上下班时间,又是下雨天,一个红绿灯要等七八轮才能通过,堵得人心烦意乱。

    到家大概要八点多了。

    怀好音默默想道。

    蒋维则从她上车就没睁开眼,看样是睡着了。

    她微微松了口气,只是这口气还没完全平息,身旁的男人似有所感似的,声腔里溢出几分笑意,不急不缓道:

    “怀老师,我看过你的戏,《桃花扇》里的李香君扮相很漂亮,唱腔转音若丝,流丽细腻中不乏锵然风骨,十分贴合聪慧大义的香君形象。”

    怀好音转过头注视声音来源,男人还是闭眼养神的姿势,惬意松散,这个时候应该说些什么,来迎合蒋维则的话语呢,她在脑中思考三秒钟,最后选择诚恳的有些无聊道:“谢谢。”

    之后便不再多说。

    车厢兀得安静,蒋维则慢慢睁开眼,侧过脸看向一旁的车窗玻璃,黑色玻璃反射出他右手边女子三分之一的面容,轮廓有些虚化,她正呆呆看向车外,偶尔眨眨眼,鼻尖秀挺,黑发应该是出门前随意拢高的,现在有些散形。

    “怀老师,左拐是吗?”司机穿过三个红绿灯后,转过头询问道。

    怀好音这才想起自己上车后一直没告诉司机师傅她的地址,“还要再直行两个绿灯,我家在槐林路苑宁小区,抱歉,忘记跟您说一声了。”

    司机好脾气的哎呦一声,“怀老师,别不好意思,说得刚刚好,咱距离驶出长海市还有100多公里呢。”随后又说了几句逗闷子的话,怀好音听得有意思,唇边不自觉勾起笑来,连腰再贴上后车背时都松弛了几分。

    “看来怀老师喜欢幽默的人。”蒋维则坐正身姿,眼神透亮,语气中有几分调侃。

    怀好音一下子拢了笑意,点点头,神色平静道:“还好。”

    蒋维则两边的卧蚕又浮现出来,笑得斯文文又精明,“怀老师,刚刚的《桃花扇》还没说完。”

    “什么?”她注意力散了一下,听见他的话又迟钝地聚拢起来,不明白他本意是想如何。

    “这台《桃花扇》还缺了点东西,你不觉得吗?怀老师。”

    “什么?”她这次听清楚,真心追问他的回答。

    “怀老师的李香君有家国义女儿柔,却少了点情,对侯朝宗的情,虽然眼波缠绵,戏腔婉转,可李香君和侯朝宗在家国飘零下的悲恋与不舍似乎差了点火候。”

    怀好音笑了,笑得轻绵淡然,对于姜维则指出的问题,她并不觉得有什么需要改正,“过多描述书生小姐,才子佳人的缠绵痴恋只会让昆曲的路越走越窄,李香君与侯朝宗的爱情本就是浮华一梦,在我看来,李香君血溅桃花扇的忠贞不是为了对侯朝宗的爱,而是自己心中的道义,这道义来于家国,成于乱世。何必用过多男女情爱来定义此剧。”

    她一口气说这么多,蒋维则倒是愣了一下,修长的手指散漫地叩着车窗,思考一会,笑道:“这么说来,怀老师是能够演出出男女之情的,那不知《牡丹亭》中因爱复生的杜丽娘,为何怀老师从未扮演过。”

    《牡丹亭》昆曲最为经典的剧作之一,是南北昆曲剧院都会不会绕过的本,故事中的杜丽娘伤情而死后又因情复生,将爱情拔高为超越生死之物。

    怀好音并不迟钝,她逐渐反应过来,蒋维则是有备而来,洞悉自己的短板,轻巧地说出口,然后看她神色从从容到僵硬。

    似乎目空一切的眼睛忽然有了焦距,她不避不让目光直直落在蒋维则身上。

    “是我不想演,《牡丹亭》的创作已经是繁花锦簇,众人皆知,再多演一遍也没有意义。”

    蒋维则淡然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他不相信,也不愿与之辩论。

    “是因为言蕊。”怀好音神情又漠然下来,她回想起刚见面时蒋维则每一句“怀老师”都吐得别有用意,但她从未与此人有过交集不和,如果有,那就是他的表妹言蕊,怀好音想明白了,原来之前的互相道歉并不代表矛盾消解,她此刻难得感到一丝不自在,后悔上车。

    “怀老师,我不是睚眦必报的人,之前言蕊的事,是她不对,无可辩驳,刚刚的话我也只是随便一说,不必在意。”

    怀好音疏离客气地一笑,气氛再次冷却,半个小时后,宾利到达怀好音居住的苑宁小区大门。

    拿好伞,道谢,怀好音利落下车,雨已经停地差不多,不值得开伞,刚走几步,被跟着下车的蒋维则叫住。

    不会是想去她家坐一下,怀好音冷静地转过身,并快速想了几个婉拒理由。

    “还有事?”

    “有。”蒋维则从车门绕过来,他个子很高,走在怀好音前面,可以将人挡个严严实实。

    “怀老师,我知道你的剧团现在是入不敷出,频临倒闭。”他言笑晏晏。

    怀好音仰着头,礼貌浅笑,听他把话说完。

    蒋维则瞧着她虽在笑,目光却凉薄,也不在意,语气沉稳自得,像端坐谈判桌的甲方:“怀老师,要不要考虑一下,来做我下部剧的女主角,一部关于昆曲艺术家的电影,片酬能够保你剧团在运营十年。”

    “……”她眉头轻敛,拒绝的话到了嗓子眼,又想起不菲的片酬、言蕊的违约金、蒋氏集团每月的捧场,“咕噜”一声压了下去。

    “为什么选我。”她饱满秀丽的额头滴了几滴残喘的淅沥秋雨。

    蒋维则平静地看着透明雨珠从她额头滑落到乌黑鬓发,眼神回转,直截了当道:“因为比你会唱的,没你漂亮;比你漂亮的,没你会唱。”

    “……”怀好音沉默半晌,扯出一个笑容道:“我考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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