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宵夜

    清波回到鱼汤面馆,已经是第二天午后了,桐姑正收拾碗筷,几个脸生的嬷嬷帮着擦桌子板凳。

    “姑娘……”桐姑率先发现她,放下抹布站起来,擦干手上水汽上前来:“你回来了。”

    清波环顾四顾,一应如前,显见是桐姑出力:“多亏有你,我看外头台阶上的花开的更旺盛了,你一定天天浇水。”桐姑受她夸赞,也只是低头一笑。

    随即几个嬷嬷也都围拢过来见礼,清波颔首道谢:“我不在的几日,辛苦几位了。”又和桐姑商议分给众人薪酬。

    “这些姑娘做主就是。”桐姑倒了凉茶端过来,见她两手空空:“看姑娘的样子,今日只是回来看看吧?”

    再迟钝的人,经过这些日子,也能看出来她和魏无涯之间,绝不是认识这么简单。但是她不直问,清波纵然想说,也没有话头,只好囫囵点头说:“一会儿就要走。”

    似乎在她意料之中,桐姑只是问:“去的远吗?多久回来,你要是有什么不放心,可以交代给我。”

    她这么贴心,清波真觉得高兴,于是笑道:“我去禹县,快的话三五两,最迟也就十来天。铺子有你看顾着,我没有不放心的。只是天气越发热,你在灶台前忙碌也要注意别中暑,总之身体最要紧。”

    桐姑捂嘴笑:“我知道啦。”见四面无人,悄声道:“云掌柜的病了。”

    清波一楞:“她怎么了?要不要紧,我去瞧瞧她?”

    桐姑让她稍安勿躁:“说是那日在将军府受到惊吓,回来便说心口疼,闭门谢客,连生意都不做了。第二天我煮了鸡汤去瞧过,是她店里的伙计来开门,说是并无大碍,人也客气,只是没叫我进门。”

    “难怪我刚才过来,她店门紧闭。”清波皱眉道:“这也奇怪,云娘并不是这么胆小的人。”

    不过就算有疑问,清波也没有功夫耗在这里,她要去禹县,顺路回来看看而已。军衣校尉牵马在外面等她多时,她让桐姑不用送:“我和魏将军一起去,你放心吧。”

    踩着马镫爬上马背,似模似样的挺直脊背:“驾……”驱着座下良骏慢慢朝着城门方向而去。

    魏无涯早在城外十里的“别亭”等她好一阵,见她慢悠悠驰马过来,十分不满:“早说好申时初汇合,你看看现在什么时候了!”

    清波知道自己理亏,也不辩驳,气喘吁吁道:“怪我怪我,实在对不住。我骑术不精,这一路上不敢急行,才耽误到现在。”

    魏无涯冷着一张脸:“下来。”

    清波勾头看着脚底,踩着马镫小心下马来,还是不常骑马,脚一沾地才觉得踏实。

    这一行十来人,除了魏无涯,最熟悉的就是成宗,她深觉抱歉:“耽误诸位脚程,实在对不住。”

    这些人都是魏无涯的随从护卫,将军不发话,轮不到他们抱怨,连忙侧身抱拳:“不敢。”

    清波再不愿意麻烦别人,去禹县找哥哥这样的大事,她厚着脸皮也不能退缩,于是环顾四周:“刚才那匹马太厉害,我控不住,若是换匹性格温顺些的,指不定我就能追上你们的脚踪。”

    魏无涯让成宗牵马过来,引她来摸:“这匹你觉得怎么样?”

    有她肩高的良骏,体型矫健,毛发光亮。清波识得他,在它鼻上轻轻抚了抚:“这是将军的爱骑,我知道的。当然是神勇非凡,不可多得。”

    “算你识货。”魏无涯轻轻一笑,忽然将她拦腰抱起,举上马背:“那就叫它载你,省得你慢慢吞吞拖累脚程。”

    清波讶然惊呼:“我不行……”剩下的话咽在喉咙里,因为魏无涯轻巧翻身,将她圈在胸前。

    众目睽睽之下,清波面红耳赤,侧身想要推他,被他轻松钳住手臂:“闹什么?摔下去我可不管你。”

    还没等她坐稳,一夹马腹,朝着禹县方向疾驰而去,不多时随从远远的跟上来,官道上尘烟漫漫。

    *

    西北夏日天黑的迟,快要戌时末天际仍有残存的光亮,一线细细的昏黄浮在地平线上,像是美人低垂的眼睫。

    禹县距离梁州五十多里,一行人疾驰不停,在城门关闭前顺利进城,用的是寻常经商文牒,并没惊动官衙。

    落脚地方也只是寻常客栈,成宗去定的房间,最大最好的一间自然是留给清波和魏无涯二人。

    清波满脸窘迫,又不知道如何拒绝,毕竟二人共乘一骑没避人,这时候再推却,显然很矫情。幸好众人风尘仆仆,只做不见,心照不宣的回房洗漱。

    他们的房间是二楼最东边靠窗那间,魏无涯长腿长脚,率先进屋,回头不见人,倒退半步往后看,清波抱着包袱小步小步的挪。

    “他们都是我的近卫,没人会多嘴。”魏无涯以为她不乐意。

    清波总算挪到门口,扶着门框艰难的跨进门:“我知道。”见他皱眉不解,才小声道:“你的马鞍子太硬,磨得我腿疼!”

    魏无涯这才恍然,好心上前托她一把,嘴里笑道:“你细皮嫩肉少摔打,回头我让成宗送药过来,涂上就好了。”

    清波由他扶着进门,坐在临床的矮榻上,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两人衣袖相接,亲近的顺理成章。

    她不好意思的收回手:“别了,我忍忍就行,省得传出去惹人笑话。”

    魏无涯不驳她,自顾自的松开领口,又解开腰带扔在她手边,清波吓了一跳:“青天白日的,你要做什么!”

    魏无涯古怪的看她一眼,脱掉外袍,露出精壮的腰身:“……一身臭汗,我去洗一把,一起?”

    清波斩钉截铁拒绝他的邀约:“不用!”

    慌忙在他脱裤子前背过身,然而余光扫过,不经意间仍看到他前胸肌肉虬结和紧窄的腰身,裤子滑落,现出笔直修长的双腿。

    屏风后的水声哗哗作响,清波脸上的红晕仍在,迟迟不能消退,捂着心口长舒一口气,躁动的心跳总算平复一些。

    成宗在外面叩门:“将军,你吩咐的已经办妥当,可以动身了。”

    魏无涯应一声,随即裸着上身出来,腰间松松系着裤带,水珠顺着胸膛一路滚下去,消失在健壮的腰腹间。

    清波扭过头不看:“你要出去吗?”

    魏无涯胡乱擦了两把上身水珠,随手套上干净衣服,边系衣带边往外走:“嗯。我出去一趟,吃用会有人送来,夜里你先睡。”临出门又笑着回头:“等我回来也行,不会太迟。”

    清波还没习惯这样的相处,小声道:“谁要等你,我马上就睡了。”

    嘴上这样说,却口是心非,校尉送来饭食她草草吃过,也梳洗过,却迟迟难以入睡。

    见西窗下的条桌上有两本游记书籍并笔墨纸砚,简单翻翻,便照着抄写,不知不觉已是夜深。

    “……反而登舟,放乎中流,听其所止而休焉。时夜将半,四顾寂寥。适有孤鹤,横江东来。翅如车轮,玄裳缟衣,戛然长鸣,掠予舟而西也。”

    烛火微微一晃,下一瞬魏无涯推门进来,看到她站在灯下,讶然一挑眉:“真的等我?”

    清波不答,只说:“你回来了。”

    夜深归家,静谧的暗夜有人燃灯等你,这种感觉很奇异,魏无涯心口忽然如中一拳,喧腾起巨大一蓬热意。

    他少时离家,战场上厮杀摸爬,本来以为自己足够强硬,无坚不摧,谁知道她寻常的一句话,寻常的一个举动,轻飘飘掀起惊涛骇浪。

    清波看着他忽然神情严肃,眼神晦暗向她走来,下意识想要逃。

    随之被他举臂一拦,抱了满怀:“不错,还知道等你男人。”

    “谁说我在等你。”清波下意识反驳他。

    他也不恼,从她后抱着她,下巴搁在她肩上,指着墙上被拉长的身影叫她看:“像什么?”

    人影重叠,她在他怀中,被他的身躯完全覆盖,墙上的剪影又高又大,她抿唇想了一下:“树?好像是松树,脑袋是树尖,肩膀身体,还有我的裙子一层一层都像是树干。”

    魏无涯笑道:“我看更像是狗熊,你看,这是它的脑袋,你的胳膊是他的爪子!”

    清波:“才不是,是树。”她晃动手臂:“你看,风吹树在动。”

    “是狗熊要挠人。”

    “啊唔——”清波作势挠他,两人鼻息相近,魏无涯笑意扩在脸上,看得出来心情很好。

    气氛温馨旖旎,清波忽然有些触动,对着眼前的人生出温柔甜蜜的感觉。她望住他的笑眼,不觉也笑得开心。

    魏无涯清楚感知到她的眼神变幻,更觉欢喜。女人也奇怪,都说爱金银,怎么小小的影子就能让她更欢欣?

    念头一转,轻松抱着她往榻上走,清波知道他的勇武,于是轻轻挣扎,说别:“我今天好累,腿也疼。”

    魏无涯放她在褥子上,直起身解开帐钩,秋香色的帐幔垂落,隔去暗夜风声,桌前的那盏油灯寂然在烧,帐子一片昏黄温暖的光晕。

    “又不要你动。”他扯过被子团成一团,枕在脑后,拉过清波比肩躺着。

    支起一条腿,闲适的举起两只手,灵活一挽,帐顶上立马变出一只活灵活现的狗头。

    “你会这个?”原来他是这个意图,清波觉得惊讶,又觉得自己好笑,歪过头问他:“你会变兔子吗?”

    魏无涯两掌上下一合,曲起中间两指,帐上的影子,立马竖起长长的耳朵。

    “怎么样?还想看什么?”

    清波枕着脑袋,眼睛亮晶晶的:“鹿,鸭子,还有小猫。我没见过鹿,小时候听他们说,鹿不光跑得快还会游泳,还傻乎乎的去湖边逮它呢。”

    魏无涯一样一样的变出来给她看,随口道:“想看鹿有什么难的,草原上多的是,以后我带你去看。”

    见她点头,一脸心满意足的表情,不禁也笑道:“怎么样,我厉害吧?”

    清波这回没反驳,连连点头,还夸得很直接:“很厉害!”

    魏无涯微微一笑,只觉得心满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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