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余霞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何事,派出机灵的丫鬟前去打探,没多久回转,深一脚浅一脚的往里头跑:“前院宾客里混进贼人,趁着众人酒醉,点燃炸药,循机作乱。”

    众人一听慌了神,孟夫人身边的一圈梁州旧部的家眷更是慌作一团:“啊?贼人?什么人?现在怎么办?!”

    “好端端的宴席,怎么会混进贼人?我早说了,宴没好宴……”

    妇人碎叨个没完,一句有用的话也说不上来,还是孟夫人拍案而起:“去找孟大人,问清楚混进来的是什么人,有多少人,今日前院来的多是守军,咱们这里安不安全,若是不安全,又该往哪里撤。”

    她桩桩吩咐下去,可是前院厮杀声传进来,还有哪个丫头再敢去,哆嗦着没人接话。

    那些美妇人这时候不跳脚了,巨大的惊吓之后,随即是惧,捏帕子环顾四周:“趁着贼人没来……咱们还是赶紧逃吧。”

    一语未了,那些妇人慌不择路,衣裙牵绊带倒板凳,叮当乱做一团,各自找地方藏身,只余下孟夫人并另外三四人还站在原地。

    按理说,边陲之地,魏无涯平定突厥之前,三五不时常有胡人兵马来犯,这些显贵亲眷也该见怪不怪,今日如此惊慌,实在不符合常理。

    云娘看出清波的疑惑,轻轻附耳道:“以往再战再杀,也都隔着城墙,刀枪剑戟刺不到她们身上,关起门来照样吃喝。哪像今日,贼人就在眼前,越过院门就能闯进来,岂能不害怕。”

    清波微微蹙眉:“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跟她一样想的,还有那些军士家眷,看不上她们唯唯诺诺吓破胆的样子,刚才与人口角的刘氏更是分众而出:“将军府的下人呢?先把四周的院门关紧,众人搭把手,搬些石块堵住门,再寻些趁手的工具防身。外头既乱起来,咱们自当防范着。”

    她一出声,军士家眷纷纷应和,并不顾什么仪态美丑,卷起袖子,搬石头的搬石头,找木棍的找木棍。

    还有人拔下头上的发钗当空挥舞:“……贼人敢靠近,瞧我不戳瞎他的眼睛。”

    清波暗自为她叫好:“看夫人如此英武,想必敌寇当前,也是不让须眉。”

    云娘诧异看她:“你不怕吗?”

    这是魏无涯的府邸,他是战无不胜的战神,山贼那样厉害,还不是被他全数歼灭,今日这些人在他的地盘作乱,肯定没有好下场。

    清波十分笃定的摇头:“前院有那么多骁勇善战的军士,区区蟊贼,有什么好怕的。”

    云娘眼睫一垂,似笑非笑了一声。趁着没人注意,拉着她悄悄出了花厅,绕到假山后头藏起来:“就怕那些蟊贼趁乱溜进来,还是藏起来为好。”

    还真让她说中了,那伙贼人本来趁着诸人酒醉,点燃埋下的炸药,趁乱击杀目标,谁知道炸药并没有全部点燃,只埋在墙根底下的一溜引爆了,并没炸伤什么人。

    那些军士虽然酒醉,仍旧反应很快,抽刀杀过来,倒打得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眼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硬头朝着孟际中和魏无涯砍过去,却哪里是魏无涯的对手,三两下打的他们支撑不住,只好打出暗号,收刀后退,四散出逃。

    有几人朝着花园跑来,门虽打不开,花墙俱都造的矮,撑手一跳,轻轻松松翻墙进来。

    见着一群女眷,譬如狼如羊窝,惊起一阵尖叫,蒙面的贼人自觉找到退路,挥刀就砍,没想到后脑勺挨了重重一棍,登时头晕眼花,本想还击,却又是一个花瓶砸过来,登时血流如注,没了知觉倒下去。

    想不到这些妇人竟有这样的胆识,同伙的贼人一时也变了脸色。

    为首那人四顾,估计也是勘察过地形,知道花园的西门直通外头,跌跌撞撞的朝着门边跑去,只是慌不择路,两扇门又挨得近,一时并不能分清是哪扇门可以直通出府。

    云娘和清波藏身的假山,就在西门边上,眼看贼人就要寻过来,云娘手心发抖,泥金的团扇握不住,落在脚边的石头上,“磕哒”一声。

    “不好!”云娘心里一慌,“快走。”

    清波尚来不及反应,就被云娘紧紧攥住手腕,飞也似的跑出来,顺着游廊,跌跌撞撞的跑回原来的花厅去。

    孟夫人还在花厅里,刘氏、孔氏虽然嘴上嫌弃,这时候也持棍守在她周围,见云娘和清波过来,忙把她们接应过来,同样掩在身后。

    这样一来,贼人的目光也被吸引过来,清波知道给人带来麻烦,于是定定心神,抖着手端起圆凳,站到刘氏身旁。

    刘氏斜眼看她一笑:“你倒不怂。”

    清波心中害怕,不停给自己打气,眼看当中两个贼人真的冲了过来,闭起眼睛,使出吃奶的劲儿,朝他扔凳子——

    正中面门!其中一人被砸的眼冒金星,重重往后退,再要举刀,只听得后头轰然一声,抵着石头的院门被踹开,魏无涯提刀带人飞奔而来。

    西门边忙着破门的贼人,一看也慌了手脚,连忙翻墙要逃。

    “嗖——”

    “嗖——”

    “嗖——”

    段寒松连发三箭,箭箭命中,还有一个贼人本已经爬到墙头上,箭羽透胸而过,直直摔倒在地。

    这下众人都有了主心骨,三两个小毛贼哪是他们的对手,除了趁乱逃走的一个,其余七八个人或死或被擒,很快都被制服。

    “诸位夫人受惊了,”成宗上前拱手,代主告罪:“贼人已经抓获,不必惊慌。”

    桌椅板凳满地,显见宴是吃不成了,孟夫人长出一口气,松开攥紧的拳头:“前院怎么样?损伤严重吗?”

    成宗站在廊下回话:“夫人放心,只是塌了一堵墙,十余个兄弟受伤。幸好多是轻伤,伤重的几人也都安顿下来,着人请医来了。”

    以刘氏为首的军士女眷,大手一挥:“虚惊一场,只要人没事就好。”

    在四处藏身的妇人也都纷纷现身,七嘴八舌的议论:“瞧这叫什么事儿,好端端的乔迁宴竟叫匪贼端了窝。”

    “可不是,那大砍刀两米长,直冲着进门来,可真是吓死人。”

    话说一半,见魏无涯持刀站在院中不由自主的噤声。

    刚经过一场打斗,他的衣摆掖在腰间,两条腿又长又直,一脚踹在匪贼的心口,那人飞出去几丈远,喷出一口血昏死过去。

    “带下去好好审,别弄死了。”

    他收回目光,在诸人之间扫过一圈,顾念着男女有别,站在园中的花树下并没有上前,提声道:“今日招待不周,还请见谅,待来日重新设宴与诸位赔罪。”

    这便是下了逐客令,妇人们也早就想要走,连忙告辞,一刻也不耽误。

    哪怕顾念着面子情,孟夫人也不好先走,朝旁边侧身帮着送客:“来时我瞧过了,将军府这园子的湖里种了许多荷花,再过一阵荷花盛开,咱们少不得再来叨扰将军,讨一顿荷花宴吃。”

    这是替魏无涯全了礼数,约定下回举宴。

    云娘从刚才开始便有些心神不宁,清波轻轻扽她衣袖:“咱们也走吧。”

    跟着众人辞行,清波恍惚看到魏无涯的目光望过来,遥遥颔首一点,算打过招呼。

    下一瞬魏无涯抬手,朝她指了指,成宗立马绕过花树,拦在她的跟前:“乔姑娘留步。”

    “什么意思?”云娘被吓了一跳。

    成宗收回横在面前的手臂,不好意思道:“将军有话说,烦请乔姑娘移步。”

    云娘是个点头醒尾的人精,早就看出乾坤,为着清波挣脸面,还得装模作样的为难:“咱们是一道来赴宴的,自然是要一道回去,将军今日事忙,有什么话不如改天再说呢。”

    自然没有好商量的,成宗只管笑道:“云老板先回去吧。逃窜的贼人没有下落,外头也不安生,我让人送你。”

    话音未落,段寒松到了跟前,笑出大白牙:“我来送。”

    这是在人家的地头,胳膊拧不过大腿,清波生怕她们吃亏,于是先替她们应下:“也好,麻烦小段将军了。”

    朝云娘点头宽慰她:“你们先去,我随后就来。难得歇业,说好今晚烤肉吃的,你和桐姑先回去预备,别忘了放上青梅酱腌制。”

    等两人出了院子,魏无涯已经早没了踪影,成宗领着她从月亮门出去,顺着池塘走了好远,到了一处幽静的小院:“刚才抓住贼首,将军亲自去审问,乔姑娘先在这里歇息等一等吧。”

    清波打眼四顾,回字形的院子收拾的齐整干净,坐北朝南四开间正房,两掖各有厢房三间,窗下各种夹竹桃、海棠花若干,这时候过了花季,反倒是西墙上的凌霄花簇簇开就。

    她满腹疑问,成宗也走了。

    另来了个侍奉的清秀丫鬟,端着茶盘点心过来,笑盈盈一屈膝,正是方才领路的丫头:

    “奴婢小屏,来陪乔姑娘说话。”

    清波忙来扶她:“不敢当不敢当。你来的正好,我满肚子疑问,正愁要问谁才好。”

    小屏倒了盏茶递来,孟声道:“我知道姑娘想问什么,姑娘先别着急,将军来了,自会跟姑娘解释清楚的。前头忙乱,我虽不能多打听,也听了一耳朵,那伙贼人来头不小,像是专冲着咱们将军和孟大人来的,将军身手好躲得快,孟大人却伤得不轻,但凡是梁州城里有名的郎中都叫请来了,还不知道是个什么凶险情状。将军一时脱不开身,姑娘且耐心等一等,方才席上只怕也没吃饱,这会儿不如先吃茶用些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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