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谈话

    “青黛医师给你寄了信?写了什么?”

    晚饭后,兄长似乎不经意间提起了这个话题。

    你们正走在廊下,傍晚的几分晕沉昏黄勉强透过了灰色云层,带来微薄的光亮,屋檐上的水珠成串落下,打湿了地板边缘。

    看样子晚上还会有雨,你观察着天色,听到问话时才回过神。

    “不过是提醒一些注意事项,没什么要紧的,”你侧过头看他,反问,“你怎么对这个感兴趣?”

    “毕竟是青黛医师寄来的……”兄长叹了口气,忽然伸手揉了揉你的脑袋,“知秋,去一趟璃月吧。”

    你还未回复,兄长已经絮絮叨叨地补充:“你看,青黛医师半年才能来一次,你有什么状况她也不能及时得知,还要每天喝那么苦的药,不如去璃月待个三两月的,说不定以后就不用再喝药了呢?”

    你沉默地看着他,兄长脸色未改:“我觉得你身上都已经有一股苦味儿了,而且你不是刚那个什么,咳,出去散散心也好。”

    “我考虑一下。”你并未直接拒绝,但兄长眉毛挑了挑,似乎并不是很满意这个回答。

    “长途旅行可是很麻烦的,要准备的东西那么多,而且我还得提前抽出时间去送你……你要考虑多久?”在你唇角弯起的弧度中,兄长非常有眼色地终止了他的长篇大论。

    “你很希望我这个时候去璃月……”你停下脚步,“是因为即将颁布的锁国令么?”

    兄长的脸色蓦然沉下,下意识四面观望之后,才低声问:“知秋,你是怎么知道的?”

    当然是从天领奉行和勘定奉行最近越发频繁的小动作、天守阁传出的不同以往的御令、不知何时越发增多的愚人众,以及……

    你垂在身侧的手轻轻握起,微笑道:“这是很难知道的事情吗?”

    兄长静静地看着你,闭了闭眼睛。

    “不管是怎么知道的,你都不要再掺和到这些事里了,”他第一次用这种不容反驳的语气对你说话,“如果…真的施行,青黛医师或许再也不能再到稻妻为你诊治,这对你的病——”

    “我已经好了!”你打断他,声音略显尖锐,“青黛医师也说了,只要不出什么意外,就连喝药的次数和剂量也可以开始减少了!”

    “但你不能保证什么意外也没有,”兄长没有同过往那样与你争吵,只是冷静地指出这一点,“尤其是稻妻之后的局势会越发动荡,你呆在这里也没有好处!”

    “我可以帮上忙。”你同样平静地说,语气平和下来。

    兄长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又硬生生止住:“总之,我明天就去和父亲说这件事情,还有神里家那边,我会处理的,你不用再过去了。”

    他似乎不想给你反驳的机会,转身就要离开。

    “橘之夏,你知道了。”你站在他身后,看见兄长的脊背有一瞬间僵硬。

    你用的不是疑问句。

    而兄长也没有回答你,身影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

    天边的最后一抹光彩又湮进了厚重的乌云之中,夹杂着水汽的风掠过庭院。

    雨又开始下了。

    ……

    被告知兄长既没有用早饭也没有交代任何话,而是一大早就出了门时,你并不觉得有多惊讶。

    倒是在用饭时,父亲难得破了规矩,还未放下筷子就抬头看向你,开口前又显出迟疑。

    “知秋……”鬓边已经染上几缕霜白的男人只是喊了一声你的名字,随后便陷入了沉默。

    你放下筷子垂首静听,目光落在身前的地板上。

    往常用餐时,充当活络气氛角色的是兄长,或是说一些趣事,或是抱怨一下繁重的工作,再听父亲不轻不重地评判两句,时间便也过去了。

    要是再往前的时光,则是父亲在饭间同母亲细数兄长和你闯的小祸,谈及你们拖拖拉拉的课业进度,然后在兄长不满的嚷嚷和你的撒娇中无奈地摇摇头,与母亲相视而笑。

    沉溺于过去并无意义,但你最近总是越来越多地回想起从前,这不是什么好事,你下意识地摸着手腕上的红绳。

    但是,心底有个声音在反驳,人总是得想着一些美好的事情不是么?即使只是无法重现的、只属于过去的美好,依旧能给现在人来带些许安慰。

    “……你觉得怎么样?”父亲的声音将你的思绪扯回,但也只听到了最后几个字。

    你没有听见之前的话,但想来想去也无非只有兄长昨晚提及的事情。

    “父亲……我想考虑一下。”你搬出了同样的回答。

    父亲的脸色却忽然有些微妙,你顿时察觉自己说错了话,但也只能当做不知道。

    说来也是……兄长一早就出了门的话,或许还没有同父亲提起。你皱了皱眉,若不是还在父亲面前,险些就想抬手揉揉发涨的额角。

    “父亲,我今日还要与绫华小姐一同学习茶道和插花,就先告退了。”你整理了一下裙角,站起身。

    “知秋,虽然橘家并不太注重这些……”在你出门前,父亲再次开口,“但是与鹰司家的往来,还是慎重一些为好。”

    鹰司家?

    从属于天领奉行九条家的鹰司家?

    怎么就突然提到他们家了?

    你差点要回问和鹰司家有什么关系,但最后只是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父亲。”

    你拿了把伞走出家门,从稻妻城走到社奉行的神里屋敷约莫要半个时辰,今天下着雨,想必绫华的课程也会有所调整。

    至于兄长说不用再到神里家这件事,你并没有放在心上。就算他只是向神里家当家的两兄妹旁敲侧击的提及,你没有一同到场请辞也是件非常失礼的事情。

    而社奉行的神里家,掌管的正是稻妻文化、祭典、民生方面的事务,对礼节比其他两家要更注重些。

    如果是几年前,兄长或许会在冲动之下做出莽撞的决定,但现在……你们都已经不再是小孩子了。

    你弯起嘴角,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

    “呀,这不是知秋小姐吗?”

    视野里忽然撞进一片金色,你侧头看过去,神里家那位家政官站在屋檐下,抱着一袋食材挥手向你打招呼,笑容爽朗,“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真是太巧了。”

    你走过去,看着他脸旁顺着发丝滴落的水珠,撑伞的手抬高了些,向他的方向微微倾斜。

    “托马先生,你怎么不带伞就出来了?”

    “这个嘛,我出门的时候雨其实停了,一时间没注意,”托马从善如流地走到伞下,从你手中接过了伞柄,“对了,知秋小姐是要去什么地方吗?还是说只是来花见坂逛一下?”

    见你似乎有些不解,托马的眼中也浮现出疑惑:“绫华小姐今天到离岛那边去了……知秋小姐不知道吗?”

    你确实不知道绫华今天的行程变动,以往绫华都会派人提前告知……又或许,是兄长吩咐了什么也说不定。

    “……或许是家仆传话时漏掉了。”你只能这样回答他。

    “这样啊,那要不要到木漏茶室去喝杯热……啊啾——”托马忽然别过头,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确实需要热茶呢,托马先生。”见他眼角都泛出了湿痕,你忍不住笑了一声。

    “失礼了,还得麻烦你帮忙举一下伞……啊、啊——”

    在伞面上的水珠随着他身体的颤动抖下来之前,你及时拿回了伞柄,托马比你要高一个头,你也只能抬高了手臂,同时识趣地移开目光。

    作为稻妻城中最繁华的一片区域,即使下着雨,花见坂也已经热闹起来,撑伞的行人有些行色匆匆,但更多的只是在清晨的细雨中漫步。

    云层已经稀薄了许多,远处已经有天光透下,或许再过不久,这场雨就会迎来结束也说不定。

    如果万叶在的话,一定能说出何时雨停,他擅长听风观云,不过与其说是本领,倒更像是天赋,总是准确到让人惊叹不已。

    你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唇角,那里还保持着因为想起了某个人而上扬的弧度,只是在意识到这点的同时,又缓缓落了下来。

    视线从云间收回的时候,你眼角余光中忽然闪过一抹枫红——动作比意识更快一步,在反应过来之前,你已经向着那边踏出了几步。

    路过的行人被你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皱着眉向一旁让了让,但你的注意力没有半分落在他身上,只顾着往那个方向来回巡睃。

    除了往来的人群,也只有街道转角的屋檐下站着的那个浪人武士比较引人注目,青年的发色浅金,乱蓬蓬的刘海几乎要遮住双眼,此刻正手忙脚乱地抓着在身上四处攀爬的小白猫,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异常。

    你的目光在他红色的外衣上停留了几秒,收回视线,这才想起身后还有一个托马。

    你连忙转头,那位金发碧眼的家政官还站在原地,一手抱着袋子一手用手帕捂着鼻子,表情混合了茫然和疑惑,看上去甚至有几分呆滞。

    “托马先生,抱歉,”你连忙将伞遮回他头上,只是这短短几瞬,他手上的纸袋已经被雨水浸得更湿,给人感觉随时会破掉,“刚才好像看见了认识的人,下意识就想去打招呼……”

    “没事没事,”托马摇摇头,发丝有几绺粘在了面庞上,雨水顺着脸颊滴入了衣领,“很正常哈哈——”

    他捂着鼻子,又闷闷地打了两个喷嚏。

    “请务必让我表达一下歉意,”你垂下眼眸,“要是生病就不好了,尤其是……没什么,还是先到木漏茶室休整一下吧。”

    街道转角处,好不容易将小白猫抓下来的青年长呼一口气,这才转头看向倚在房屋背面的少年,笑着开口:“看到认识的人了?”

    将斗笠半扣在脸上的白发少年挠了挠脸颊,并未作声。

    青年耸了耸肩,任由小猫顺着自己的手臂窝进怀里。那双几乎被刘海完全遮住的眼睛抬起,眺望着远方的天空,语气微沉:“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些不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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