愧疚

    李周当天就带她回了武国公府,虽然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但两人之间长久的芥蒂和生分却因为她受害一事淡化不少。尽管李岁桐知道,这份温情绝大多数来源于李周对她的愧疚。

    不论是他新婚不久远征关外时,他的妻女被当成筹码锁在京都,还是云裳容这些年对自己的女儿并不如他想象中那样好。他的女儿也和他一样,被皇家当成棋子一样玩弄掌心,肆意伤害,他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凭借现有的地位权势来给自己的骨血争取足够的利益。李岁桐一向是听话懂事的,在那些掌权者的身边活的谨小慎微,事事察言观色。

    “岁桐,你这些年受苦了。”遣散侍女后,在碎云堂,李周疲惫的揉了揉眉心“你弟弟妹妹多,爹爹平时忙于外事也顾不得你们,府中诸事都由大夫人一手操办,想来她也不会薄待你,终究是我心大了,未曾真的去想过。”

    李岁桐给他倒了杯古树花茶,摇了摇头:“女儿只是没想到,她会为了抑制爹爹让我不能再有身孕。想来,应该是……其实这些年,女儿养在姨母膝下,未曾受到半分薄待的,吃穿用度比公主都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话虽然没有说全,但李周也知道。

    “爹爹年轻的时候,为他出生入死不知道多少回了,多少次从阎王爷那把他拉回来,他还是不愿意信任我。他们面上待你极好,却害你无子,把你嫁给太子,占尽仁善之名,被捧的高了摔下来才疼啊。”

    李岁桐无言,像是变得悲伤起来,她低头默默的绞着白瓷杯,杯中清澈透亮的照出她的影子,眉目间带着一股静谧。

    “我一直以为,她是你亲姨母,你又是她看着长大的,于情于理都不该害你,给你和太子赐婚后,爹爹就不再多管朝堂重事。呵,天天跟那些文官为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挣个脸红脖子粗的。”

    “既然非要逼我,那我就不让步了,他的江山一大半都是老子打下来的,凭什么要做小伏低的让我女儿受委屈。”

    李周猛的一拍桌子,李岁桐惊了一下,平复了心情,劝慰道:“爹爹,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女儿不打紧的,大不了日后过继旁人的孩子养在我名下就是了。说起来,我娘她也是……女儿本来也不想生什么孩子。”

    李周坐了回去叹了口气,不忍道:“爹爹实话告诉你,你娘嫁我时,是有心上人的,我一个大老粗那会子根本不懂什么男女心思,就想有个老婆愿意给我生孩子,我就满足了,你母亲也是个苦命人。”他无奈的笑了下“她嫁给我怕是为了监视我的,脑子又不太聪明,传个信都能传错人。”他印象中的亡妻是个脆生生的小姑娘,容易害羞容易脸红,会捻着花枝结结巴巴的邀他去吃点心。虽然相处不过短短半个月,却让他体会到情窦初开的羞涩情谊。若是未死……

    “哪有姑娘不在意儿女福分的,你年纪小还未婚配,不懂这些分不清轻重。太子……虽不是什么贴心之人,也算良配。你若无子,呵呵……他怕是还会待你好些。太医也说了,不是全然无可能,你现在好好照太医的吩咐调养身体。”

    李岁桐看他,抿了抿唇点头称是,扯过了话题:“说起来,娘的忌日也快到了。听昔日旧人说过,娘每年都要去通佛寺还愿的,女儿这些年身子不好,一直都是让画墨或画禾同您一道去,这些日子遭罪不少,怕是神佛显灵,罚我不孝之罪。过几日等女儿身子好些,便寻个轻便日子去通佛寺一趟吧,添些香油钱也是好的。”

    李周点了点头:“你是该多动动,一直在自己院子里都要闷出病了,我让管家给你多安排些侍卫,流民才平息不久,出行还是要小心一些。”

    李周走后,画墨画禾两人进了屋:“小姐,行李都收拾差不多了。这几日无雨,随时可以出发。”

    李岁桐点了点头:“这些杯子茶壶全部销毁,砸碎了烧了埋起来。爹爹这些日子怕是要烦劳一些了。”

    画墨疑惑到:“小姐,我们也无需引动内乱吧,咱们又讨不了什么好处,还要把老爷累坏了。”

    李岁桐拔下绾发的珠钗,任由如瀑的长发倾泄而下,眼眸流转间,带着别样的冷淡:“京都不乱,我那位太子哥哥怎么会回京呢?听说他最近得了个美人,画像都给我送来了。他母后在宫中受人欺辱,他做儿子的当然要回来把生母救出去啊。”

    画禾撇了撇嘴,在她眼中,对太子的印象极差:“武国公府赈灾发钱的消息已经散发出去了,到时候再城门要聚集不少流民,这些日子巡城司抓得流民头目不少了,关了那么久日日忍受酷刑,心里积怨不少,跟咱们的内应联系,几两黄汤几碗肉就能让他们杀出来,哼。”

    画墨捂唇笑到:“那些小地方出的头目,怕是前些日子都被捧惯了,这会子不知道多恨行罚的官老爷呢,小姐给了他们机会,能做多少事,得看他们的能耐了。毕竟,凭什么都是人,别人就可以穿金戴银侍卫环绕的施州赈灾,手里随便拿出来的银钱都能让他们过十几年好日子。”

    “嘻嘻,画墨你不知道,我特意让管家把大夫人那个不成器的弟弟安插到护卫队里 ,大夫人不是说跟咱们小姐商量在府里寻个差事给她弟弟嘛,我还让他当护卫队队长,我都想看到时候一出事,那个笨蛋直接暴躁的要拿下出头的流民,口中还嚷嚷‘我姐夫可是武国公,到时候把你们全部抓起来砍脑袋……嘻嘻’。”画禾有模有样的表演道,说着把自己都逗笑了。

    画墨回应她:“不该是这样吗?‘你们这些要饭的庶民,还敢冲撞主子小姐,来人啊,全部给我压起来’……噗,小姐,大夫人怎么会想出赈灾这个主意啊,这又不是什么太平年间,赈济些个乞丐孤寡老人什么的。现在她要赈灾,直接把流民全都聚集到城门口,守城卫也不敢管。”

    李岁桐摇了摇头:“小地方出来的,又没读过书,账本都管不清楚,对她不要太苛待了,反正出了什么事,看在她所出的儿女的份上,爹爹也会保下她的。”

    画禾给她拿入寝要穿的衣服,想到什么,叹了口气:“皇后娘娘也不知道多为自己考虑一些,平白害了咱们小姐。”

    “本就是为我准备的,太子没有了强力的母家支持,若是我安稳嫁给了他,那他这太子之位就不可撼动了。璟王是季贵妃那样的宠妃所出,母家是忠义侯府,还有个兵部尚书的舅舅,自然不可能安安分分当一个王爷。”

    李岁桐边说边解了衣服,用沾了热水的帕子细细擦拭了一番,洗漱过后换了寝衣要睡下了。

    画墨突然道:“小姐记不记得还有个人?”

    李岁桐皱了皱眉:“什么?”

    “贤敬皇贵妃虽然没了但也留下个儿子,现在养在云照大长公主那,平日不太见确实也没什么存在感。不过小姐上次遇到了还跟我和画禾说过,说感觉陛下挺中意这个儿子的。”

    李岁桐想了会才笑到:“他是和亲的妃子所出,只要国不塌,陛下孩子没有死光,就没有他继位的可能。”

    说罢让她们熄了灯睡下了。

    夜色中,李岁桐轻抚着枕边的龙凤环佩,这是她和李霄懿的结亲信物,那些药理皇后可能不知道,但要说她没察觉到什么,李岁桐不信,为了儿子和丈夫牺牲掉唯一会待你好的侄女吗?

    她早年就接手了云氏曾经落寞的香料生意,凤阳宫燃的香,她不常闻是没有什么大碍的,或许子嗣会艰难一些,但她本就不想过早怀上李霄懿的孩子。今日的香味道重了几分,加了舒云这味药,燃香的宫女们一口咬定香没换过,是皇后亲自调的香。

    皇后不受宠,却爱跟李岁桐讲一些她跟陛下曾经共患难的事,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替自己造反的丈夫洗手作羹汤,补衣纳鞋,绣帕子做香囊,连香都是自己照本宣科调的。一个不受宠的皇后处理宫中琐事已经让她疲惫不堪神经处处紧绷,唯怕出了什么差错降罪在她完美的儿子身上,怎么会去研究那样复杂的药理。

    她于李霄懿的婚事除了皇后和她没有人赞同。要阻止这门亲事的人海了去了,眼下她不能有孕的消息传遍京城,她为太子带来的权势也会削弱。武国公的子女那样多,她不是唯一的嫡出,不是男子,不袭爵位。这样一场姻缘未必会把武国公推向太子的势力。

    她紧了紧被子,往下诸事,还是得看京都内乱、太子回京后结果如何,再慢慢思虑吧,想必太子也不愿有个被幽禁母后。这段时日,就借着神佛的缘由,躲去非议和噪乱,换得月余的清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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