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息

    凤阳宫

    皇后的宫殿自是奢华无比的,错彩镂金,丹楹刻桷,连落脚的地都是白玉铺就。虽然皇后无宠十多年,但她的儿子早早被封了太子,如今在朝堂之上如日中天,那是李岁桐几年后便要嫁的男人。

    李岁桐到的时候,皇后云裳容正在写些什么,见她进了内寝也不避讳,示意她在自己身边坐下,温声道:“听闻你风寒数月未愈,怎么也没见你叫太医给你看看,却去寻些民间的太夫。”

    李岁桐敏锐的察觉这凤阳宫似乎有什么变了,皱了皱眉,却没有说什么落了座再去看云裳容写的什么:南庭内乱,诸事待定,烦君问情云州,安妾心绪。

    她悄悄打量了云裳容一眼道:“只是贪玩受凉,没那样严重,借着病由寻几日轻便。”

    云裳容笑道:“孩子心性,你太子哥哥奉命去巡抚燕京,你可写了信慰问一一二了?”

    李岁桐摇了摇头:“殿下公事繁忙,我怎么好为了风花雪月的儿女私情叨扰他。”

    云裳容闻言眉宇间有了些忧愁,带着一种怜悯道:“你跟霄懿从小一起长大,同别人是多了十多年情分的,万不可生分了。桐儿,不要步了姨母的后尘。来日霄懿荣登大宝,你一身的尊荣到底还是需要感情来维系的,如今云氏已经不能算是个可靠的后盾了。”

    李岁桐有些无奈道:“姨母,你与陛下结合于微时 ,为他苦心经营数十载,十多年的情分如今又剩下什么呢?我做个温良贤淑的妻,与殿下来日相敬如宾就足够了。”

    云裳容沉默了好一会儿,面色犹豫道:“你是否在怨我给你同霄懿指了婚。”

    李岁桐摇了摇头,对她来讲,这门婚事在满意不过了,但是旁人暂且不提,起码李霄懿是很抗拒的,可惜那时候他羽翼未丰根本抗衡不了当时深受帝宠的皇后。她温声抚慰道道:“没有什么怨不怨的,只希望这门婚事可以庇护云氏,这些年,云氏都没有能入仕的年轻子弟。”

    云裳容将她手捧来:“你可以试着多依赖些你的父亲,你到底是他亲生女儿。”

    李岁桐摇了摇头,她跟李周并不亲密但也说得过去,李周原来是当今圣上李元宏的贴身侍卫,李元宏起义造反时跟着赴汤蹈火立了不少功劳,登基后认李周当结义兄弟,赐了李姓,还将当时云裳容的幼妹指给了他,婚后没多久,李周便奉旨镇守边疆遗留的反贼,她母亲生她时难产血崩死了,入土安葬李周都没回京。她父母夫妻一场,相处的时日却不过半月,李周回京时早已再娶妻生子,对她这个前妻留下的女儿,相处太少,没有多少感情,甚至还怀疑过李岁桐的血脉。

    “父亲是陛下的人,我若去试探他口风必会遭他厌弃,他于我母亲都没多少情分在的。”

    云裳容半搂着她,平日雍容华贵的一国皇后,这会却有些无助对着一个未及笄的少女脆弱的说:“桐儿,我与你,在这世上只有霄懿和云氏可以依靠了。”

    不,李岁桐默然道,你要寄信的人都比李霄懿靠谱,他应该是怨恨你的。恨你荣宠时他未沾的半点好处,你一门心思扑在陛下那里,还拿他姻缘固宠,他平日行事谨小慎微还处处受挫,恨你色衰爱弛失宠后却惦念起他来,衣食住行公私诸事无一不借母亲的由头去插手。

    那可是来日的帝王啊,君临天下,恩泽千秋万代,怎么可能会喜欢被人处处限制呢。李岁桐原先也是想过顺着云裳容的意思去讨好李霄懿的,可惜因为云裳容插手过多,李岁桐刚起个念头就被李霄懿不留情面的拒绝了,他不能再容忍云裳容那再多一个人去干扰他行事。

    至于远在云州的云氏,陛下造反时,云氏可是主力功臣,可惜在战乱中死的死伤的伤,现今的云氏一族,老的太老,小的又太小,又多是不得入政的女子,获封的爵位都没男丁能去继承。曾经显赫几代的大家族,却也免不了衰败的结局。

    李岁桐并没有说太多,她感到身体有些不适了,方才同云裳容交谈时 ,还思虑着桌上那封信的事,虽然察觉有异,但毕竟是在凤阳宫,倒也不至于真有人动的了她,可先下脑子昏沉沉的提不起精神,她强忍着问道:“姨母,你屋子里熏的什么东西?我闻着有些犯恶心。”

    云裳容惊了惊,连差人去唤太医。

    如坠云彩之中,似梦非幻,李岁桐半梦半醒间,被刺耳的声音惊醒,她勉强挣开了眼,听了半响,认出那尖锐的女声应当是宫中如今盛宠的季贵妃,季潇潇,兵部尚书季华的亲姐姐。

    “皇后姐姐,和宁郡主再怎么说也是您亲侄女啊,纵然太子不喜,您也不该为了太子去害郡主的命啊。这可怜的孩子啊,以往那样亲近你,你怎么能……哎……陛下,您说怎么办吧,臣妾即便有协理六宫之权,可皇后姐姐,臣妾实在没法子公正去处理啊。”

    李岁桐皱了皱眉,强撑着要起身,却被一道伟力按了下去,她偏过头,看到了李周神色肃穆的守在她床前,心中一惊,见她醒了,李周难得拍了拍她的手安抚着她,眼中愧疚之色难掩。

    李岁桐闭了眼,她人躺在皇后的凤榻上,鼻间嗅到的香又换了,却异常浓郁,侵袭着她的神经。她知晓此事应当极为严重,不然李周也不可能出现在皇后的寝宫。

    云裳容跪在一侧,神色悲戚,一字一句道:“臣妾于陛下结发三十载,臣妾的品性陛下还不清楚吗?桐儿是我亲侄女,是我亲妹妹留在这世上唯一的骨血,她同霄懿还是我求您赐婚的,我怎么可能会让她嫁不了霄懿,怎么可能会让我妹妹断绝血脉,陛下,此事绝不可能是臣妾做的。”

    当朝皇帝李元宏看她良久,才出声道:“皇后,若朕没记错 ,云氏是香料生意起家。”

    云裳容脸色一白,喃喃道:“陛下忘了吗?云氏早不做香料生意了,臣妾曾经给陛下做过香包,还被您取笑乱放香料,您说味道闻着怪,却还是一直带着。”

    季潇潇嗤笑一声:“看来,皇后姐姐为了笼络陛下的心,这些年可没费心思,你这宫中点的香中有一味舒云,可扩大药性,一味美人车可使女子绝孕,臣妾听闻姐姐经常让和宁郡主进宫陪您,这香您还赐给过郡主不少。”

    “若非郡主感了风寒,大夫开的药里有一味脆悄,也可使女子难以受孕,本来只是平常寒药拿来中和药力的,入药不过些许,和宁郡主本就受了病,身子正虚呢,你这舒云和美人车一加,药力扩散数倍,郡主怕是得好好调养数十年或许有那么点可能有子嗣了。这等偏方,若不是韩太医告知,我们这些不通药理的人是全然无知的。姐姐如此为太子思虑,妾身自愧不如。”

    李岁桐闻言明白了七八分,她进内寝就察觉了些许变化但未放在心上。只是眼下,她要好好考虑一番。至于生育与否,她又怎会在意,她母亲就是难产血崩而亡。

    她挣扎着起身,言语苍白的替皇后辩解:“陛下,臣女相信姨母不是有意的,姨母平日对臣女照顾有佳,更是在爹爹不在臣女身旁时将臣女接到宫中亲自照料……”

    李周握她的手力道有些偏重,李岁桐有些茫然的看了一眼,对上李周愧疚的面孔,顺着李周的心思闭了口。

    “还望陛下明察,还姨母清白。”

    李元宏看了一眼云裳容,神色不明道:“皇后品行不端,心术不正,看在太子的份上,酌你自小照顾和宁也算费心,就废去皇后一职,幽禁凤阳宫,后宫诸事暂由季贵妃掌管。”

    “和宁,你与太子的婚事不会因为此事改变,贵妃,婚事由你来操办,务必让这两个孩子在明年年底前完婚。”

    季贵妃面色僵硬似是不理解这样的决策,张了张嘴,颇有些不甘道:“臣妾知道了,待会便找人拟订婚期,一定挑个黄道吉日。”

    李元宏接着说道:“和宁受的委屈,朕会补偿她的,虞州距荃州不算远,也是富庶之地,给你作为封地,就当是朕单独给你添的礼,婚事按照长公主出嫁的规格来办。李周,这样的结果你可满意?”

    李周听罢惶恐的的跪地谢恩。

    李元宏点了点头,未再看云裳容一眼便匆匆离去,似乎有什么猛兽在追他一样,李岁桐不忍的看着云裳容,对上她有些惨淡的笑容,轻微的点了点头。

    此后多年,李岁桐还是不能理解云裳容的做法,在有了心上之人后,终于也慢慢体会到,情之一字,真的可教人舍弃所有,只为解他心上愁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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