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溃

    宋挽凝唯一能想到的就是,秦木或许想要她帮宋国晔偿还债务,可是这从法律角度出发来看,根本不现实。

    项景绅委婉道:“秦家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他……想要拉我下水。”

    “想拉你下水?”宋挽凝没想通,这其中跟项景绅又有何关系。

    难道是……

    “他为了秦好?”

    要是因为这个理由,一切就能说得通了。

    秦好一辈子瘫痪在床,加上她非常喜欢项景绅,所以秦木要给自己的宝贝女儿找下家,他看中了项景绅。

    宋挽凝抬起头:“秦木目标不在我,在你,对不对?”

    项景绅还没有回答,她又说:“秦木不知道我们离婚的事情吧。”

    也对,知道了就不需要多此一举绑架她,还兴师动众带她去见宋国晔,明着警告,让她早点离开项景绅。

    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项景绅不开心了:“离婚的事情他不会知道!况且我这辈子只有你一个人,秦木的如意算盘完全打错了。”

    宋挽凝没听进去。

    回想过去发生的事,要说般配,项景绅和秦好算非常门当户对。

    她挡开项景绅的手,从被窝里坐起来准备离开主卧,平静道:“其实——嗯嗯?”

    项景绅快速捂住她的嘴,没给继续发表意见的机会:“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他趁机解释:“秦好是菲戈影视部签约艺人时,与我是老板和员工的关系,秦家大哥代她来跟公司解约后,互相就是前老板和前员工了,除此以外,没有任何超出范围的事情发生。”

    “出车祸我去看她,完全出于人道主义,跟个人情感没有任何牵扯!她非常清楚,我根本不喜欢她,以前以后只会喜欢你,爱你!”

    项景绅视线跟她齐平:“我总觉得没必要解释和秦好的关系,因为根本没有的事,但你一直误会,我只解释这一次。”

    “她对我来说从始至终无足轻重,连普通朋友算不上,我更没有对她动过心,我说明白了吧?”

    宋挽凝眨眨眼,表示听到了。

    项景绅谨慎确认:“你不会再说让我去照顾她之类的话,也不会再误会我了吧!”

    宋挽凝摇头。

    项景绅松了口气:“我与秦家现在是他死我活的关系,秦木千不该万不该动你,本来我打算跟他打拉锯战,但今天以后彻底改变主意了。”

    宋挽凝拉开他的手:“你想干什么?”

    “这个你不用操心,”强制让她躺会被窝,不答反问:“你就乖乖待在我身边,知道了吗?”

    ……

    宋挽凝觉得自己可以不用躲躲藏藏,提醒道:“我们离婚了,这算不算误伤。”

    “什么误伤!只要我活着,这辈子都会缠着你,只有待在我身边才最安全!好了,睡觉。”

    黑暗中,项景绅重新抱住了宋挽凝,严丝合缝。

    这次不管她说什么,都不理会。

    *

    秦家大哥派去的人一个没回来。

    “爸爸,这次是我大意了。”

    秦木:“给点警告没用,宋国晔没几天活了,只是用他来吓一吓宋挽凝根本起不了多大用处。”

    秦家大哥:“我们没必要留宋国晔,但现在动不了宋挽凝,项景绅够警觉,不出个把小时就把人带走了。”

    秦木:“不急,动不了宋挽凝,就动她身边的人。”

    *

    北城的圈子里传遍了,项元丰在项景绅手上吃瘪的事。

    尤其是项景绅故意放出项景天住院抢救的消息后,大家都清楚项家现在真正掌握话语权的人是谁。

    ——家庭医生早上照例来给项景天做理疗,结果发现躺在床上的人呼吸特别微弱,怎么叫也叫不醒,一点反应没有。

    紧急施救后,项景天捡回一条命,被紧急送往医院。

    一检查才知道,身体大部分器官已经出现不可逆的衰竭前兆。

    经过治疗人醒了过来,但下不了床,长期过度服用抗生素,身体吸收营养的能力低下。

    最开始的表现是身体出现抗药性,初始计量的止疼药失效,为了继续维持身体运动的原样,项景天换了效果更好的止疼药,后期又加大用药量。

    大把大把的止疼药直接破坏了免疫系统,远远超出身体所能承受的范围。

    腿开始出现不能动弹的情况,睡觉的时间越来越长,睡醒也觉得累,但他仍然没有停止用药。

    本身车祸睡了大半年,身体各项机能还未恢复,崩溃只在一瞬间,项景天差点没能从梦中醒过来。

    每日陪床照顾的人是任燚,老人家一把年纪,就怕唯一的外孙撒手人寰,要走在他前面,又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项景天毫无生气的脸上满是不甘心:“外公,为什么受伤的人总是我?

    做错事的人依旧风风光光,心安理得享受一切。

    任燚哄着项景天:“那你赶快好起来,任家指望你呢!”

    拖着残败的身体,项景天空有一番斗志无法施展。

    “外公,帮我把爸爸叫过来,我有话说。”

    ——

    项元丰来之前,项景天特意让护工把自己的供氧器摘掉。

    两父子许久没有见面,再见的时候,地点竟然又在医院,一个躺在床上,一个拄着拐杖。

    项景天视线落在拐杖上:“爸爸,它的存在,实在跟你的气质不搭。”

    项元丰把拐杖靠在一边,坐下来,岔开话题道:“最近怎么样?”

    住院这么久,项元丰第一次露面。

    项景天轻笑:“命悬一线,吊着口气。”

    项元丰脸上没什么表情,垂眸道:“好好听医生的话,接受正规治疗,跟在你身边那个家庭医生不太靠谱,耽误了你的病情。”

    家庭医生原本是捡回项景天一条命的人,现在反而被当成了罪人。

    “无所谓了。”项景天破罐子破摔:“要想恢复到车祸以前完全不可能了。”

    车祸是禁忌话题,一时间病房里空气静止的可怕。

    项元丰无奈闭上眼,重重叹了口气。

    良久,开口道:“我知道你心里怨恨景绅,但项家需要他。”

    短短一句话,成功激怒项景天心头积压的怒火:“项家需要他?你是不是忘记了,项家十几年来何时需要过他!”

    “现在我跟个残废没区别,一句项家需要他,所有的事情一笔勾销了吗?那我受的苦难是我活该吗!他项景绅付出了什么就能得到一切?”

    项元丰掀起眼皮,面对床上歇斯底里的人,有些不耐烦道:“罪魁祸首付出了惨痛代价,景绅也失去了他的母亲,这件事没有人赢!”

    确实没有人赢,但输的最多的是他项景天,面对项元丰,他彻底失望,湿润的眼眶变得通红:“爸爸,你记不记得对我说过的话。”

    坐在病床边的人沉默不语,表情变得复杂起来。

    “你曾经对说过,只要我乖乖听话,项家一切都是我的,你不会让项景绅踩在我头上,不仅是项家的大少爷,还会是项家以后的当家人。因此,我服从了你二十几年,人生中的每一个选择都按照你的要求去做。”

    “失去自我,放弃爱好,一切以项家为先,为什么我的下场会这样!你现在偏向他,项景绅如今什么都有,而我一无所有!”

    项元丰紧紧抓住拐杖,手指用力发白:“我偏向他?”他笑起来,眼里净是无奈和悔恨。

    “我如果偏向他,当初就不会答应你把景绅送出国,为了安抚你的情绪,后续又切断他回国的路,因为我必须让你看到我选择你的决心,彻底放弃了另一个儿子。”

    “放弃为项家培养候选人的机会,全心全意栽培你,提前铺好所有路,你还不放心,暗地里抹去景绅在国内的痕迹,项家的人要什么懂得自己争取是好事,可是你把人逼上绝路。”

    “一切冥冥之中早偏离轨道,景天,有因皆有果。”

    项景天不服,项元丰转头支持另一个接班人,项景绅坐上高位,凭什么唯独他到头来失去所有,只有他困在原地。

    身体已经到了只能躺平的地步,精神却亢奋不已,不甘示弱。

    项元丰站起来,瞟了一眼床上泪流满面的人,毕竟花心思费心血培养过,如今一切付之东流,任谁都会遗憾,字里行间藏不住的可惜:“时间不能倒退,事已至此,认清现实,项家不能再有变动了。”

    “好好休息,有事及时找医生。”

    说完,他拄着拐杖缓缓离开病房。

    “等等!”项景天叫住他:“我一直有个疑问。”

    “当初所有人都在传姜莹目的不纯,婚内勾搭上你才升职做了秘书,后来未婚先孕嫁进项家,传闻是不是真的?”

    如果是,那么项元丰婚内出轨,把情人放在自己身边,时常进出项家,在她妈妈眼皮子底下晃悠,那任美玲去世的原因,就不会是任燚说的普通的难产了。

    项景天紧盯站在门口的背影,执拗想要一个答案:“她是你养在眼皮子底下的情人,还跟母亲做了朋友,所以导致我的母亲难产离世!”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项元丰转过身,目光凌厉,重重敲下手里的拐杖:“你是因为相信了那些子虚乌有的传闻,处处针对他们母子,逼迫景绅走到今天这一步!”

    万万没想到,一切的源头竟然是因为空穴来风的传闻。

    多么荒唐啊。

    “哈哈哈哈……”

    项元丰娘跄着站稳,手里的拐杖成了他唯一的支柱。

    倘若没有断掉项景绅的路,姜莹不会不顾一切搭上性命策划车祸事件,那么他和项景天现在……

    项元丰笑出眼泪:“我把对美玲的愧疚转化为对你的栽培上,一心一意教导你,没想到你藏着这样的心思,当初为什么不问呢?”

    他怒吼:“为什么从来没问过!”

    明明可以早点告诉项景天真相,一家人其乐融融,但他引以为傲的儿子,早早在心里埋下仇恨的种子,弄得他里外不是人。

    一切的一切都可以不用发生,可偏偏就是往最坏的方向发展了。

    项景天拽紧床单,不甘道:“我母亲才过世多久你就娶了你的秘书进门,这怎能不让让我多想?我妈妈甚至没抱过我一次,豁出命给你生下儿子,你转头娶了一个不清不白的秘书!”

    “别人如何评价你的第二任妻子,你不是不知道,真让人笑掉大牙!你让我颜面扫地,我在母亲墓碑前发过誓,我不会让那个不要脸的贱女人好过,包括她留下的种!”

    所以项景天特别讨厌项景绅,小时候连住同一层楼都不愿意,在家从来没有给过他好脸色,带着保姆一起处处排挤他。

    项元丰低着头,回想起过去种种,摇头道:“我千不该万不该那么早定下接班人,姜莹没有干涉我的决定,你出世以后的事务姜莹全部一手包办,付出的所有,换来了你变本加厉的报复。”

    姜莹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事业型和家庭型结合的女人,俗称上得厅堂下得厨房,除了出身不太好,其他条件全部符合豪门儿媳标准。

    对项元丰来说,她不是任美玲的替补,是让项元丰重新走上正确道路的辅助人,项家有如今的地位,姜莹功不可没。

    可她的功劳,随着那场车祸,消失殆尽。

    项元丰至今没有去墓碑前看过一眼,项景绅没有把他母亲安排在项家的墓园里,而是在姜莹的家乡为她置办了一处公墓。

    “造孽啊……”

    项元丰嘴里念叨,突然直不起腰背驼,拐杖支撑他一步一步离开病房,再没有回头。

    身后病房里传出撕心裂肺的叫声。

    项家,最终还是四分五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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