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在医院，谢微言问她是不是怕水，她当时避而不答，没想到他还记着。

    司徒常榆左手托腮，偏过头注视谢微言，“我怕不怕水跟你有什么关系呢，你就那么想知道？”

    “想知道。”谢微言认真说。

    三个字，轻飘飘的，像一根羽毛掠过湖面，撩起阵阵涟漪；三个字，又沉甸甸的，如一把小锤敲在心上，发出重重的咚咚咚声。

    谢微言的眼睛生得极是好看，浅琥珀色的瞳仁嵌在深邃的眼眶中，映着廊下的灯光，熠熠生辉，夺人心魄，无声邀请她向他敞开心扉。

    有那么一瞬间，司徒常榆被这双眼睛蛊惑，差一点就把心事和盘托出。

    但终究差了一点，她还是做不到把自己的伤口撕开来给别人看，她和谢微言之间总有些纠葛横亘其中，她做不到全然信任。

    看了眼天色，司徒常榆站起身。

    “我乏了，回去休息。”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谢微言眨了眨眼，竟然没觉得多失落。

    一次不行，就下一次，总有一天他能打动她。

    谢微言拈起司徒常榆刚才喝过的茶杯，替自己斟上杯热茶，一口饮尽。

    不多时，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谢微言听声辨人，发觉不是司徒常榆，没有转头去看。

    云翩有些拘谨地在谢微言旁边的凳子上坐下，犹豫好久才开口：“那个……方不方便问你点事情？”

    面对云翩，谢微言不像对别人一杨冷漠，但也算不上热情，微掀眼皮，示意她直说。

    云翩指了指楼上她和司徒常榆的宿舍方位，“她今天，发生什么事了？”

    他们都只知道她发高烧进医院，但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就不知道了，而且上午歌圩的时候还好好的，中途不见了一会儿，怎么就突然演化到要进医院了？她去问节目组，竟然连节目组都不知道。

    节目组只知道谢微言在路上走得好好的，突然发疯似的跑回小院，一群跟拍追都追不上，回到小院就看他抱着发烧的司徒常榆正准备去医院。

    “也没什么，下午她在溪边闲逛，看到有孩子落水，就下水救人，回来有些受凉，就发烧了。”

    “落水？救人？她那么怕水，钓鱼都不敢靠水面太近，是要多大的勇气，才敢下水救人。”云翩心都揪起来了，“难怪，我看她精神也不太好，整个人都有点蔫蔫的，原来是因为这个。”

    谢微言猝不及防听到自己最想知道的答案，心头闪过果然如此四个字，他的猜测是对的。回过神来又觉得心梗，为什么连一个刚认识三个月的人都知道她怕水，却不愿告诉他？

    “你是怎么知道她怕水的？”谢微言故作不经意地问，其实细听，能察觉出他话音里潜藏的嫉妒之心。

    云翩这么大条，显然察觉不到，她也不知道司徒常榆的旧事，觉得怕水也没什么大不了，大大咧咧地说：“她告诉我的啊。”

    谢微言握着茶杯的手逐渐收紧。

    “诶，之前常榆说，你是抢他家产的仇人，还差点就成功了，是真的吗？”

    谢微言挑眉：“这也是她告诉你的？”

    “是啊，之前你们俩不是，那什么……闹别扭吗，我问了几次，她就告诉我，说你整天虎视眈眈，企图谋夺她的家产。你说实话，是不是喜欢我们常榆？”

    “你们常榆？”谢微言不太认同这个说法。

    “哟哟哟，这都要计较。”看出谢微言不太想深聊这部分，云翩识趣地没再多问。

    她看似毫不设防，其实也是有心把这些信息透露给谢微言。就从最近一个月她的观察来看，谢微言肯定是喜欢常榆的，但常榆那边态度还很模糊，她说这些，也是希望谢微言多知道一点常榆的想法，希望他们早点冰释前嫌。

    云翩事了拂衣去，谢微言给自己续上一杯茶细细品味。

    她果真怕水，谢微言细细回想过去，要得出这个推论不难，可他不知道她为何怕水，不知道她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想起一件旧事。

    女帝登基次年，下令把御花园中的琉璃湖填平，在其上修剪一座六角高塔。当时言官上疏，国库不丰，女帝初登大宝，实在不宜大兴土木、劳民伤财，尤其还毫无缘由，出师无名。

    但女帝心志坚定，绝不肯收回成命。

    谢微言当时也曾上谏，拐弯抹角骂她独断专行、昏庸无道，没少借机说她坏话，在外宣扬她昏君的污名。

    如今看来，应该是跟她怕水的来历有关。

    ***

    一夜修整之后，司徒常榆没再复发高热，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都好了很多。

    十点多，所有人相继告别回家，司徒常榆和谢微言坐上回申城的飞机，下午时分回到曲江壹号的公寓。

    他们不在的时候，由田雪帮忙安排钟点工负责打扫，公寓中的一切还和他们离去时一个样。

    司徒常榆打开房门，只觉得陌生。这间公寓，她穿越过来之后就住了三天，还不如她在种地小院住的时间长。

    看到房间里的香案，司徒常榆叹息一声，上了三炷香，才打开行李箱把衣物都收拾起来。

    这处公寓其实并不大，比之她从前所居宫室可以说小得可怜，可坐在其中时，没了小院里那种四处都有人的热闹，她只觉得安静，孤独无边无际。

    这个世界这么大，和她建立起联系的人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她第一次觉得，虽然重生了、穿越了，可她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

    不过……还是有一点不同的，她如今也是会下厨的人了，她见厨房里设施齐全，肚子也有点饿，便打算出门去买些食材回来做饭。

    打开门，和站在门口刚举起手准备敲门的谢微言劈面相逢。

    谢微言表情僵了两秒，收回手，“我打算去超市买东西，过来问问你要不要一起。”

    司徒常榆没有立即回复，而是往旁边歪了歪，靠在门框上。

    就是这一刻，她心底的孤独退散了些。

    好在，还有谢微言和她一样，是敌是友都罢，只要有人陪伴，总是一种慰藉。

    “好啊，一起去吧。”

    谢微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的表情从打开门那一瞬间的孤寂漠然，忽然就变得明媚起来，但他欣喜于她的靠近。

    两个人一起进电梯，步行到附近的大型超市，选了些生活用品，然后逛到蔬菜区选菜。

    《耕地说》播出这么久，司徒常榆和谢微言也算小有名气，不再是娱乐圈里叫不出名号的纯新人，只是两人没想到，出门逛个超市就遇到了认出他们的粉丝。

    三个女孩子，惊喜地喊出他们的名字，一个劲地反复确认，问“是你们吗，真的是你们吗”。

    司徒常榆含笑应了，那三个女孩子拿出笔记本，问能不能帮她们签名，她也没有拒绝。

    这倒让谢微言惊讶了一下，这三个女孩子都说她们是[鱼尾CP]的CP粉，按照她以前恨不得跟他桥归桥、路归路的态度，应该不愿意签才对。

    可司徒常榆签完自己的名字，还主动把笔记本递过来，示意他签。

    谢微言压下心底的悸动，快速在笔记本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就挨在司徒常榆的名字旁边。

    三个女孩子激动非常，立马把签名拍照发到微博，司徒常榆和谢微言对视一眼，默契掉头回到蔬菜区，直接买齐够吃一周的量——看目前这情况，他们也不适宜出门太多次，恐怕会遇到更多粉丝。

    他们挑东西的时候，三个女孩子一直围在旁边，叽叽喳喳的，问了许多问题。

    “你们一起来逛超市，是因为住在一起吗？”

    “[鱼尾CP]是真的吗？”

    “……”

    结账时见司徒常榆掏现金结账，又问，“这是你们种地的时候赚到的钱吗？”

    司徒常榆也只有这一个问题可以回答。

    回到公寓，司徒常榆长舒一口气，一想到作为明星火了以后会被无数人这样盯着就觉得喘不过气，简直比从前日日盯着她一举一动，稍有不对就要上疏谏议的言官还可怕。

    等种地综艺结束就退圈的想法更坚定了一些。

    出了电梯，谢微言试探着提议：“做一个人的饭是做，两个人的饭也是做，不若由我来做饭，你先休息一会儿，待会儿到我这边来吃，可好？”

    司徒常榆深深看了他一眼，“谢卿如此上道，我当然却之不恭。”

    谢微言颇觉奇怪，今天的她好像格外好说话。

    只是两人食，谢微言没用太久，司徒常榆收到他的微信喊她过去吃饭，也才过去40多分钟。

    鉴于她的病情，谢微言没做太油腻的菜，豌豆玉米炒火腿、虾仁炒西蓝花和一个鲜香的鱼块豆腐汤，还有一个特别为她准备的炖蛋。

    一边给她开门，谢微言一边解释：“你的病没完全好，还是不能吃太油腻的菜，最近先将就着吃，昨日医生开的药，你可按时服用了？”

    司徒常榆抿着嘴不答话，闻到厨房里飘出来的橙子香气，“还做了什么？这么香。”

    谢微言看她顾左右而言他的表情，猜到她没有按时吃药。

    “灶上坐着盐蒸橙子。”他先答了她的话，然后才严肃表情，“你去把药拿过来，等吃完饭正好吃。”

    他守在房门口，一副不去拿药就不让她进去吃饭的样子，司徒常榆没法，只好回去把药拿过来。

    从前她只觉得南黎的药苦，不爱喝，谁曾想来到这里之后，还能碰上更不好吃的药。

    司徒常榆特别不喜欢吃一种叫胶囊的药，不知为何总是卡嗓子，她无法直接吞下去，每每还会反呕，实在难受，反正烧也退了，她没什么别的症状，干脆不吃了。

    她在心里默默吐槽，谢微言如今怎么变得婆婆妈妈的，就跟以前照顾她的嬷嬷似的，一日三餐都要管。

    吃饭的时候，司徒常榆特地打开播放器，找到今天更新的那期《种地的日常》，边吃边看。

    谁想到这期正好播到他们参加完炒茶大赛，开头就是他们去集市大采购回到小院，也就是司徒常榆和谢微言因为那只兔子而在镜头前争吵的场面。

    满屏弹幕飘过，很多人都在骂司徒常榆无理取闹，谢微言似乎根本没做什么她就大发脾气，简直不讲道理。

    司徒常榆冷哼一声，指着弹幕问谢微言：“你说，是我无理取闹吗？”

    谢微言给她夹了个虾仁放进碗里，“当然不是，观众们不知内情，瞎说而已，你何必计较。”说话间赶紧关了弹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