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水救人

    孟诗雨对谢微言话里无情的贬低感到难堪,也为他话里隐隐透露出的对司徒常榆狂热的崇拜感到心惊。

    说这话时,他神色认真而向往,好像真的认为司徒常榆就是那九天之上高不可攀的神祇,而她卑微如蝼蚁,比不上司徒常榆一丝一毫。

    进入娱乐圈以来,孟诗雨一路顺风顺水爆红,从来都受人崇拜吹捧,合作的男演员只有她看不上的,没有看不上她的,更没有直接这样羞辱她的。

    “不就是件破衣服吗,我又不是抢她的,只是我的坏了才借过来应应急,你凭什么上纲上线来冲我发脾气,什么人啊!”

    孟诗雨越说情绪越激动,最后仿佛真受了天大的委屈,眼眶泛红,楚楚可怜的样子。

    可示弱攻势后预想中的情景并没有出现,她看见谢微言倏然收起唇角的笑,神情也变得冷肃,问她:“真的坏了吗?”

    孟诗雨对上他如有实质的眼神,喉头一哽不敢接话,眼珠骨碌碌转,还在紧急思考新的说辞时,就看见他走到桌前,抓起她那件演出服。

    “骗别人可以,别把自己也骗进去了,不仅坏,而且愚蠢,再华丽的衣服也遮掩不住。”

    他语气里含着冰碴,话中之意更是伤人,孟诗雨在他轻蔑又洞察一切的眼神中无所遁形,好像心底所有的阴暗念头都暴露无遗,以至于心慌意乱,手脚发软直往后退,最后退到床边倚住围栏才定下来,只是心脏还在扑通狂跳。

    谢微言的段位太高了,孟诗雨意识到自己糊弄不了他。

    她咬了咬下嘴唇,不甘地问:“你为什么要来替她撑腰,是因为……是因为喜欢她吗?”

    他像小说里的男主角,毫无缘由的偏爱一个人,可被偏爱的那个人不是她。

    “咣当”一声巨响,孟诗雨还没看清楚发生了什么,就感觉自己的下半张脸被一只大手狠狠捏住,疼痛难忍。

    余光中,她看到房间里唯一的一张桌子已经裂成几块,碎屑仍在乱飞。

    孟诗雨后知后觉意识到,是谢微言,他竟然空手拍碎了一张大木桌,稍稍用力,轻而易举就能把她的骨头也捏碎。

    疯了,真是疯了。

    “我不想跟你废话,7点45分,把该还的衣服还回去,其余不该做的事不要做,不该说的话也不要说,明白吗?”

    孟诗雨有很多不明白,比如为什么一定是7点45分这么精确的时间,可她不敢问。看着他骇人的脸色,她心头涌起一阵害怕,忙不迭点头。

    谢微言直起身体,慢条斯理抽出随身携带的帕子擦手,最后居高临下睨了孟诗雨一眼,走出房间。

    那个眼神是半夜回想起来都会做噩梦的程度,孟诗雨现在还觉得后怕。

    谢微言走后,她照镜子时,看见脸颊上留下了可怕的、很深的手印,上了好几层粉底才完全盖住,以至于妆容显得假白她也顾不得。

    经过这件事,孟诗雨对谢微言那点肤浅的、始于颜值的心动和爱慕消失得一干二净,在她心里,现在的谢微言和杀神无异,她只想离他远一点、再远一点,就连在舞台上表演小品时都难以避免地带入了几分害怕情绪。

    好在观众们都以为这是表演效果,并没有察觉到异常。

    司徒常榆对孟诗雨和谢微言之间的事毫不知情,安静坐在观众席后排观看演出。

    从周围的反应来看,这场表演还是挺成功的。台上众人唱歌时,台下一片安静,醉心于歌声;台上众人表演小品时,台下欢笑声阵阵,全体被逗乐。

    司徒常榆跟着观众鼓掌,心里替辛苦训练这么长时间的演员们感到开心。

    谢微言站在台上,他有意减弱自己的存在感,可即便是扮演一个面无表情的冰块脸,还是凭借出众的容貌演出了鹤立鸡群的感觉。

    司徒常榆听到身旁有年轻的小姑娘窃窃私语,都在说等表演结束后要去找那个冰块脸明星要签名、合照之语。

    她仔细端详之下,也觉得谢微言如今更好看了,便是普通的衣服穿在身上,也衬得面如冠玉、俊美非常。

    难不成这就是网上说的,种地是男人最好的医美?还是说她的审美,已经慢慢发生改变?

    真是奇怪。

    司徒常榆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谢微言,等回过神来,台上正在谢幕,所有人排成一排向观众鞠躬,谢微言刻意站在最外侧,起身时捕捉到司徒常榆的视线,朝她挑眉,抛来一个如释重负的眼神,像是在对她说这烦人的表演环节终于结束了。

    一瞬间,冰块脸裂了个缝,透出一线阳光,眉眼间显露出不常见的意气飞扬。

    左右两侧响起姑娘们此起彼伏的哇塞尖叫,处在喧闹的中心,司徒常榆几乎听不见别人在说什么,却能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令她感到有些陌生的心跳声。

    歌圩表演的最后,所有演员和观众围成一圈载歌载舞,一起洒水、抛香囊祈求丰收,司徒常榆不习惯这样的场面,默默退出人群。

    歌圩结束,预示着《耕地说》第一阶段的录制圆满结束,接下来的时间所有人可以自行安排行程,离开种地小院,享受短暂的假期。

    眼睁睁看着司徒常榆的身影逐渐远去,谢微言周身气压骤降,比刚才表演时还要冰块脸,浑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可围着他的人群热情丝毫不减,竟让他脱不了身,只好默默记下她离开的方向。

    司徒常榆随着人群移动,不知不觉来到比赛划龙舟的地方,猛然回头,摄像和PD都不见了,大约是人太多,挤散了,她干脆把麦也关掉。

    划龙舟的场地名叫来去溪,别看名字叫溪,实际上水很深,此时水道里有龙舟队伍正在进行赛前热身,喊着热血的喊号子声音,使司徒常榆回忆起旧日光景。

    从前在南黎,为祭奠屈原夫子,端午节庆典总是办得隆重盛大,她也会出宫去主持龙舟会,观看军中健将挥洒汗水,勇夺头筹。

    那时她女帝之身,自是坐享最佳观赏位,但现在溪水两岸里三层外三层站满了围观人群,还有许多小摊贩在树荫下支摊叫卖,她只能站在人群外围遥望一二,自是觉得无趣。

    昨晚田雪收到消息,安排助理给司徒常榆和谢微言订了晚上的机票。将要走了,司徒常榆倒有些不舍,便漫无目的沿着来去溪散步。

    号子声渐渐消失在背后,司徒常榆信步走到一座黑瓦做顶、乌木为身的长桥上。或许是都去看龙舟比赛了,四野无人,只有桥下的滩涂边,有几个孩子围在一处玩闹。

    她倚在桥上观望了一会儿,忽然之间,有个小女孩不知道怎么滚到了河中,眼看就要被河水冲走,可其他的几个孩子全没注意到。

    司徒常榆向他们招手、呼喊,都没得到回应,她的心揪了起来,赶紧从桥头的台阶快步跑下去,脚步中透着几分慌乱。

    来到岸边,司徒常榆尝试入水,可旧时的阴影不断浮现,仅仅攫住她的心,让她几次伸出脚又收回。

    问了一圈,几个孩子都没有会水的,司徒常榆环顾四周,看到旁边有树枝,忙去检了一根递给年纪最大的男孩。

    “我下去救她,待会你拿着这根树枝的这头,我拿另一头,你一定要用最大的力气拽住,保证自己站在岸边的同时千万不要松手,这很重要,知道吗?”

    看着她微微颤抖的手,那男孩咬着牙点头,神色认真。

    司徒常榆以最快的速度交代完一切,怕救不回落水的那个女孩,甚至来不及给自己做心理建设,闭着眼深吸口气,一脚踏入水中。

    被水包围透不过气的窒息感没过头顶,司徒常榆强忍着崩溃的冲动,扑腾到小女孩身边,把她揽进怀中。岸上等待的男孩吓坏了,但还是按照她说的把树枝递过来。

    司徒常榆不敢完全依赖那根树枝,怕把岸上那孩子也拉扯下水,只是有个着力点,她多少安心一些,凭借求生本能,她总算把落水的女孩救回到岸上。

    女孩还有气息,司徒常榆将她平放在地上,学着从前太傅教她的法子,挤压她的胸腹。很快,那女孩吐出几口水,人也清醒过来。

    司徒常榆转向刚才拉树枝的孩子,“你知道她家在哪吗?”

    男孩点头。

    “那你帮忙把她送回家可以吗?”

    男孩继续点头。

    司徒常榆把女孩扶起来,观察了一下她的情况。小女孩还在发蒙,但身体状况还可以,司徒常榆把她的手递到那男孩手里,她想那男孩很靠得住,一定会把女孩平安送回家,而她现在自顾不暇,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亲自送她回去。

    六月间的水已经不凉了,可司徒常榆全身都在战栗,抑制不住的后怕。她环视四周,庆幸此时摄像不在,没有拍下她全身湿透衣衫不整的狼狈样。

    害怕的情绪完全侵袭了她的神经,司徒常榆六神无主辨不清方向,好在系统及时帮她播报位置,选了一条最近的路指引她回到种地小院。

    她匆匆回到宿舍,草草冲了个澡就躺到床上。

    下午时分,太阳完全从厚重的云层中钻出来,炙热的阳光洒在大地上,从窗台照进宿舍,周围的气温在攀升,司徒常榆盖了两条被子还是觉得冷,浑身抖个不停,不久意识也陷入混沌。

    系统怕她出事,几次呼叫都没得到回应,慌乱间又去呼叫谢微言。

    表演结束后,谢微言顾不上给围上来的姑娘们合照、签名,快步沿着司徒常榆离去的方向找过去。他以为司徒常榆闲庭信步,脚步不快,应是没走多远,可他找了很久都没找到,反而像个无头苍蝇到处乱转。

    不知为何,他感到不安,总觉得她出了什么事似的。

    今天出门表演,大家都没带手机,他焦急却无法通过手机联系上她,直到系统突然出现,他才想起他们之间还有另一层隐秘的联系。

    谢微言:【你说她怎么了?】

    系统:【她刚才扑进一条小河里,救下了一个落水的小女孩,然后独自回到宿舍,现在和我断开连接了,我怕她状况可能不太好,你要不要快点回去看看。】

    听到“断开连接”四个字,谢微言顿时乱了呼吸。

    什么叫断开连接?怎么会断开连接?

    以他的了解,只要意识尚存就能和系统对话,难道说司徒常榆此刻已经意识微弱至此了吗?

    谢微言忽然慌了,他调转方向回种地小院,速度之快,扛着摄像机的大哥根本追不上。

    这会儿其他人都还在外头,看龙舟的看龙舟,逛集市的逛集市,工作人员也大都在他们的大本营,小院里没什么人,安静得谢微言只能听见自己踩踏在楼梯上的脚步声。

    他三步并作两步上楼,来到司徒常榆的宿舍前,抬手敲了敲门。

    “阿榆,你在吗?”

    无人回应,谢微言心都快沉到谷底。

    担心她出事,他也顾不上什么男女有别的规矩礼仪,拧开把手便闯进房内。

    房间里很安静,有微不可查的呼吸声,谢微言不自觉放轻脚步,生怕自己惊扰到她。

    “母后……母后。”左侧的床上传来司徒常榆昏迷中的呓语。

    谢微言走过去掀开帐幔,只见司徒常榆整个人包裹在被子里,被面不正常地微颤,只露出乌黑的发顶。

    谢微言心上一紧,轻轻拉开被子,深陷其中的司徒常榆小脸泛着潮红,发际线湿透,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流。他伸手去探她的额头,被滚烫的温度吓了一跳。

    “阿榆,阿榆……”

    听到有人喊她,司徒常榆迷蒙的双眼歙开一条小缝,被明亮的阳光晃得看不清眼前之人,但一向只有母后会唤她“阿榆”,恍惚中还以为是母后回来了,一把抓住横在面前的手。

    “母后,你别走……冷,好冷……”

    明明盖了两条被子,热得浑身都在发烫,她还是一个劲儿喊冷,谢微言心痛如绞,思绪乱成一团,满脑子只有心疼和后悔。

    不知道她到底遇到了怎样的危险,他痛恨自己为什么偏偏那时不在她身边。他就应该什么都不管,她去哪他就跟去哪才对,若是他在,绝不可能让她变成现在这样。

    司徒常榆把谢微言的手当成母亲的手,无意识地把脸靠在他手背上轻蹭,露出从未有过的依恋与温情。感受到手背上传来的温度,谢微言心软得一塌糊涂,屈指替她拭去眼角的泪珠,皮肤触碰到眼泪的一瞬,就像被烫到一般,让他无端心颤。

    “别怕,我带你去医院。”

    她烧得这么厉害,谢微言不敢多耽搁,俯身把她抱起来,她身上、被窝里都是湿的,不知道是从河边回来直接躺进去导致的,还是后来发汗浸湿的。

    他四处看了看,见椅背上搭了条薄毯,单手拎过来,盖在怀中人身上,快步下楼。

    司徒常榆整个人都烧糊涂了,乖巧得像一只小猫,头靠在谢微言胸膛,手无意识垂落,嘴里偶尔喃喃着什么,无助又柔弱,找不到半点平日里神气活现、狡黠灵动的模样。

    谢微言叹口气,脚步更快了些,走到楼下,迎面遇上追他回来的摄像和PD。

    PD楞了一下,“怎么回事?”

    “她发烧了,得去医院。”

    PD朝司徒常榆看了一眼,见她脸色确实红得不正常,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没多问,立刻联系导演安排车子送他们去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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