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骗术

    转眼间已是初夏,衙门的庭院青草葳蕤,散发着淡淡的泥土清香。树木枝叶繁盛,将骄阳严严实实地遮住,为庭院留下了一抹绿荫。

    树上的鸟儿和虫儿也渐渐地多了起来,整个庭院里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

    这两个月,宋城发生了不少偷鸡盗狗的小案子,冷思冰和温如月在衙门里前前后后地忙碌着,从未停歇。

    不过二人倒是都很享受着每日的操劳,毕竟一边可以工作,一边守着心爱之人,这活儿再多便也不觉得累了。

    只不过,这二人明明互相有着心意,却都藏着掖着。

    冷思冰怕温如月是想找个布衣之人白头终老,自己不符合她的心意,然而若真是为了她辞官,他又总觉得很可惜,并且这调查四大武学院制度一事若是没有官位在身,将会寸步难行。

    因此就算是为了温如月,他也不能辞官,所以唯一的办法,便是期盼着日久生情,能改变她的想法。

    而温如月随口说的想找个布衣之人共度余生,那只是因她想找个专情的郎君。

    只是,即便她知道了冷思冰是个专情之人,但她亦是觉得二人身份有差。

    她努力学着探案,学着验尸,便是希望有一天,能够成为家喻户晓的神探,待到那时,或许她才能配上冷思冰的官位。

    然而,在这之前,她定不能表明心意,因若是被冷思冰知道,她便不好留在他的身边了。

    不过,作为旁观之人的郝特和梁若水倒是看得一清二楚,只是这俩人都没那么八卦,且这事他们也不好插手。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距离冷思冰委托狄大人呈递奏折,已经过了两月有余。

    他先前已经告诉过温如月,称那奏折应该已经呈递了上去,然而,却至今仍未收到狄大人的回信,令他不免有些忧心。

    一抹斜阳照进冷思冰的卧房中,在书案上洒下了一抹淡金色。

    冷思冰坐在书案前,执笔写着什么,一双星眸里却流露出几许忧色。

    温如月推门而入,开口便是因奏折一事而来,闻言,冷思冰放下了手中的笔,抬眸望向她。

    温如月面生忧色,“大人,那奏折至今还未有消息。”

    冷思冰微微一顿,解释道:“狄大人并非不靠谱之人,若是有什么原因不能呈递奏折,他定会同我讲清,所以按理说不应如此。”

    温如月眯了眯眸子,蹙着秀眉,一副沉思状,“我也是这样认为,但若真如此,怕不是中途出了什么岔子吧?”

    冷思冰心里“咯噔”一下,若真如此,那恐怕这调查一事,前方将会是万般艰难。

    他凝眸盯着书案上的砚台和毛笔,细心琢磨了片刻,却莫名地一阵心痛,不知是担心温如月在这调查之事上受了委屈,还是担忧若是此事不好解决,温如月的身份得不到恢复。

    他眉心一紧,顿了顿,想着又或许是狄大人忙,还未顾得上告知他。

    于是,又淡淡道:“不如再等上几日,若是还没有回信,我便得空去一趟狄府。”

    闻言,温如月点了点头。

    **

    已是四月初,雨后的清早晨曦万丈。

    温如月伴着鸟儿的啾鸣声,推开了房门。

    她身着一袭清丽淡雅的红裙,随意地扎了个辫子,跟着冷思冰一起出了衙门。

    许是冷思冰平日里吃腻了衙门的餐食,又或者是想约上她出去换换口味,于是便叫上她,一起到衙门外的早膳铺子去吃个豆团。

    那早膳铺子位于二里之外,这一路上街边的商铺已都开了张,热闹非凡。百姓们伴着朝阳而行,也开始了忙碌而充实的一天。

    待二人心满意足地吃完豆团归来,竟见这街边坐着两名衣衫褴褛的乞丐。

    他们一瘸一瞎,手中各抱着一只破碗,正一副苦相地对着来来往往的路人讨要着银钱,那穷苦的样子着实是令人生怜。

    忽然,一位身穿绛紫色绫罗绸缎的小娘子淡步而来,她淡眉如柳叶,面红似桃花,一双凤眸更是清澈而可人,周身透着一股名门闺秀的气韵。

    她见那两位乞丐潦倒的样子,微微一怔,忙从衣襟中掏出两大块儿银子分别扔到了他们的碗中,而后容光焕发地信步离去。

    冷思冰和温如月见到这一幕,忽而一顿,二人看了看那两位乞丐,又四目相视片刻,脸上却皆是涌上了一抹怒色。

    温如月秀眉一紧,大步上前追了上去,轻轻拍了拍那小娘子的肩。

    那小娘子回过头来,一脸疑惑,还没开口说什么,却抬眸见到了冷思冰。

    她面露欣喜之色,“思冰哥哥?”

    冷思冰忽而一顿,“啊,是汐妍啊。”

    温如月道:“你们认识?”

    狄汐妍嫣然一笑,“那当然!我和思冰哥哥……”

    这话还没说完,便被冷思冰打断了。

    冷思冰道:“向阳,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狄汐妍,是狄大人之女。我同汐妍自幼相识,她精通琴棋书画,她兄长狄迪伟文武双全,都是狄大人的骄傲。”

    闻言,温如月顿了顿,淡淡地挤出一丝微笑,“哦哦……呵呵……你好……”

    不知怎地,她看见这狄汐妍,心中就是莫名地不快,她似乎对这位突然出现的小娘子生了些敌意。

    冷思冰对狄汐妍道:“汐妍,这位是我的侍从,顾向阳。”

    狄汐妍气若幽兰,微笑着点了点头,而后友好地伸出手到温如月的面前。

    温如月硬着头皮跟她握了手,心道:“这手真柔软,平日里一定是不干什么活儿,更是从没握过兵器。”

    或许,那些名门闺秀皆是如此,所以才有闲情逸致去琢磨琴棋书画。

    温如月不禁心中一叹,可惜自己是没有这个命。

    冷思冰对狄汐妍淡淡一笑,温声道:“汐妍,你跟我来。”

    而后,他昂首阔步地走到那两位乞丐面前,忽然变了脸色,沉声道:“你们二人,且将这位小娘子施舍给你们的银钱还回来!”

    “啊?”两位乞丐一脸惊讶之色。

    那瘸子乞丐冷哼一声,扬声道:“这是何意?”

    瞎子乞丐大喝道:“她给我们银子,关你何事?”

    两位乞丐的话语声霎时间吸引了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路人,他们纷纷凑上前来。

    “哎你们说,这什么人啊?!连乞丐都不放过的吗?”

    “穿得人模人样的,还有没有点人性啊?”

    “嘘——这不是县尉冷大人吗?!别说了别说了。”

    冷思冰听着群众们刺耳的谩骂声,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显然是心中不快。

    温如月走到那趴在地上的瘸腿乞丐面前,嘴角一弯,厉声道:“还给她!因你这瘸腿,根本就是装的!”

    众人闻言,面露惊愕之色。

    有一人冷笑道:“这位小娘子可不能乱说啊,你可有证据?”

    另一人道:“这位仁兄是真的爬着走的,我们都瞧见了!”

    群众们的议论声不绝于耳。

    温如月不慌不忙地转眸望向这些群众,眸底掠过一抹自信,勾唇笑道:“证据?当然有!”

    “这位仁兄手中的破碗来看,应是乞讨有一阵子了吧。若他真是不便于行,常年爬着走,那想必这端着破碗的手,手腕和手掌处应是布满厚茧。但你们看他这端着碗的手,手腕内侧可是白白净净的。”

    众人顿时怔住了。

    温如月继续道:“还有,再看看这位仁兄的鞋子,鞋底磨损均匀,这分明是正常走路才会造成的磨损,若为爬行,磨损更多的应是鞋尖。”

    “况且,他的袜子也颇为干净,并未沾上些什么泥土。这些足以说明,他绝对不是一个常年爬着走的人,根本就是个骗子!”

    众人顿时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冷思冰星眸冷如深潭,微微眯起看向那装瘸的乞丐。

    他撩起衣摆蹲在那乞丐身前,随即一拳朝着他“断掉”的小腿打去。

    那装瘸的乞丐出于本能,快速地将腿一收,成功地避开了他的袭击。

    冷思冰一声冷笑,“怎么?这会儿忽然能动了?!”

    众人皆是目瞪口呆,甚至拍手叫好。

    温如月又走到那位瞎子乞丐面前,轻轻一笑,道:“你也是同样,根本并非盲人!”

    围观的群众纷纷流露出疑惑之色。

    “这又是怎么看出来的呢?”

    “对啊,为何?”

    温如月唇角轻扬,“适才有位男子掷来一块银子在地上,而他却毫不犹豫地一把捡了起来。”

    “就说是盲人听力灵敏,但出于习惯,也应是慢慢摸着,试探着去找。”

    “另外,他适才一直抱着这破碗摇晃,但就在这位小娘子投了银钱后,他却忽而停了片刻,大概是眯眼看了下碗里的银子,之后才继续晃动破碗。”

    “倘若他真看不见,若是想知道路人给了多少银钱,应是停下来去摸,但他却始终并未伸手摸那块银子。”

    围观的路人纷纷颔首,“说得在理,说得在理。”

    冷思冰走到那装瞎的乞丐面前,冷着脸慢慢地蹲下身,又忽而一拳朝着他脸上打去。

    那乞丐下意识地举起手抵挡住,吓得“啊——”地一声,叫出了声。

    冷思冰的拳头停在了那乞丐面前一寸处,他眸中闪过一道寒光,厉声道:“这不是也能看见吗?”

    两名骗子乞丐四目相视,见情况不妙,飞速起身,抱起装着银钱的碗便落荒而逃。

    温如月冷笑一声,不紧不慢地同冷思冰齐刷刷地脚下一点,飞身而起。

    二人同时落至这两名骗子乞丐的身前,齐整地拔剑而出,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两位骗子乞丐见他们一身功夫,顿时张皇失措,“扑通扑通”两声跪倒在地,拼命地磕头求饶。

    “大侠饶命!啊,不,大仙饶命!神仙饶命!”

    此时,围观的人群中传来了如雷贯耳的喝彩声。

    “做得好!”

    “厉害厉害!”

    “哎呀,这不是县尉冷大人嘛!真是英才辈出啊!”

    听闻这话,冷思冰死死板着的阎王脸才终于收敛了些。

    他从那两名骗子乞丐的怀中抢过破碗,将两枚碎银子拾出,递到了狄汐妍的手中。

    他冷酷的目光忽而温柔了些许,对狄汐妍淡声道:“拿好。”

    而后他立刻转身,对温如月扬声道:“向阳,将他们二人带回衙门!”

    温如月得意地行了个礼,“是。”

    狄汐妍忙道:“等等!思冰哥哥!”

    闻言,冷思冰回过头去。

    狄汐妍嫣然一笑,向前走了几步,在冷思冰的身前站定。

    她手中握着适才的那两块银子,一双凤眸中流露出几许崇拜之色,对冷思冰细声夸赞道:“没想到思冰哥哥竟如此厉害,不愧是我大宋城的县尉大人!”

    语落,温如月的脸顿时僵住了,心里“咯噔”一下。

    她凝眸看着眼前仅有不足一尺之隔,相互对视的二人,忽而觉得他们极为般配。

    一个乃刑部尚书之子,一个乃府尹大人之女,门当户对,天造地设。

    而她自己,不过是衙门里一个小小的捕快,出身卑微,与狄汐妍她名门闺秀的身份简直是判若云泥。

    且就连衣装亦是如此。

    今日她衣着朴素,即便是有着非凡的气韵,但也远不及狄汐妍的锦绣华装。

    她忽而心底生出一抹悲戚,或许,她和冷思冰根本就是不可能走到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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