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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醉酒(08)

    从台上下来,刚卸完装,老程叔就来到后台。吴舟月瞄一眼师傅,师傅咳一声,老程叔没好气地说下午没别的安排,佟老太太近期没法过来捧场了。展驰一听,问为什么。老程叔一巴掌伺候过去:“怎么,真当人家是长期票了?人怎么可能一直听戏……”

    “老程叔,唱一上午了,我饿了,后堂有吃的吗?”吴舟月插嘴说。

    “吃的后堂都备着,吃什么只管拿——”老程叔冲她师傅那边看一眼,“记你师傅账上。”

    吵一顿架,变得斤斤计较起来,谁看谁都不顺眼。

    两个老的行事到小辈眼里,好笑得很。

    吴舟月掀开后堂的门帘,一抬头,看见正从二楼下来的陈文璞,她愣住。早上二手卖鞋得来的钱还在她上衣前襟口袋中,贴着她的胸口,顿时变得滚烫无比。

    陈文璞走至她身前,不言语,只看着她。

    她出来时大概没检查过自己的脸,妆没卸干净,眼角还有残余的胭脂红,那抹红很衬她的眼睛。

    “陈先生。”

    生分的称呼从她嘴里喊出来,一点都不显生分。

    陈文璞微笑,“要去做什么?”

    吴舟月躲着他的目光,“去吃饭。”

    听到后面的脚步声、说话声,师哥的声音最显耳,吴舟月抬眸飞快地看一眼陈文璞的脸,然后低头朝后厨跑去。

    他离开这里有十天。

    茶馆事情忙完,吴舟月回家打开抽屉,翻出那些有提到香港的杂志,她想知道,从香港到京州有多远,是坐车还是坐船,还是坐飞机……

    她什么都不知道,很无知。

    去问嘉容师姐,嘉容师姐锁眉深思:“阿月,师傅跟我说你念书的事,你有没有考虑过?如果你考虑,我这边会……”

    “不用。”吴舟月摇头,“师姐,你知道的,我不是念书的材料。”

    “那是考试,考试的分数和你念书学到的东西是两回事。”

    吴舟月仍摇头,“我欠师傅太多,欠你们太多,我已经成年,有些事不可以再麻烦你们。”

    “阿月,在这方面,你心思太重。我们是一家人,不是吗?”

    正因为是一家人,她心思不得不重。

    嘉容师姐一边回答她的问题一边从自家书架翻出地图:“香港离京州挺远的,坐车、坐船、坐飞机都可以。”

    摊开地图,嘉容师姐指中一个地方:“这里就是香港。”

    两地间隔的距离在地图上只有她一个手掌的长度,可一看中间相隔的城市,数一数就能想象出两地距离有多远。

    “现在是一九九二年,香港还没回归。你问这个做什么?”

    吴舟月看着地图,大指点在香港,手似圆规,中指落定在申城。她低声自语:“……这里这么近啊?”

    嘉容师姐注意到,“和京州相比,申城是挺近的,而且都靠海。”

    七月份的天,说变就变,上午多云天气,很凉爽,一过中午,闷热不已。

    在嘉容师姐家里吃过午饭,吴舟月准备离开,嘉容师姐递她一把伞,说以防下雨。

    回去路上,雨是真下起来了,伞却没用着——

    从大巴下来,还没来得及撑开伞,有人从后面过来抓住她胳膊,伞被丢在地上。吴舟月一回头,看见的是熟人的面孔,是杨昌荣的司机。她没空细想,张嘴就朝抓着她胳膊的手咬上去,等人一松手,她转头就朝人多的地方跑去。

    雨在下,车在跑,人在走,伞在转。

    她跌跌撞撞,跑丢一只鞋,撞到人,雨水从伞面滑下,落进她眼睛,视线从模糊到清晰,看清眼前人,她抓住他胳膊,扑进他怀里。

    “师哥,师哥……”

    怀中人身子秽湿发颤,展驰吓到,第一反应脱掉身上衬衫给吴舟月披上,一把抱起她向就近的程茶馆走去。

    “别,别让师傅看见。”吴舟月眼睛泛红,紧抓着他的手。

    展驰二话不说,调转方向,从侧门进茶馆,直奔后堂厢房。

    一坐下,展驰一面问她发生什么事,一面检查她身上的伤,又不懂男女有别了,一动手就要掀她衣服。吴舟月大力推开展驰:“师哥,你出去!”

    “等会儿,我先看看……”

    “师哥,你先去给我弄点药水来,还有干净的衣服,行吗?”

    打发走展驰,吴舟月脱掉展驰给她披着的衬衫,卷起裙摆,自行检查伤口。胳膊肘、膝盖擦破大块皮肤,伤口不深,还好;脚趾划破一道小口,看着也不算严重。现在严重的是衣服太湿了,湿得能看见里面衣物的痕迹,怪不得师哥第一反应是给她衣服。

    她侧身靠住椅子,抱住双膝,回顾先前发生的事。

    杨昌荣的司机出现在那里,说明杨昌荣连人带车在附近。倘若,她没反应过来,被拖到车上,后果不堪设想。

    听到后面有动静,吴舟月头也不回:“师哥,我疼……”

    “哪里疼?”

    不是她师哥的声音,吴舟月一惊,抱紧双臂,回头望去,泪眼蒙眬中,男人的身影慢慢靠近,他俯身过来,手指贴住她的脸颊。

    “哪里疼?”他温柔地问。

    吴舟月鼻子一酸,眼泪慢慢滑出眼眶。

    这场大雨迫使天色提前发暗,雷电穿过乌沉沉的云劈下一道冷光,一瞬间照亮昏暗的厢房。

    检查完她身上的伤,陈文璞说:“去医院。”

    不容拒绝的口吻。

    正好,吴舟月也不想拒绝,捏着他拿来的干净毛巾擦脸,点头——想到什么,她又摇头。

    “不愿意去?”

    “不是,我师哥他去拿药了……”

    “我会让人给他留话。”

    陈文璞看她光脚踩地,眉头深锁。

    从侧门出茶馆,坐上车,陈文璞俯身握住她的脚踝,抬起,架上他膝盖,就着衣服擦掉她脚上的水渍。吴舟月惊得腿微微一抖,极力把自己往角落里躲,脚腕仍牢牢地困在他手里。她的脚底脏得不像话,陈文璞却用他温热的手掌捂住她整只脚。

    “陈,陈先生……”她畏惧这样的亲近与温暖。

    “要送什么样的鞋子,你才会好好地穿上?”

    这种不正常的环境下,吴舟月竟然顺着他的问题认真想了想,回答:“普通,普通的就好。”

    “什么样的才算普通?”陈文璞脸上隐隐有笑。

    脚心升温,吴舟月不再紧张,慢慢放松身子,“人人都穿的那种。”

    “人人都穿,那不是很没意思?”

    她从没想过这种问题,“能穿就行。”

    能穿就行,能用就行,能吃就行……毫无要求,甚至可以说毫无物欲。陈文璞看着她,手掌心贴着她的脚心,凉意退却,逐渐升温。当初只需目测,根据她五尺左右的身高,就知道她脚的大小,如今真落到他手里了,才知道自己目测得有多准确。

    去医院之前,陈文璞亲自买来“人人都穿的普通鞋、普通衣服”。他站在外面,吴舟月在车内换上,出来说:“还是这样的比较适合我。”

    陈文璞没说话,接过阿忠撑开的雨伞,带她进医院。

    伤势简单,很好处理,花不了多长时间。只是受了惊吓,要恢复平时的心态一点都不简单……

    陈文璞拎了药袋,问吴舟月是要回去,还是想去其他什么地方。

    此时此刻,她与陈文璞没有距离之说,两人站得很近,近得可以闻见他身上淡淡的烟味。她抬眸,盯着他的脸,鬼使神差地问:“你陪我吗?”

    他脸上几乎没有表情变化:“我不放心你一个人,我不陪你,那该怎么办?”

    吴舟月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医院出口,人来人往。

    怎么办?她谁也注意不到了。

    吴舟月拽住他衣角,嘴唇微动,说了什么,他没听见,低头倾听:“什么?”

    “对不起。”

    字字清晰,这次他听清楚了,“为什么道歉?”

    “前些天,我把你送我的鞋子卖给别人了。”

    陈文璞目光淡淡,似生气又似不在意,或者说,她做什么他都不会在意。吴舟月看不懂他,只好再次说:“对不起。”

    雨夜潮湿,吴舟月想起师哥,想起时间已经很晚了,不想让师傅师娘他们担心,接下来直接回家,其他地方想去也去不得了。

    “下次——就明天吧,你起早一点,我陪你出去玩,怎么样?”

    坐上车,陈文璞忽然这样说。

    吴舟月怔着,“你不生气吗?”

    “鞋子我送你,你有权处理它,卖掉扔掉都可以。”

    “我是问,你不生气吗?”吴舟月盯着他的眼睛。

    陈文璞静坐不言。

    车子缓慢行驶,作为司机的阿忠更没有言语,如果不去特别注意,夜晚的暗令阿忠好似不存在。阿忠不存在,就意味着这里仿佛只有她和陈文璞两个人。只有两个人,她便忘记很多事,忘记他是老程叔尊贵的客人,或是领导,忘记第一次见到陈文璞时,他生人勿近的冷,更忘记他是坏人,是杨老板都怕的坏人。

    “我不喜欢你这么盯着我。”陈文璞的声音冷下去。

    吴舟月轻咬住嘴唇,扭过身,额头抵住车窗,背对着他。

    眼前的建筑物由陌生到熟悉,吴舟月知道,很快就可以到家了,可不知为什么,她还不想这么快到家。

    看着车窗反映的面孔,她忍不住问:“不喜欢我盯着你,那你喜欢什么?”

    陈文璞看过来,她马上转身,面朝他,问他喜欢什么。

    “你问的是东西,还是人?”

    “……东西。”答完,吴舟月恨不能咬舌头。

    他笑了,抬手碰了碰她纱布包着的膝盖,“告诉我,发生什么?”

    她双唇紧闭。

    “告诉我。”他向她靠近,声音温和,无形间给予她安全感。吴舟月顺势靠向他怀里,嘴唇微颤:“我,我不能说……”

    在杨昌荣面前,他们都是小人物,连老程叔也不例外,否则,杨昌荣也不会好几次来骚扰她。

    眼前这位让她依靠的人不是小人物。

    他循循善诱:“没关系,告诉我,这是我和你的秘密,我不会说出去。”

    吴舟月攥住他衣服,抬头看他:“秘密?”

    “嗯,只有你我知道。”

    “还有阿忠……”

    陈文璞失笑,“是,还有阿忠,他嘴很严,不会有第四个人知道。”

    吴舟月闭上眼睛,慢慢说出一个名字。

    车厢内有片刻的安静,陈文璞拍拍她后背,表扬她,夸她勇敢,又说她很乖,而乖孩子一定会有奖励。

    吴舟月听了,很不高兴:“我不是小孩子。你比我大,可我也不小,我十九了,成年了。你不要以大欺小。”

    陈文璞搂着她,轻轻笑出声。

    雨还在下,车子稳稳地停在她家附近路口。

    下车,陈文璞撑开雨伞,将伞把手送进她手里的同时,低头在她耳边说:“如果月亮是东西,我想我喜欢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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