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等一等。”傅悬神色如常地按下了她欲拿酒杯的手,不着痕迹道:“这酒有些凉了,我去给你换一杯。”

    说着,他先一步拿起酒杯,放到沈知徽够不着的位置,叫了一声守在外面的心腹:“傅平。”

    听到呼唤的傅平小心翼翼地推门而入,口中叫着:“公子”,却拿眼去瞟沈知徽所在的地方。傅平见她端坐如常,没有一点儿摇摇欲坠体力不支的模样,不由得惊奇地多看了几眼。

    傅悬伸手敲了敲桌面,把他有些飘忽的注意力唤了回来,波澜不惊的声音响起:“酒冷了,把这酒去换一壶温的来,”他顿了顿,强调:“我与娘子共饮。”

    傅平神色中不无惊诧,不知为何傅悬突然改了主意,但沈知徽眼中一派天真友善,似乎对此毫不知情。

    酒撤下去,很快又上了一壶新的,傅悬亲自把盏倒酒,沈知徽微笑接过——系统安静的如同掉了线。

    她饮尽后羞涩地低了低头,抬起一双灵动妩媚的眼与傅悬对视,红唇微启,似乎有些羞涩:“夫君,今夜这样的大雪,我知道明日翠微湖边定有积雪,美不胜收,夫君可否抽个空陪徽儿去?”

    翠微湖在原书中是一个很重要的地方,男主和青梅竹马柳惜枝分别十年后,便是在这里重逢的。

    沈知徽死后的第二天,柳惜枝便以十年之约为名,约傅悬在翠微湖边相见,可傅悬正忙于处理沈知徽的后事,在家为夫人举办丧仪,因此无法赴约。

    于是柳惜枝一袭白衣翩翩,迎着刚下过雪第二天冰冻般的天气,翘首在湖边等了他整整一日,不出所料的病倒了。

    傅悬得知后,不顾沈羡狗血淋头的怒骂,飞马赶去柳惜枝的住处探病。

    之后没过几个月,两人很快心意相通、重燃爱火,于是尚不满三十的傅悬理所当然的续了弦,与柳惜枝成了一对真正的恩爱夫妻。

    不过,书中的沈知徽那时早就已经在棺材里躺成一具干尸,无缘见到男主“亲手杀死天降,迎回青梅”的名场面。

    如果养尊处优、一呼百应的沈小姐,知道丈夫居然有个心心念念十年的青梅竹马,而娶她只不过是为了政治利益,并无一丝真情,不知道她会做何反应。

    沈知徽知道,此时傅悬还并没有收到来自柳惜枝的传讯,不然他不会选择在见面的前一天对自己动手。

    她飞快地做了这个决定,觉得最保险的办法就是自己主动让位,和傅悬和平离婚,并且祝福他和柳惜枝小姐白头偕老、美满一生。这样,不管什么争风吃醋、还是死亡警告,就再也不会找上她了。

    到时候她再回家和老爹哭诉一番,说自己见到了傅悬和柳惜枝二人,才知道爱情是什么,也知道了强扭的瓜是不会甜的,以沈大人这个疼女儿的程度,自己在家待到颐养天年的年纪想必不在话下。

    沈知徽如意算盘打得啪啪响,已经在畅想未来滋润又富贵的全职女儿生活,嘴角便不自觉微微上扬,无意中对上傅悬的目光后,才赶紧收敛了起来。

    可在傅悬看来,眼前沈知徽这一副欲笑还休的模样,便成了娘子想到明日要与他同游,不自觉地窃喜,又在被自己发现后忽觉不好意思,才急忙收敛。

    傅悬看着眼前有些小女儿娇憨模样的娘子,一双锋利的眸子柔润下来,“好啊,明日陪娘子。”

    -

    “夫君,走这边。”

    沈知徽提着裙子小心翼翼地踩雪,金线镶边的裙裾上染了点点雪色,红色的裙摆在洁白天地中肆意摇摆,腰间玉坠时而碰撞在一起,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打在裙边精巧的暗纹上。

    原主是一个精致贵气的官家小姐,在穿着打扮上的花费自然不会吝啬。

    傅悬看向她调皮晃动的发髻,少女未曾被略显笨重的妇人髻束缚了手脚,昨日的金钗已被她尽数卸去,只剩一朵明亮的珠花点缀,却并不让人觉得寡淡,在雪地的映衬下,反而成了最为灵动的颜色。

    她脚步轻浮,留下深深浅浅的鞋印,傅悬从容不迫地跟在身后,见她不留意脚下,却伸着脖子东张西望,仿佛在找什么人一般。

    稍不留神,沈知徽脚下打滑,险些在雪地上摔倒。傅悬及时伸手去扶,在她腕上虚握了一下,很快便松开,仿佛他们不是夫妻,只是刚刚认识的一对男女。

    一股淡淡的梅花香从沈知徽袖中飘来,他微微皱了皱眉,“娘子想找什么?”

    “啊,没什么,如此宜人的景致,我想找个观赏的好地方呀。”

    沈知徽听见系统传来微弱的警报声,她声音略颤,上下牙齿在寒风中微微发抖。

    傅悬方才竟然杀意又起?她不过是左顾右盼了些,又不曾有什么出格的举动,这人疑心也忒重!

    她心中暗道:我在找一个白衣胜雪的忧郁大美人,你青梅竹马的眷侣柳惜枝!

    傅悬陪着自己出来,一整天都未处理公私信件,想必错过了柳惜枝的来信,自然也就不知道她今天会在这里等自己。

    她望着轻松跟在自己身后的大将军,默默等了他片刻,猝不及防间牵住他的手,傅悬未加防备,骨节分明的掌中忽然塞进一只冰冰凉凉的柔软小手。

    他浑身似乎过电一般僵硬了一瞬,手心传来的阵阵触感,仿佛有人在他心口上挠了一下又一下,可掌中那只手的主人却没心没肺似的道:“夫君和我一起找找呀。”

    她不停围着湖边绕啊绕,又往高处走去,想来柳惜枝如果要等傅悬,站在高处自然望得更远。

    翠微湖边是一片广阔的空地,空地之外,又有数座连绵的小山丘立于外围将其环绕,沈知徽这具身体缺乏锻炼,体力不行,爬上山丘时几乎借了一半傅悬的力。

    她紧紧拉着傅悬的手,毫不客气地将原本上山无比轻松的傅悬拖累成和自己一样慢,即便是这样,沈知徽还是感觉到有些吃力。

    “从前不管去哪里,我总是坐马车和轿子,几乎没有走过这样的路。”她感受到傅悬有些嫌弃的目光,紧接着补充道:“日后有夫君牵着我走,便再也不坐轿子上山了。”

    她微微出了点汗,面色有些晕红,用一双亮晶晶的眸子看他,仿佛期许着未来令人顾盼生辉的光景。

    傅悬面色柔和下来,微微一笑,不自觉牵紧了些她的手,似乎对她听进去了自己的话很是欣慰,“娘子出生名门,不知边关将士的日子有多苦,这世上若能少一个敛财享乐的权贵,便能多几百户不再流离失所的寻常人家。”

    他话音落下,似乎想到了什么,去看沈知徽的反应,却见她正在认真倾听,并没有受到冒犯的模样。

    她乖巧点头,“嗯,我都记下了。”

    她看过原书,自然知道傅悬痛恨权贵贪污敛财,她自己的父亲沈羡最后就是因这个罪名被傅悬扳倒的。沈羡家被查抄时,不仅发现了大批受贿的银两,甚至有躲过数十年赋税的私田千亩和好几处未曾上报的宅院用于敛财,天子竟对此一无所知,这才龙颜震怒将其打入死牢。

    否则,以沈羡在朝中的影响力和为官三十多年的声望,是不会落得个如此苍凉的下场的。

    沈知徽抬眼,眼前的山丘上站着一个茕茕孑立的美人,漆黑如墨的长发被冬风送到二人眼前,仿佛山中仙子飞下凡尘。

    那清丽出尘的清瘦身影,如白玉一般的面庞,弯弯的柳叶眉长久的微微蹙起,让人忍不住想替她抚平心中的忧伤。

    不是柳惜枝又是谁?

    沈知徽生怕傅悬不注意到她,善意提醒:“夫君,那个姑娘好美,想必也是来赏景的,我们去打个招呼吧。”

    她下意识去看傅悬的反应,好奇他会不会因为十年后的重逢而动情失神,却意外的没有看到想象中的一幕。

    傅悬显得格外冷静,似乎柳惜枝的出现并没有调动他半分的情绪,他的目光也没有在白衣美人身上多停留一分,不痛不痒的声音在沈知徽耳边响起:“娘子想去就去。”

    沈知徽抱着疑惑的心情,来到了柳惜枝身边。

    “这位姑娘。”她出声的同时,轻轻拍了拍柳惜枝的肩膀,恰到好处地松开了傅悬的手,

    柳惜枝转身,不同于傅悬的波澜不惊,她一眼就看见了沈知徽身旁高大俊朗的男子,眼中的惊诧一闪而过,一双似秋水般含情的眸子笑出泪来,声音带着几分轻颤,“元麟,你来了。”

    她几无修饰的月白色长裙被风吹起裙摆,腰间系一条嫩绿的带子垂下来当做点缀,在大雪初融的天气里也只套了薄薄的一层外衫,本应苍白的肤色也因寒冷而爬上了一抹晕红,越发像个易碎的瓷娃娃。

    傅悬身子往旁边微微一闪,避开了女子薄纱中伸出要抓他的手,眼中的好奇却丝毫不减,“姑娘认识我?”

    “元麟”是傅悬的表字,除去远在仲南老家的父母,还有军中与他同生共死的好兄弟外,没有人敢这么叫他。

    这是他回京后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竟然是从一个偶然碰见的女子口中。

    面对傅悬陌生而充满探究的眼神,柳惜枝蹙起两道弯月眉,“元麟不是看到了惜枝写的信,才来翠微湖赴约的吗?”她眸光一转,仿佛刚看到站在傅悬身旁的沈知徽,“她是......你家的丫头?”

    沈知徽一口老血。

    想必柳惜枝应该不希望如此重要的时刻被她一个“丫头”打扰,沈知徽不想上演二女争夫的戏码,自觉把时间留给青梅竹马让他们培养感情,“咳咳,我,我先去旁边转转,你们聊。”

    傅悬显然也已经意识到面前的女子是自己的幼时青梅柳惜枝,他目光追随者沈知徽走到小山丘的另一头平地坐下,面对着山下的湖泊,抱着膝盖撑起下巴,不知在想些什么,不自觉有些愧疚涌上心头。

    原书中,柳惜枝十年前是被她的父母从边塞接走的。

    她陪着十多岁的傅悬前往边疆戍守,可那里的生活条件不是谁都能受得住的,再加上柳惜枝身体底子本就不算好,刚到两日就病倒了。

    那时的傅悬小小年纪便为副将,忙于军务无暇抽身照顾,柳惜枝的父母心疼女儿碰到这么一个无情郎,便一怒之下带走女儿,让惜枝和傅悬十年之内不许再有往来。

    现在看来,十年不足以让柳惜枝忘掉对傅悬的情意。

    如果这次外交顺利的话,傅悬应该能和柳惜枝解开误会,重修旧好。

    不过,现在还有她这么一个碍眼的存在,他们也许不大方便光明正大的谈恋爱。

    只要她沈知徽识时务者为俊杰,“忍痛”与傅悬和离,男女主就能成功恩恩爱爱、比翼双飞了。

    反正他和沈知徽也没多少感情基础,不至于在新欢旧爱之间难以取舍。

    在白茫茫一片雪色之外,对面的湖泊中泛着粼粼水光,随风舞动着映出一道道金黄色的清澈皎洁,在终于冒出头来的天光中,她有些困倦地垂下了脑袋。

    傅悬和柳惜枝的交谈声窸窸窣窣的藏进了寒风中,不如耳边树枝上的雪扑簌往下落时带起的摇晃声来的清晰。

    忽然,一阵与这幅安详平和的画面格格不入的声音传到了沈知徽的耳中,几乎就在一刹那,她惊恐地睁大了眼——是她脑中的警报声再一次响起,响声几乎到达了顶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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