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点半，牧云写完作业，整理了错题，查了几个英语报上不认识的单词。
她的房间虽小，但是有个向阳窗，这栋老居民楼傍着不算宽敞的街道，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梨花街。
小县城修修补补，建了不少新建筑，中心一带已经繁华起来。
这一片原来还算是热闹区，后来逐渐被边缘化，人迁走不少，但也不至于冷清。
老旧的街道上不少熟面孔，不出意外的话，这个点旁边的饭店快歇业了，然后很快就会陷入安静。
牧云光着脚走到客厅，照例倒杯温水。
突然听到门口哐当一声巨响。
她吓了一跳，看向门口。
她出来的时候没开灯，昏暗之中隐约感觉门都震了一下。
她在原地站了近一分钟，凝神听着动静。
许久，走到门边看向猫眼。
小区就五层高，每层面对面的两户，她住在最高层，对面一直没有过人。
楼层里的声控灯不知什么时候亮了，一个人背对着她，站在对面门前。
身形修长清秀，莫名有些眼熟。
那人蹲在门前安静了一会儿，突然出声。
牧云吓了一跳，反应过来是在打电话。
“这破门几百年没开了？我开不了。”
“你们管我下午去哪儿？”
“我操，我没和你打电话，我要和我妈说话。”
“妈，妈——妈——你真忍心让我睡大街？”
“我身份证在箱子里呢。司机给放里面去了。“
“这会儿我上哪儿找人去？”
不知是信号不好还是对面突然挂了电话，那人拿着手机站起来，一脸愤怒，抬腿准备踹门。
牧云立马打开门。
他再这么一踹，楼底下都得给踹醒。
听到身后动静，那人转身后退一步靠在了墙上，瞪眼看着她。
牧云一阵无奈。
“老房子隔音不好，下面该上来骂你了。而且，”
她指指后面，“我家里人也睡了。”
李纵杵在原地，还没反应过来。
牧云从旁边捡起钥匙，防盗铁门有些年没用过，好像是生锈了，嘎吱嘎吱响。
她细细听着声，用了点巧劲儿，门嘎哒一声开了。
“你下次别那么用力。”
说完，牧云转身回了房间，蹑手蹑脚走到主卧门口看了看，端着水回到卧室。
躺到床上，她却有点睡不着，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
窸窸窣窣的声音，看样子在收拾东西。
牧云侧躺着，掏出手机左右滑动app，这个点，班委群还在热闹着，话题已经从转校生转移到了今晚的数学大题上。
最后一道大题第三问解出了好几个答案，有的还差着十万八千里。
学委私下艾特了她。
牧云坐起来，拉过书包翻出卷子，耐心的往聊天框里输符号。
学委：？
牧云总算是把最后一行由此可见的结论输完，发送。
突然传来一阵笃笃声。
她翻身下床走到门口，开门。
“你家有拖把没。借一下呗。”
表情理直气壮，没一点打扰人的意思。
牧云看他两秒，好脾气的从卫生家把拖把拿出来。
兜里的手机响了两声。
学委：还以为你睡了呢。
学委：不是，拍个照不就行？
学委：对方正在输入了五分钟？
学委：不愧是你，牧神。
扭头答案就分享进群聊。
牧云站在门口，黑色的直发温婉垂下，睫毛低垂，下巴尖尖的，指尖戳戳手机。
牧云：哦。
牧云：下次知道了。
学委：……这个点，
学委：你怎么还不睡？
牧云：隔壁借拖把呢。
学委：哪个邻居啊三更半夜借拖把，
对面的邻居刚好走出来，牧云按灭手机，看着他。
“那个，有抹布没？“
……
牧云接过拖把，有种想把门暴扣上的冲动。
她扯了下嘴角，随手拿过桌上的布递过去，轻声又咬牙切齿道：“您什么时候睡觉？”
李纵一脸莫名其妙：“这才几点啊。”
学委还在那边输出：他家里没有拖把吗？
学委：是不是家里发水灾了啊？
牧云懒懒地靠在门边：可能是吧。
牧云：又来借抹布了呢。
学委：…………这什么奇葩邻居。
等了几分钟，里面总算是收拾好了。
牧云披了件外套，双手插进兜里，靠在门边笑眯眯看着人：“你还有什么缺的吗？”
李纵看着像是纠结了一下，最后还是脸很大的问了。
“有没有多余的牙刷啊？”
牧云觉得自己的脸色应该不是很好，因为对面立马解释了一句：“不是，那个谁，我家司机收拾的时候给漏了，我不刷牙睡不着。”
“哦。”牧云模样冷淡，想起白天这位欠揍的样儿，语气平平道：“你确定他不是故意的？”
李纵倒是没有生气，“就一根牙刷，我明天还你五根。”
“好歹同桌呢。”
牧云笑了一声。
她第一次碰见这么好意思的人。
没话说。
为了避免以后相处的麻烦，她还是扭身回屋，翻箱倒柜找了根新牙刷。
“不用还了。“
说完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躺回床上的时候已经快一点了，窗外陷入了静谧。
门外总算没再来敲门。
牧云一觉睡到天亮，抱着床边的草莓熊玩偶发了会儿呆，起床洗漱。
早餐还是一如既往的鸡蛋汤，炒青菜和牛奶。洗干净的校服挂在阳台上正在轻轻摆动，她看了看表，这个点爷爷已经出门锻炼去了。
牧云一边喝着奶一边走神，目光转移到门口的抹布上的时候呆了呆。
她三两下吃完饭，凑到门口看了看猫眼。
对面安安静静，楼道里看着还挺干净，拐角处放着一把扫帚。
看样子估计是还没起。
牧云想起昨天下午的翘课，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决定不叫人。
没什么义务，也不一定叫的起来。
况且谁知道俩人住门对门呢。
高冉昨天的态度十分奇怪，作为以严格出名的年轻一辈女老师，也带出了很好的成绩。
但对于昨天转校生嚣张的行为，硬是视而不见。
作为高一一班冉姐钦定的班长，牧云想了想，也没想通。
她披上校服挂着包，出了梨花街，拐了一个十字路口就看见学校的大门。
早课前的教室是个菜市场，干什么的都有。
不少走读生正在一脸麻木的嚼面包，住校生没那么多时间写作业，疯狂的前后左右对答案。
谭鲸儿见人来了一把扑上去：“小云云，救命！”
牧云从包里扯出卷子递过去，好心提醒：“今天是周二，课间要升旗，你现在抄不完就没时间了。”
第三节就是物理课，是个古板又严肃的老头，喜欢往黑板上挂人。
谭鲸儿疯狂点头：“大不了我一会儿英语课上抄。”
每周二的升旗和总结是二中的传统，操场有个主席台，教导主任发完言，总结汇报之后，会由上周表现最好的班级代表演讲。
成绩，纪律，卫生，综合评选得分，最高的班级就是扣分最少的那一个，拥有上台升旗的特权。
上周虽然还不是正经的开学，但念在他们班军训期间表现良好，新手班长牧云不得不上台露脸。
她拿出昨天写好的演讲稿默默念着。
“又不是脱稿，担心啥。“谭鲸儿手下不停，嘴上还念叨着：“再说好多人都认识你了，你就是往那儿一站，看着就是电视剧里那种优秀学生代表。”
第一节的英语上的昏昏欲睡，背了半节课单词，下课的时候听写。
牧云写完撇了一眼旁边的空桌子，莫名想起昨晚昏黄的声控灯下，李纵烦躁的眼神和打电话的语气。
她的肤色带着点不见阳光的苍白，昨晚细看之下，她旁边那位新晋班草才是正儿八经的冷白皮。
交了听写纸，谭鲸儿百无聊赖地趴在她桌子上玩手。
“你同桌怎么还不来啊。”
牧云从她胳膊底下抽出发言稿来，撇了她一眼，意思是，
你看着我像是知道的？
大课间，三层楼的人鱼贯而出，推推攘攘挤在一起往操场走。
牧云揣着发言稿还有点紧张。
她是个内敛的人，出门喜欢戴口罩，位置爱坐角落里，很不习惯这样的场合。
新学期第一次升旗，校领导发言完，年级主任开始发言。
牧云站在一边看着底下整齐的人头，手心开始出汗，忍不住抓了抓裤边。
年级主任戴向东强调完纪律问题了，开始总结。
底下谭鲸儿正瞪大眼睛看着她。
突然旁边有人拍了她一下。
她偏偏脑袋，带队体委冲她一笑，露出一排大白牙，“别紧张。”
牧云愣了下，觉得这人有点眼熟，正在脑子里思索呢，突然旁边戴向东的大嗓门通过麦克风穿出来，贯穿了整个操场。
“你是谁？！“
牧云惊了。
学校很多年没翻新改造，建校初期的时候在操场主席台旁边设了一个小门，还有一个保安岗，后来这片化成了操场，这个小门就被废弃了。
废弃的角落里杂草长得很高，铁锁都生了锈，以前有些学生出校上网，在这儿硬是‘走出一条路来’。
只见众目睽睽之下，一个斜挎着包的男生从矮墙上探出半个身子，被眼尖的教导主任逮个正着，一千多个人刷刷地看过来。
牧云站在主席台上，一班作为优秀班级站在队伍的最前面，齐齐倒吸口凉气。
那人反应很快，矮墙上撑着两秒钟立马消失。
戴向东暴跳如雷，气得差点翻过去逮人。
操场上一下热闹起来，议论声一轮接着一轮。
虽然因为距离远时间短没看清那人是谁，但众目睽睽胆大包天，给整个年级来了个措手不及。
只有站在最前面的一班安静如鸡，全体石化。
戴向东没心思再总结，这人的出现简直是在打他的脸。
他带着几个学生怒气冲冲的跑下去，手脚麻利的堵人去了。
牧云还沉浸在震惊中，下面见没了人管，声音大得开始沸腾。
这时候麦克风撕拉的响了一声，带队体委出来救场。
“国旗班开始升旗吧。”
下面的人没心思听，稀稀拉拉地唱完国歌就解散了。
牧云松了口气，冲他道谢。
体委咧嘴一笑：“没事，希望下次你就准备了。”
恐怕没有下次了。
牧云默默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