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

    均匀的呼吸声在帷帐中起伏,炉火炙热,驱散了部分骤然光顾的寒冷。

    解元撑着头,另一只手抓着蒲扇,温着药炉下的火苗不敢怠慢。

    恒早上说着有事要办,清早天没亮就出去了。

    大约和他昨天晚上说的事情有关。

    回想起男人神色匆匆满脸紧张的样子,解元总觉得心下不安。

    可至于这样的不安是什么,狸奴毛茸茸的尾巴轻轻扫过少年的虎口,微微有些痒,大约就是这样的感觉。

    暖意哄得人昏昏欲睡,解元捂着嘴打了个哈欠,重新趴回桌上。

    他也不是傻子,也不是没想过要是恒做的真的是一些伤天害理的事情怎么办。

    答案是,不怎么办。

    他没有那么非黑即白的善恶观,乱世之中长成的孩子什么都见得多了,知道鱼有鱼道,虾有虾道的道理。

    他和恒算朋友了吗?要是不算,可他还给他带蜜饯吃呢。

    解元歪头去看帘后的少女,真奇怪,照他的方子吃了几天,怎么就是没有一点要醒来的样子?

    这间小小的木屋去年恒和他一块儿重新翻修过,墙上糊了树脂和泥巴,勉强让这个冬天算是好过了一些。

    温暖哄得人昏昏欲睡,疲惫趁着少年毫无防备,袭上沉重的眼皮。

    这两天除了忙过冬和药材的事儿,解元还上了趟山去给镇里的孩子们看诊,这一阵才勉强有时间歇息下来。

    城里的医生嫌山路艰险泥泞,一个个都不愿意来,也不怪他们,实在是终岁山附近的地气十分诡异。

    村子前几年赶上旱灾,今年又有洪涝,终岁山上的路是几十年前民工开矿时建的老路,这两年风大一点雨大一点上山的路说塌也就塌了,说的严重一点简直是有来无回。

    之前来的医生历尽千辛好不容易进了山,掉进河里的也有,一脚滑进山谷去的也有,总之,没几个是囫囵个出去的。

    就这样千张嘴百张嘴的传出去,哪还有人乐得给自己找罪受。

    山上的孩子皮实,不轻易生病,偶尔有个头疼脑热的熬一熬就过去了。

    解元是去年才搬到山上的,他受村里老人家的照顾,也懂一点岐黄之术的皮毛,出了什么事,生了什么病,大家都爱找他看,慢慢的他也摸索出了一些门道。

    不过就是一些门道罢了。

    解元挠了挠脑袋,火星子从干裂的柴木中迸溅出来,烧的他缩回了手。

    帷帐里的少女露着一截小臂伸在外面,像藕节一样白的手腕上刻满了斑驳的刀伤。

    她不是山里的人,解元摸了摸下巴,好像在学村里的老头,因为她的手上没有茧子。

    他还记得刚捡她回来的时候,身上明明只有几个细小的伤口,若是山里的孩子就算不治,过几个时辰早就自己愈合了,她倒好,破点皮沾点水就烧了个三天三夜。

    他这个簸箕别是换了位天仙公主回来。

    “父亲…母亲……”

    床上的少女低低地呜咽着,手脚像是被捆住了似的不得动弹。

    解元熟练地站起身,拾起床边晾凉的手帕,轻轻擦去女孩额上的汗珠。

    做完这些的少年又坐回到床边,他着迷地看着女孩的脸,再过几日就是冬至了,算算日子,离恒说要离开栎阳的日子越发近了。

    他没敢开口问恒能不能带着她一块走的事情,虽然恒没说什么,但解元就是莫名觉得阿恒对她的态度很微妙。

    快醒来吧。

    少年低声祈祷。

    药炉里的药煮沸了,扑打着上头的炉盖翻来覆去,少年连忙转身,摇头撇掉脑子里的思绪。

    折腾了大半天,解元把温热的毛巾丢进冰冷的水盆,碗里的药总算见底了,等到这阵高热退去,少女的睡颜总算舒展了一些。

    狸奴摇着毛茸茸的尾巴在蜷缩在床边,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地方睡下。

    屋外的寒凉侵袭不了帐内的温暖,解元伏在床边,盯着少女的呼吸逐渐平稳才勉强放下心来,迷迷糊糊的竟然睡着了。

    一觉醒来,窗外的天早已黑了,油灯早就燃尽,屋里屋外一片漆黑。

    蜷在硬邦邦的地上睡不舒服,解元捶捶酸痛的腿,拍拍身上的灰尘站起来。

    呼啸的寒风击打着结实的木窗,发出沉闷的一声。

    他起身起的匆忙,眼前一黑差点又一屁股坐回去,少年茫然地定了定神,转头下意识去找帷帐里的身影,瞧见蜷成一团的被褥才安心,还好,人还睡着。

    只是狸奴呢?解元重新燃起挂在帐子旁边的油灯,昏黄的灯光给屋子里镀上一层暖色的滤镜,屋内的陈设一目了然。

    别是趁他睡着偷溜出去玩了,解元扶额,提着灯几步走到门前,悄悄撩了一点门,屋外肆虐的暴雪就扑面而来,少年眯了眯眼睛,又把门合上,心里默默排除了这个选项。

    地上的一层积雪糊住了门,解元推的时候用了许多力气,他睡的时候还是晴天,一觉睡醒不知道怎么就下成这样了。

    解元刚要转身去取衣服,轻轻扣上的门板就被人一脚踹开。

    这一脚不仅踹飞了门板,几个临时放在门口的药篮子也被一并打翻。

    空气中硝烟味,汗味还有血腥味尤为浓重。

    刺骨的凉风卷着雪花见缝插针地冲进屋内,解元还没来得及转身,冰冷的刀尖就率先抵住了他的喉咙。

    “方恒在哪里?”

    背后拿着刀的男人气喘吁吁地逼问。

    惴惴不安的预感乍然成为现实,解元的脑子宕机了仅仅一瞬就开始飞速思考。

    方恒?想来是恒在外做生意时的假名。

    他们为什么会找到这,恒呢?恒没事吗?

    无数疑问涌上少年心头,又在片刻化作乌有。

    “说话!”

    那个大喘气的男人似乎不耐烦于这样短暂的僵持,刀尖距离解元的喉咙更近了一些,依稀擦破了少年脖颈上的皮肉,空气中甜腥的气味更重了。

    屋外的冷风呼呼地吹着,解元看不到身后的人,只能通过声音判断出对方大概有三四个人。

    “方…方恒?”解元咬着舌头装傻。

    外头吹进来的雪风冻得解元手脚僵硬,他低着头,努力把几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自己这边。

    听村里的阿婆说,山上从前总有匪患,十天半个月就要来一趟,不是抢粮食就是掳走几个姑娘,所以山上一村起了强盗,别村的人家都要把姑娘藏起来。

    眼下藏人是来不及了,他好脱身,那床上的姑娘可还昏迷着不省人事。

    解元深深地吐了口气,似乎是想定了心里的主意,随后徒手抓着喉间的刀刃一旋。

    那人明显没料到他会主动往刀口上撞,下意识的把刀刃抽远了一些,趁着这个空当,解元用尽全力扑了出去,抓着点燃的油灯往男人脸上用力一砸,头也不回的朝着大雪里跑去。

    “妈的,”男人抹了把脸,细碎的玻璃碴子掺进他的胡子里,尽管他偏头躲开了大部分力道,被用尽全力这么一砸还是觉得头晕眼花。

    男人往旁边随意地吐了一口血沫,捂着眼睛说道:

    “去把那个小鬼抓回来,别让他跑了,要活的。”

    解元不知道在雪中跑了多久,肺里的冷空气个个儿长出了冰锥子似的刺痛着他的每次呼吸。

    少年只着一件单衣,身边呼啸而过的寒风咆哮着,同时烧在少年脸上和身上,让人有了温暖的错觉,细密的汗珠浸透了棉衣,压在解元身上仿佛有千斤那样重,解元知道自己是失温太过。

    余光里,远处的村子上空似乎蔓延着星星点点的火光。

    村子,村子也出事了吗?也不知道阿婆们有没有躲起来,孩子们会不会怕。

    无数的念头如同被风吹起的纸屑,杂乱无序地飘飞在解元的脑海。

    往常熟悉的山路被雪掩盖成了陌生的模样,解元跌跌撞撞地向前跑着,不敢回头,也不敢停下。

    背后追逐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鼻尖又覆上层层令人不安的味道。

    雪中不知道参杂了些什么,解元被绊倒了,想要爬起来,可是双脚已经冻得失去了知觉,固执的不听使唤。

    啊,要死了。

    少年不敢回头看,于是安然的闭上了眼睛。

    冰冰凉凉的雪包裹着解元,让他五体投地摔的也没有想象中的痛,解元感觉自己在发抖,是现在才开始发抖,还是现在才感觉到?

    虽然很不想承认,解元喘着粗气,有些狼狈地想要流泪。

    他也害怕啊。

    在这一瞬间解元突然看到了许久以前发生的事情。

    一条长长的胡同,一个女人牵着一个小娃娃。

    妆容精致的女人哭的伤心,正哭求着眼前的老人做些什么。

    然后女人转身走了,留给娃娃的只有一小盒蜜饯。

    蜜饯很好吃,可是吃完就没了,包装的糖纸很精美,可是洗掉糖渍以后纸就烂掉了。

    有关这个女人的记忆随着这些腐烂生虫的糖纸一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沉默寡言的男人,风尘仆仆地从外面回来,从怀里拿出一盒蜜饯递给他;一只满是皱纹的手,在太阳底下慢悠悠地给他扇着扇子;数不清的孩童的笑脸;上树掏鸟把自己摔个半瘸的狸奴;以及帷帐中央睡眼沉寂的少女。

    闪烁的回忆结束以后,他看到了趴在雪中的自己。

    天地间茫茫一片,显得他那样渺小,那样微不足道。

    解元心里瞎泛着嘀咕,他跑出来这么远,那姑娘应该安全了吧?也不知道恒回来看到他不在会不会出来找他,要是他死了,恒会不会难过?

    无边的冰冷侵蚀着少年的体温,可当那些脚步声只离他仅仅一步之遥的时候,风声停了。

    似乎有人在喊他的名字,解元睁不开眼,于是作罢。

    好冷,上一次感觉到这么冷是什么时候?

    月光如水,窗外肃杀的冷风卷着雪花,踏过窗沿落进女孩的被褥,驱走屋内久积的郁热。

    女孩静静坐在那,远远看去仿佛和雪景融为一体。

    一枚完整的雪花轻飘飘地从窗外落下来,化成水流进女孩掌心的脉络,湿湿的,仓促易逝。

    窗外的雪景和通天的火光搅成一片,狂躁不安的狂风击打着门框,门板倒在地上,沾着血的玻璃碎渣和药材凌乱的洒落一地,四周都是暴风雪来临的前兆。

    睡在床尾的狸奴被动静闹醒了,从蹭来的一席之地处晃了晃脑袋,伸了个大大方方的懒腰,甩着毛茸茸的尾巴跳下床去。

    女孩朝床尾看去,狸奴倒也乐得接受这样的注视。

    少女歪歪头,垂下的发丝贴着瘦削的脸颊,在月光下显得有些寂寥。

    床头一块不起眼的石头受月光照耀闪烁着跃进她的余光,女孩转头,怯怯地触碰到了那抹奇异的色彩。

    半片深蓝色的宝石,沿着那道精细切割过的形状来看,也许是某根花枝遗落下的花瓣。

    “老大,这儿还有个女人!”

    不速之客敲响了门扉,女孩面无表情的转过头,狂乱的风吹起了面前那一层模糊的帏纱,艳丽的火光下,一身紫金绸袍的男人踩着四分五裂的门板慢步走进来。

    “看来有的人手脚比我们快啊?”

    那人蹲下,拾起一片药材对着火光半眯着眼比较地说道。

    他的语调欢快,不知道内容的还以为在宣告什么喜事。

    话音刚落,男人身后干站着的侍从纷纷下跪,原本夯实的背后瞬间矮下一片。

    “罢了罢了,又不是你们的错。”

    男人无所谓的把手上的药材丢到一边,撑着膝盖一边站起来一边轻轻拍走身上的灰尘。

    他身上挂着五六条玉佩,和荷包上系着的铃铛碰撞在一起叮当作响,随着有序的脚步声缓慢逼近。

    女孩紧紧攥着手中的宝石,手心出的汗软化了那些坚硬的棱角,她不安的把自己往床脚挤去,然而一张床榻就这么大点地方,她又不是狸奴,再怎么藏也不过是掩耳盗铃,无处遁逃。

    锋利的刀尖刺破了帏纱伸进来,布料撕扯的声音吓漏了心脏的一拍,那刀在离女孩的鼻尖至多不过毫厘的距离停下,突然调转了方向,垂直向上空一挑,随即把小小的帷帐撕成两半。

    闪动的火光从锃亮的刀身反射到女孩脸上,紫袍男人碾着帏纱的碎片步步紧逼,眼神略有玩味的停在了床边的位置。

    女孩细瘦的肩膀无可抑制地打着颤,苍白的脸上是一幅熟悉的五官,她充满敌意地看着他,对着他手上的那把刀浑身上下都写满了紧绷和警惕。

    男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手上这把随便从侍从身上抽来的刀还挂着血痕,确实是不太干净。

    他无所谓的背过手把刀朝身后一丢,捧着刀鞘的侍从就急急忙忙地迎上来。

    “喏,没有了。”

    男人笑眯眯的摊开了双手以示清白,四处都是寒冷和杀戮的气味,唯有这个人身上的梨花香那样安然自得。

    女孩咬着唇,对对方的突然靠近多了些无所适从的茫然。

    那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乌黑的睫毛如同鸦羽,见过的人想必都会见之不忘。

    她的眼前却骤然跳出另一副面孔。

    一双澄净的像雪的双眸,正不含任何情绪地看着她。

    “这个人,带回去。”

    男人转过身,语调瞬间失去了刚刚的温和。

    “可是……老大,那个小子还要继续找吗?”

    绛紫色的衣摆没有停顿或者犹豫,在风中飘荡着像朵无根的紫罗兰。

    “用不着…”

    “老大!”

    一声惊呼,沉重的剑鞘摔在地上惊起一地尘土飞扬。

    被沙石眯了眼睛的侍从晕头转向之余也不忘找他们老大的位置,等到这阵风沙散去,映射在众人眼前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一个跪在地上的女孩,双手被高高在上的男人轻易钳制,掉落在旁的尖利碎片上沾着骇人的血迹。

    老大!

    “叫什么?”男人皱了皱眉头,相比笑颜,侍从们反倒对这幅表情更加熟悉。

    “功夫不到家啊。”

    他似乎在为她感叹,这是在做什么?可怜她吗?

    女孩拖着一副疲惫的身躯,从床上扑到男人身前似乎就用尽了她的所有气力。

    “带走。”

    男人笑着说道,也不顾身上那个仍在往外流血的窟窿,径直在少女面前蹲下。

    那只多骨节的手伸来,轻轻擦拭掉女孩脸上的血迹,醉人的梨花香顺着指尖传来,勾起令人不安的回忆。

    一声闷响过后,女孩一头栽倒在地上。

    侍从弯着腰递上手帕,男人擦过手之后又丢了回去,不知是哪个动作牵扯到了伤口,男人痛的啧了一声,停住了刚刚抬起的脚步。

    绛紫色的长袍侧面挂着一个硕大的红色伤口,远远看去像朵盛放的玫瑰花。

    男人好像想到了什么,望向女孩的脸时没有知觉的弯了弯唇角。

    “喵。”

    狸奴晃了晃脑袋,温顺地蹭了蹭男人的靴子。

    男人的长发用一个木簪子简单盘起,他有一头鲜艳的红发,在雪中格外夺目。

    “元,在哪里?”

    嘶哑的嗓音在冬夜中格外恐怖,回应他的只有无尽的北风重扣窗沿。

    地上的泥巴和雪水搅合成了泥浆,混合了几波不同的脚印和血迹,排布在一起凌乱无序。

    碎裂成块的门板旁边是一堆形状各异晒干了的草药,解元最宝贵这些草,平时狸奴或者他踩翻了篮子谁都逃不过一顿打。

    还温温热的油灯摆在桌上,另一只在地上已经成了炮灰。

    “他受伤了,对不对?”

    狸奴又叫了一声,随即甩甩尾巴逃到了一边的床榻上。

    那两只琥珀色的猫眼在黑暗中窥伺着一切,满头是汗的男人踩着风雪又匆匆离去,狸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在一众废墟残骸中安然入睡。

    刺眼的阳光顺着枝干之间的缝隙溜下来,仰躺在干草上的少年蜷缩成一团,把头埋进阴影处。

    “师…傅,还有,多,远出城?”

    “还早呢,你们来的不是时候,前几天有位贵人家遭了贼,又赶上省京那几位老爷突然造访,这城门查得严,从清早等到天擦黑了都不一定过得了关去。”

    裹着棉衣的老头子满口黄牙,用鞭子抽打了几下前面拖车的老牛,那牛又不情不愿地朝前挪动了几步。

    “这,这样啊…师傅,我弟弟,病,病得很重,您,您瞧能……不能带我们走,走小路出,出城去?”

    拉牛车的老头有些诧异地回头望了一眼,却只看到了一个被蓑衣和帏帽遮得严严实实的影子。

    “听你这口音不是栎阳本地人吧?”

    老头朝过路的树丛里啐了一口唾沫,装作无事的问道。

    那头沉默了一会,就当车头上的老头又要开口时,车尾丢来一个布袋,大约一个巴掌大小,上面用麻绳扎着,打开里面是一圈圈银票。

    “这……这个关口,要是叫人发现了可是……”

    老头犹豫时,那头又丢来一个钱袋。

    “诶,诶,我这就给您带路。”

    “就是这了。”老头翻身下车,头发都花白了,手脚倒是灵快。

    车尾的男人也跟着下来,夜色里看不清他的身形如何,不过他一下车拖车就如释重负般的向上颠了几下,老头憨笑着转过身带路,在黑暗中敛起了笑容。

    方恒压低了帏帽,弯腰从干稻草间捞出少年,入夜了天凉,他转身脱下身上的外套盖在少年身上。

    老头见身后没人跟来,忍不住回头张望,不看不得了,他看见了那抹雪中鲜艳的红。

    老人努力回想起在城里看到的张贴的告示:

    红发,个高,异乡人,结巴,身边可能跟着一个十几岁出头的少年。

    老头控制住棉裤里打颤的两只细瘦的腿,不知是因为冻得还是激动。

    走过一条泥泞的小路,老人猫着腰拨开一片树丛,他们似乎绕到了某个村子背后。

    “这可是我太爷爷年轻时开的道儿,一般人我都不带他们走这路,别看这儿荒废了,这可是个好地方!从这出去一直朝前走就能出城了。”

    佝偻着背的老头故作玄虚地解释着,随后拨开了几人眼前半人高的杂草,露出了一个狗洞。

    体型略高大的男人没有挑剔也没有怀疑,半张脸隐匿在帏帽下显得很神秘。

    “那个……”

    见对方这样耿直,老人心头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你,带路。”

    暗哑的声音说极短的句子时很容易让人忽略掉他是个结巴,老人举着灯,干巴巴地站在一旁总觉得有点瘆人。

    “怎么了吗?”高大的影子晃了晃头。

    “呃,没,没事。”

    老人干干的笑了两下,认命似的弯下了腰,先一步钻进洞里探路。

    这条小路该说不说若没有熟悉的人带路简直是一个巨大的迷宫,四处都是高的遮盖住视野的杂草,满是泥水的小道仅供人匍匐前行,泡在水里才刚刚不过一会儿,老头就已经感觉到膝盖处隐隐的酸楚,他偶尔停下来看看身后的人,不想那人个子长得高高的,背上还绑了个人,就这样在泥水中也依旧行动自如,似乎丝毫不受影响。

    他真的是人吗?

    回想起那样诡异的嗓音,老人耸了耸肩,安抚了一下手臂上冒出的鸡皮疙瘩。

    屋外寒风呼啸,穿着工整西服的银发管家轻轻合上了大开的窗门。

    屋内的灯一盏不落的都开着,一个青年端坐在书桌前,倚着手有些困倦地翻着书本。

    “少爷,大太太屋里的人刚来过,叫您再过去一趟。”

    “少爷?”

    管家又叫了一声,沙发上的男人抬起头,茫然无措地看着他。

    李钱枫好笑的又重复了一遍,青年听罢淡淡的点了点头,不置可否,撑着头不紧不慢地翻开了书本的下一页。

    屋外的暴风雪刮起来了,偶尔有树木倒塌的声音响起,今天晚上恐怕会是个不眠之夜。

    钟二小姐葬礼过后,二少爷清减了许多。

    管家站在一旁半低着头,近年下了,李家上下还是冷冷清清的,窗花炮仗都不许放,只虚虚挂了几只灯笼在外头,一是因为老爷还病着,二则是……

    李钱枫转移目光到青年身上,他的目光已然离开了书案。

    李京晟站起身,对外面风雪哭号的惨烈充耳不闻,亦步亦趋地离开了书房。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