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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 章

    夜色如水,带着夏末秋初的燥热笼罩了汝南城,南瓜田中四处弥漫着土腥味,闻姑射搓搓鼻子,双手搭在金玉铠上,双目远望,迎接楚狂澜的归来。

    马蹄踏夜,发出隆隆的声音,楚狂澜一骑当前,身后跟着郁久闾英和一众黑甲卫。

    “闻娘子。”马尚未停稳,楚狂澜便翻身而下,一手按住七星龙渊,冲到她面前。

    闻姑射并拢五指,搓了搓手,蹭掉掌心的血迹,看向郁久闾英:“来了?”

    “末将来迟!”郁久闾英下得马来,快步走到他面前跪下,重铠随着他行走的动作摩擦,哐哐作响,“狼主恕罪!”

    不待他说完,一众黑甲卫纷纷下跪,齐声喝道:“狼主恕罪!”

    站在楚狂澜身后的闻姑射盯着他们看了半晌,然后啊了一声,笑道:“起来吧。明日天亮,自己去领二十军棍。”

    得到发落的郁久闾英默默起身,不再说话。手下牵来马匹,请闻姑射上马,闻姑射走到马旁,又问:“适才你去哪儿了?”

    “回狼主,”郁久闾英始终面朝闻姑射,却一直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今日末将率军守卫城中。”

    听到这个回答,闻姑射的目光中露出几分嘲弄,她一踩马镫,坐上马背,战马打了个响鼻,在她的控制下掉头。

    楚狂澜见状,也上得马去,而后,郁久闾英及其部下才纷纷准备上马。

    这时,原本已打马欲走的闻姑射突然回过头,盯着郁久闾英笑道:“守卫城中,怎穿了一身重甲?将军,百姓是你的子民,不是你的敌人。”

    郁久闾英上马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

    但闻姑射没有等他回答,而是朝楚狂澜一招手,旋即便骑马冲向了灯火通明的汝南城门。

    待进得城中,闻姑射放慢马速,楚狂澜迅速策马追上,与她并肩骑行:“留了他一命。”

    “是谁?”闻姑射偏头看他。

    “浮楼。”楚狂澜道,“功夫不错,但经验不够老道。”

    一听这话,闻姑射笑起来:“下山不过数月的人,倒嫌旁人不够经验老到。”

    楚狂澜的脸上浮现出一抹与闻姑射,或者说拓跋嬛相似的倨傲神色,说:“一力降十会。”

    “是,是。”闻姑射为他拊掌,“楚郎真乃天下第一人也。”

    话音未落,原还一脸骄傲的楚狂澜当即偏过头去,只留给闻姑射一个泛红的耳尖。

    行了片刻,闻姑射不说话,楚狂澜又觉得这一路安静实在难熬,便取下随身的锦袋递给她:“你收着吧。”

    闻姑射伸手接过,边开边问:“甚?”

    不等楚狂澜回答,锦袋便被打开,露出其中被折了几折的水纹纸。闻姑射将那纸展开,开头便见银号二字,左右各处按满了形状各异的红印,再往下看,便是存进去的银钱了。

    “九十金……”借着火光看清了水纹纸上的字迹,她又连忙去翻锦袋,找出几个小金锭掂了两下,“这儿也未有十金啊?”

    夜色下,楚狂澜的脸色变得稍稍有些不自然了起来,他以一手捂嘴,欲盖弥彰地咳了一声:“先前你不是要我去买巴豆?”

    “那么点儿巴豆值这么些钱?!”闻姑射猝然拔高了声音,引得周围路人纷纷投来疑惑的目光。她收了声,翻来覆去地看手里的小金锭,而后又道:“你怎不与他讲价?”

    楚狂澜无声地松了口气:“当时情况紧急,哪记得讲价。”

    话已如此,闻姑射也不好多说,她将银号开的票子和金锭都收起来,朝楚狂澜叹道:“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半刻后,二人到得王府,又是一队黑甲卫守护门前,见他们归来,纷纷行礼:“狼主万年。”

    闻姑射下马,示意他们起身:“腾里护佑你们。”

    待一众黑甲卫起身,管家便又带着几个胡女上得前来,也是行礼,闻姑射一一让起,问:“阿兄可归来了吗?”

    管家将她往里请:“正在书房中与齐校尉议事。”

    突然,黑暗中传来瓦片碎裂的声音,闻姑射神色一凛,下一刻便见楚狂澜抽剑、踏墙、飞身到得屋顶之上。

    黑甲卫鱼贯而入,护卫在前,刷刷地抽刀声不绝于耳,雪亮的刀光几乎映亮天幕。

    闻姑射摆手示意众人退下,踱步入院,到得最前方,眯眼去看。

    楚狂澜追着那黑衣人而去,见他不曾持有武器,便收了七星龙渊,赤手空拳搏斗。二人过了几招,黑衣人便抽身要逃,显然不是对手。

    楚狂澜哪里能放过他?旋身追去,但那黑衣人轻功极佳,楚狂澜又落后几个身位,一时半刻竟无法追上。

    就在这时,夜空下掠过一道白影,海东青高声鸣啼,滑入低空,玉爪猛地一收,抓住黑衣人的肩头,竟将他拖行一路,扔下屋来,而后,楚狂澜掣剑,抵住他的咽喉,叫他不敢再动。

    海东青一展翅,再次升入空中盘旋。

    “来人!”郁久闾英断然喝道。

    不料站在院中的闻姑射却说:“站住。”

    正要动作的黑甲卫面面相觑,比起郁久闾英这位治军甚严的将军来说,显然面前那位阴鸷乖戾的狼主更为可怕,于是众人很快达成共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又是一阵马蹄声传来,第三队黑甲卫到得王府门前,首领匆匆下马,单膝跪地:“将军,我等。狼主万年!”

    “尔等做甚?”闻姑射回头看他,“说下去。”

    “听闻狼主遇刺,齐校尉命我等加强守卫、彻夜巡城。适才见王府中似有刺客打斗,故前来查看。”

    “腾里护佑你们。”闻姑射说道,并从锦袋中取出一枚金锭,扔给那首领,“带着你的弟兄饮酒去吧。”

    第三队黑甲卫齐声说谢,很快便离去了。

    闻姑射沉吟片刻,旋即将目光转投郁久闾英,却见他神色惴惴,竟然十分不安。

    “郁久闾英。”闻姑射开口,“你认得他吗?”

    “末将不认得。”郁久闾英沉声答道。

    于是闻姑射便看向楚狂澜,示意他搜一搜地上的黑衣人。楚狂澜很快搜遍他的全身,找出一封染血的信和一面半掌大的玉牌。

    闻姑射伸手,他便将信与玉牌递上,闻姑射一边拆信,一边去看那黑衣人。

    衔风的玉爪锋利无比,一击可直接抓碎羊羔的头颅,黑衣人的肩头鲜血淋漓,伤可见骨,一条手臂已经废了。

    “汝南王拓跋劼殿下亲启。”在王府门前的火光照耀下,闻姑射半垂眼眸,开始读信,“见字如晤,尊狼主拓跋嬛入城之事我王已知悉,本欲待殿下与狼主畅叙幽情,然下元将至、粮草……”

    火光下,那一双锋利的眼睛在这一刻猝然收紧:“兵、贵、神、速?”

    她将信折了一折,看向身后的郁久闾英,将手中的玉牌举至他面前,问:“我再问一遍。郁久闾英,你,认得他吗?”

    郁久闾英深知,在这一刻,再多的话语、再多的解释都是徒劳,于是他一抖重铠,大方跪下,却执拗地盯着闻姑射那双闪烁着危险光芒的眼睛。

    汝南王府在刹那间变得很静、很静,风吹动火把,照得四下光影交杂,闻姑射半张脸被照亮,另外半张脸隐在阴影里,仿若她的内心挣扎。

    过了很久,院中深处又传来声音,楚狂澜迅速回头,见齐凌风抱剑前来,他的颊侧有一道红肿的血痕,左耳上还包着一圈薄薄的纱布。

    “狼主。”齐凌风一礼,“王请。”

    咔嚓——

    玉牌应声碎成几块,被闻姑射死死握在掌心,血顺着她的指尖滴落,一滴、两滴,很快在门前汇聚成一片小小的血泊。

    沉静良久,她才迈开沉重的脚步,大步流星地朝拓跋劼的书房走去。

    齐凌风和楚狂澜一起跟在她的身后,进入院门时,楚狂澜忍不住借着书房内投射出的火光打量他。

    他的容颜没有改变,眼神却和从前很不一样——所有从竹影堂下山的刺客们起先都是一样的,他们的眼睛如青城山中的湖水一样清澈。

    然后,湖水变成溪流,涓涓去往山下,流淌进新的湖泊。

    在那些湖泊里,有的浑浊污秽、满是泥沙,有的经历战乱、血染山河,还有的,也像青城山中的湖水一样澄澈。

    楚狂澜尚在流淌下山的路上,而齐凌风已经消失在湖里了。

    书房门半掩着,闻姑射站在门外,透过门扇之间的细缝,看见拓跋劼坐在桌案前,身旁烛火摇曳。

    齐凌风上前替她开门,却被按住手腕,他便识趣地退到了后方。

    闻姑射站在门前,门内是她的兄长,门外是她的百姓。

    良久,她伸出手,推开了书房的门。

    楚狂澜正要跟上,齐凌风却横起剑,拦住了他的去路。

    “师弟,”齐凌风道,“我们很久没有聊过了。”

    楚狂澜的目光波澜不惊,眼中唯剩漠然,却又在听见他下一句话的瞬间瞳孔骤缩:“狼主可有告诉过你,两年前,她在云中时的故事吗?”

    大门砰一声关上——

    拓跋劼坐在桌前,手中正在翻阅兵法,闻姑射静立门前,无声地望着他。

    “坐。”他放下手中的书,站起身,倒了一杯奶茶,“一直站着不动,怕我害你?”

    说完,一只金杯被递到了闻姑射的面前。

    她没有接,而是侧过目光,看向桌上摊开的兵书。

    桌案上的烛火闪了闪,拓跋劼听见妹妹说:“圮地无舍,衢地合交。”

    拓跋劼露出笑容,他听懂了这句话,显然,妹妹也听懂了。

    “汉人真聪明。”闻姑射这样说道。

    “但有时候也很笨。”将手中的奶茶放在一边后,拓跋劼说。

    “阿兄,”闻姑射终于看向他,她扔下玉牌,用双指夹住那封染血的信,举到拓跋劼面前,问,“你没有什么要向我解释的吗?”

    才是七月,夜里还是热的,闻姑射却觉得遍体生寒。

    她看见面前的兄长朝自己露出了一个笑容,在她少时的记忆中,那是兄长在每次开战前才会露出的笑容。

    “我还以为汉人有多聪明。”拓跋劼笑着说,“驱虎吞狼,就不怕养虎为患,落得腹背受敌的下场吗?”

    风从没关拢的窗缝中吹进来,将案上的烛火吹得来回抖动,晃得屋内人影憧憧,仿佛有无数冤魂索命而来。

    闻姑射闭了闭眼睛,听见自己问:“那现在,猛虎是要北上吞狼,还是南下渡河?”

    拓跋劼再次举起那杯奶茶,送到她的面前,朝她敬了敬:“且放心吧,狼主。云中城外、草原与雪山、腾里护佑的四方之地,不会是这只猛虎的天下。”

    可闻姑射却说:“乾坤岂有二日?”

    “腾里创造苍狼白鹿,苍狼白鹿创造我们。狼主,你非日月,你是神鹿的化身,是腾里的最宠爱的孩儿,是我们的母亲。”

    “没有孩儿会谋害他的母亲。”闻姑射冷冷地说。

    夜风再次吹来,桌上的烛火终于支撑不住,倏地熄灭了。

    在一片黑暗中,拓跋劼的声音变得森寒无比:“所以,你对我的恨,早在阿娘死的那一年就已经开始了,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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