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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

    二人尚未进屋,便又被匆忙追来的跑堂叫了下去。

    来人是个打扮朴素的青年,身后还跟了一队卫士,为首之人正是昨日出现在街上为闻姑射和楚狂澜解围的胡人将领,见他们出来,将领抬起右手,行了一个胡人的礼节。

    闻姑射回礼,而后看向那青年:“何人?何事?”

    青年话接得很慢,他先是盯着闻姑射上下打量,而后才将双手抱拳,道:“小人浮楼,自县衙来。二位尚有赏金未取,我家主人请二位回去。”

    “怎么?汝南王的信使这样快便带来一百金了?”闻姑射毫不留情地讽道。

    浮楼顿了顿,才道:“您说笑了。”

    两方正说着,闻姑射回头看了楚狂澜一眼,目光中带着问询,楚狂澜点点头,凑到她耳边学着她的语气低声道:“那可是一百金呢!”

    闻姑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引得对面那浮楼见鬼般看向她。

    于是楚狂澜便示意浮楼带路,闻姑射刚要走,便见浮楼又一招手,两个卫士牵马而来,停在他们面前:“请二位上马。”

    刚迈出一步的楚狂澜再次停下:“要去哪里?”

    “别苑。”浮楼恭敬地说,“兹事体大,我家主人恐县衙生变。”

    天空中响起鹰啼,众人抬头,只见白鹰盘旋,胡人将领嘿了一声,以左手遮住阳光,眯眼去看那正在低空翱翔的海东青。

    “少见。”将领道,“这么漂亮的鹰。”

    “你手怎么了?”闻姑射突然问。

    正与他们一起仰头看鹰的浮楼闻言,下意识收回了自己被缠住的左手,道:“昨夜吃多了酒,摔在地上,手撑了一下。”

    闻姑射不再说话,不知道是信还是不信。

    幸而二人最终还是上了马,浮楼见状,也骑上马去,骂了一声,打马至最前方引路。

    众人策马出城,行了近半个时辰,方才到得浮楼所说的别苑,楚狂澜下马站在一旁,等闻姑射下来。

    良久过去,马上的闻姑射也没有动静,楚狂澜看向她,在她的脸上看见了窘迫和为难。

    他朝闻姑射投去询问的目光,闻姑射见无人注意他们,这才压低了声音:“我,我腿麻了……”

    眼见只剩自己一人还在马上,闻姑射求救般看向楚狂澜,楚狂澜只得飞身而上,揽住她下马。

    闻姑射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味,直叫揽着她的楚狂澜心猿意马,落地时差点没站稳,险些连带着闻姑射一起栽下去。

    “楚郎,”闻姑射奇怪地看着他,“你怎么了?”

    楚狂澜不自在地松开手,别过眼睛:“没有。”

    下马后,闻姑射倚在墙角缓了半天才哆嗦着两条腿跟上浮楼,楚狂澜却发觉浮楼看向她的眼神越发古怪。

    “你总看她做甚?”楚狂澜冷声问。

    浮楼一愣,忙收回目光,道不敢。

    将领和卫队在门外止步,俨然要尽护卫之责,二人便一左一右跟着浮楼往里走,进得别苑。

    大门两侧立着诸多白衣护卫,组成人墙,开出一条路来供他们进去,而路的另一头,则是别苑的主屋、正厅大堂所在。

    见这架势,楚狂澜不动声色地将手按在了七星龙渊之上。

    “现在若出剑,”主屋内响起一道柔和的声音,“可就拿不到那一百金了。”

    楚狂澜闻言,非但没有松手,反而更进一步,握住了剑柄,只待下一刻便要出剑。

    而就在这时,原本一瘸一拐走在他身边的闻姑射停下了脚步,面容漠然地望着石板路的尽头、声音的来处。

    很快,他听见闻姑射冷笑了一声,说:“旁人是一百金,你,得一千金。”

    笑声传来,楚狂澜当即抽剑,金算盘撞在龙渊剑身上,带起的劲风吹过七个风孔,发出尖锐的声音。

    “阎凤林。”闻姑射沉声开口,“莫再与他玩笑。”

    她站得笔直,挺拔而肃穆,在这一刻,楚狂澜蓦然惊觉,她的身上有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这一刻之前的闻姑射俏皮、精明,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少女的娇俏和娟媚,而这一刻之后,她变得倨傲、沉稳、威严,令人不由肃然。

    “奴遵命。”

    被她叫作阎凤林的男人自主屋内走出,他身穿白衣,领口袖口以金线滚边,低调而富贵。

    浮楼到得他面前跪下,恭敬地说:“大监。”

    阎凤林摆手,浮楼会意,带着一众护卫退下,院中便只余三人。

    待院门再次关上后,阎凤林缓步上前,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小算盘,用袖子擦净灰尘,递给闻姑射。

    闻姑射没有接,只问:“你来做甚?”

    阎凤林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她:“您又来做甚?”

    “你算什么东西?”闻姑射傲慢地说,“也配问我?”

    “是,是。”阎凤林低头弯腰,摆出恭敬的姿态,但说出来的话却不怎么恭敬,“嬛公主,您来做甚,奴便来做甚。”

    早在闻姑射叫出阎凤林名字的时候,楚狂澜的内心便已是惊涛骇浪、充满震惊,如今再听他叫嬛公主,当即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闻姑射。

    而闻姑射的脸是冷的,她面无表情,眼神也很沉静,像是一潭没有波动的水,让人看不出任何情绪。

    过了许久,楚狂澜才在那张精致的脸上看见了一个笑容,很短很短,伴随着一道清脆的巴掌声结束。

    “再说一遍。”闻姑射语气森寒,冷冷地说。

    阎凤林被那一巴掌打得偏过头去,却仍旧恭敬地重复:“奴说,殿下来做甚,奴便来做甚。”

    啪!

    第二个巴掌落在那张脸上,闻姑射眼眸半垂,纤长的睫羽遮住了她眼底的情绪。

    “再骗我,”她说,“送你去见先帝。”

    阎凤林低声笑起来,看着竟是一副求之不得的模样,闻姑射看见他笑,也弯起唇,语气中却没有丝毫笑意:“你当我说的是哪个先帝?”

    楚狂澜看见阎凤林那张阴柔美丽的脸在刹那间僵住,而闻姑射则真正地笑了起来,她伸出葱白的手指,凌空朝着阎凤林点了一点,便越过他离去了。

    “他唤你甚?”空无一人的别苑花园里,楚狂澜蹙眉看向闻姑射,“嬛……公主?”

    在他面前,闻姑射又变回了那个娇俏可人闻娘子,她朝楚狂澜神秘一笑:“楚郎啊楚郎,你总不听我的话。这些我昨日不是都告诉你了吗?”

    “告诉我?”楚狂澜眉间的痕迹更深了,眼神却变得茫然。

    “昨日下午,”闻姑射提醒他,“在拉酒的小驴车上。”

    楚狂澜难以置信:“你不是骗我?”

    闻姑射反问:“我昨天说甚?”

    楚狂澜:“你说你姓拓跋。”

    闻姑射:“是,我姓拓跋。拓跋嬛,琅嬛福地的嬛。”

    楚狂澜:“还说五官中郎将是你未婚夫。”

    闻姑射:“对啊,所以我才逃婚出来嘛。”

    楚狂澜:“还说你爹是大司马。”

    闻姑射啊了一声,摆手笑道:“这个的确是骗你的。”

    眼见楚狂澜已经陷入了极度的混乱之中,闻姑射又道:“你看,我都说过,只是你不信罢了。”

    “谁会信?”楚狂澜问,眼中带上了些许责备,“你会?”

    他本以为闻姑射会摇头说不会,那么他就可以接话下去,说,你看,谁都不会信的。谁知闻姑射竟然一本正经地点头,说:“我信啊。”

    楚狂澜:……

    直至这一刻,楚狂澜才意识到,其实一切早有端倪:闻姑射那对燕军莫名的熟稔、一路上对拓跋氏政权的评价、对官员皇族的嘲讽、穷追不舍要杀她的刺客,以及她对于一切了若指掌的把控。

    ——只是楚狂澜未曾注意过,闻姑射说得对,他总不听她说话。

    二人之间陷入沉默,许久后,才被端茶而来的浮楼打断:“殿下,大人,吃杯茶罢。”

    楚狂澜尚且没反应过来那一声大人在叫谁,下意识地去看闻姑射,却见她两道细眉紧蹙,先是看向浮楼,而后目光又略过他,望向远处。

    廊下人影幢幢,仿若索命的鬼魂,如影随形地跟着他们。

    见楚狂澜按剑,浮楼便笑道:“这些人只为确保殿下安全。”

    闻姑射简直对这个回答嗤之以鼻:“是吗?”

    话音未落,海东青当空长啼,如箭射来,巨大的双翼卷起狂风,带得浮楼连退几步,好容易才稳住身形,恐惧地望着她。

    闻姑射打了个呼哨,盘旋头顶的海东青便落在她身后的屋檐上。

    “那你们可得,好、好、护、卫。”

    听见这句话,楚狂澜立刻意识到:这些人名为护卫,实为监视。

    显然,闻姑射,或者说拓跋嬛的突然出现让所有人都如临大敌,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她编造身份独自离开长安,为什么那一晚在酒肆中会有那样多的人想要杀她。

    他跟在闻姑射身后,重新认真地、仔细地打量她,这才发现她的体态变了。她原先体态娇柔,如今则肩背平直,五指纤细却劲瘦有力,露出的手臂肌肉紧实而流畅,是很标准的武人身材。

    她会武。楚狂澜这样想到,也对,北燕拓跋氏的人,都应当是会武的。

    于是他不禁想起那晚在山寨时闻姑射对他说的话,想起死在云中城的师父——他那为了家国大义而死的师父,楚狂澜的心中腾起莫名的酸涩,开始挣扎。

    她……知不知道呢?

    问出那些话,应当是知道的罢?

    紧接着,七星龙渊无声出鞘,剑身折射日光,煌煌如第二轮烈日。

    铛——

    闻姑射没有回头,徒手截住了那一剑。

    七星龙渊锋利无比,就是试探的一剑也足以将她联手带腕直接斩断,楚狂澜迅速收剑,继而在她的掌心内看见了一枚断成两截的箭镞。

    “原来昨日放箭的人是你。”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也十分平静。

    不远处接连传来收剑入鞘的声音,闻姑射没接话,而是转向他,似笑非笑地问:“楚郎啊,你方才是要杀我吗?”

    楚狂澜沉默了,在刚才很短很短的一个瞬间里,他的确杀心骤起。

    “你要为你的师父报仇。”闻姑射在询问,但语气却带着肯定。

    “不——”

    楚狂澜的声音戛然而止,闻姑射的呼吸在须臾之间被拉得很近,近到他浑身僵硬、双臂如注铅般沉重,甚至无法伸手将她推开。紧接着,闻姑射勾唇踮脚,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

    阎凤林站在廊下,远远望着这一幕,唉地叹了一声。

    浮楼不明所以地望向他,听他笑道:“慕容谨就算当上了五官中郎将又能如何?可惜,可怜。”

    不多时,有人来报,说嬛公主吩咐,她的护卫负伤未愈,要入城买药。

    阎凤林摆手示意让他去就是,手下便一礼,又退下了。

    为他们引路的浮楼与楚狂澜一同出门,直到日暮西斜、快要开饭才匆匆归来。

    吃了晚饭,众人便各自回屋休息,几个护卫奉命守在闻姑射的房间周围,防止再有刺客前来。

    更漏声在院内回荡,滴、滴,时间如细流而过,到得夜半,值守的护卫听见房间内的呼吸声变得平稳而绵长,便倚墙打起了瞌睡。

    突然,风声裹挟着叶声响了起来,护卫猛地清醒过来。

    而后,在瞬息之间,风声停了,与同僚们的呼吸声一起,月光下的人影没有说话,护卫忽然睁大了眼睛。

    他握住剑柄,出剑,下一刻,一弧寒光如冬日冰雪凛冽,照亮了黑暗中那双冷峻的眉眼。

    闻姑射转过身,双手将金玉铠一勒,软甲便勾勒出她笔挺的肩背,而在她的身后,热血喷涌,护卫尚来不及警示便首身分离,倒在了地上。

    她信步来到马厩,楚狂澜已牵来了马:“那些守卫没追来?”

    “唔,”闻姑射含糊地回答,“躲过了,没被发现。”

    楚狂澜欲言又止,最终,只问:“现去何处?”

    闻姑射翻身上马:“汝南。”

    说完,二人便策马离去。

    直至天亮,阎凤林才被手下叫醒,拓跋嬛已然悄无声息地离去了,就如她当初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这里一般。

    听完手下禀报,阎凤林脸色冷若冰霜,过了许久,他才沉声道:“去追,派出所有人。追!”

    “追不上!”浮楼颤抖地说道,“马都被喂了巴豆,站不起来了!”

    “进城,买马!不论多少,全买下来!跑死一匹,就换另一匹,不惜任何代价,一定要追上她!”他快步走出,脚步竟少有地急切了起来,“绝不能让她去汝南……如若她与拓跋劼见面,大燕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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