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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日上三竿,天已经大亮了。

    街角巷尾内,楚狂澜抱剑而立,无言地站在闻姑射身后。

    “慢慢吃。”闻姑射则站在阴凉处,身边还跪了个少年人,那少年满头大汗,正狼吞虎咽地吃着手里的包子。

    不等那少年吃完,她又从腰带里抠出几个铜板,放在那少年身边,转身就要走。

    “菩萨!”少年吃得又快又急,见她要走,忙叫了一声,登时被噎住嗓子,直翻白眼。

    楚狂澜默默上前替他顺气,片刻后,他再次急切道:“女菩萨!”

    闻姑射不说话,只回头看他。

    “小人从南方来,随郎主去长安贩蜀锦,途中遇上匪贼,故流落此地,已饿好些天了,幸得菩萨相救……”

    “你说,”楚狂澜半蹲着,右手按在少年背上,左手抵住七星龙渊的剑格,他垂着眼睛,语气冷漠,“你去长安贩甚?”

    少年没有来地赶到一阵恶寒,他猛一哆嗦,磕巴道:“蜀,蜀锦啊……”

    七星龙渊出鞘两寸,发出锵一声,楚狂澜右手灵活如蛇,眨眼之间钳制住少年命门:“贩蜀锦,怎会经过豫州?”

    自被剑光晃过的那一刻起,少年便抖如糠筛,他惊恐地望向闻姑射,颤抖着说:“女……女菩萨……救,救……”

    “他不是。”许久,闻姑射才出声,楚狂澜侧脸望向她,而后收剑入鞘,站了起来。

    “谢……”

    “不过我也好奇,”不等那少年放松下来,闻姑射又道,“贩蜀锦,怎么豫州去长安?”

    少年吓得腿软,坐在地上,这才意识到面前的娘子或许不是什么慈眉善目的好心菩萨,而是猜忌多疑的玉面修罗。他甚至觉得,接下来只要说错一句话,自己下一刻就要首身分离。

    “如今蜀地大半都成了胡人地盘,那蜀锦是郎主高价从旁人手里买来的……”

    闻姑射垂眼看他,半晌后问:“你从何处来?”

    “自淮州来。”

    闻姑射又问:“淮州离汝南那样近,还去长安做甚?”

    “郎主说汝南税重,赚不得几个钱,还不如去长安,长安胡人多,最爱买蜀锦。”

    “长安胡人多……”闻姑射低声重复了一句,笑道,“你可知如今胡人多的地方,汉人总是讨不到便宜的。”

    少年一连点头,却道:“多见些世面也是好的。”

    日头大了些,闻姑射蜷起袖子按了按额角的汗,又往墙下的阴影里缩了缩:“马上要打仗了,你们就不怕回不去?”

    少年连忙摇头:“郎主说了,这仗打不起来。”

    闻姑射的眼神出现了很明显的变化,楚狂澜意识到那是一种混杂着不安和了然的复杂目光。

    但很快她就恢复原样,冲少年一笑:“我明白了。”

    想来那少年应常随主人走南闯北,很会看人眼色,听她这样说,立马意会,急道:“女菩萨可是要去汝南?快别去了,城中正一团乱呢!”

    一旁的楚狂澜闻言,先是望向闻姑射,而后才问:“怎么说?”

    “燕帝派去汝南的使者被人杀了,汝南王大怒,放出杀手追杀,如今整个豫州都在找那刺客踪迹!”

    楚狂澜听了,又看闻姑射一眼,闻姑射莫名其妙:“你总看我做甚?”

    “没有。”楚狂澜收回目光,转向那少年,问,“那些打劫你们的匪贼在何处?”

    “就在城南二十里的山中,二位若要去汝南,定要避开。他们伪装成燕军,个个凶神恶煞,杀人都不眨眼睛的!”

    两人都不说话,少年只当他们不信,又绘声绘色地将匪贼如何将他们包围、如何手起刀落地杀了郎主和护卫、如何碾狗似的追着他取乐细细讲述了一遍,但闻姑射似有心事很是敷衍,楚狂澜则全然没听进去。

    少年吃了肉包、收了铜板,又跪下来要给二人磕头,楚狂澜用剑抵着不让他下跪,他便一步三回头,千恩万谢地走了。

    待那少年远去,闻姑射才恍然大悟:“楚郎啊,你莫不是以为我杀了燕帝使者罢?”

    楚狂澜沉吟片刻,道:“我观昨日那架势,还以为你杀的是燕帝。”

    大抵是因为他冷脸开玩笑的模样太过有趣,闻姑射哈哈大笑起来:“岂敢岂敢,我若有刺杀燕帝的本事,哪里还要请你做我护卫?”

    “闻娘子既说是‘请’了,”楚狂澜说,“我便得寸进尺,也请求娘子一件事。”

    闻姑射挑眉,不待他继续开口,笑道:“你是要我再在城中盘桓两日,待你上山剿匪罢?”

    直到此刻,始终冷着脸的楚狂澜才露出一个很浅的微笑:“娘子懂我。”

    话音未落,闻姑射又唉地叹了一声:“楚郎啊楚郎,我知你心是好的,可你就没想过,豫州全境驻军十数万,怎能叫一帮匪贼横行?”

    楚狂澜似懂非懂,茫然地望着她。

    “普通匪贼哪敢伪装成燕军下山劫掠?只怕有人养寇自重,你替县令剿匪,他未必谢你。”闻姑射掰着指头,继续道,“且在城中盘桓,免不得又要花银子,我自是不怕你跑了的,可这花用又该怎么算?”

    青年茫然的目光很快变得坚定,楚狂澜抱着剑,沉声道:“匪贼不除,苦的又不是县令,我不要他谢我。”

    闻姑射看着他不说话,拇指和食指并在一起搓了搓,意图明确——钱呢?钱怎么解决?

    “一并算在我头上。”楚狂澜知道她答应了,“我欠你那样多银钱,也不差这两日。”

    此话一出,闻姑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半遮着脸,只露出一双弯弯的眼睛,像是挂在天边的月亮,竟看得楚狂澜有半刻失神。

    “不差你这两日银子。”她道,“你要上山,我不拦你,但需带我一起。”

    楚狂澜皱眉:“闻娘子!”

    闻姑射:“昨日你也看见了,这城中刺客是奔着取我性命来的,我手无缚鸡之力,留在城中,只怕你剿匪未成,我倒先死在旁人剑下。”

    楚狂澜:“你没听那少年说吗?他们个个杀人不眨眼。”

    闻姑射:“你且看昨日来杀我的刺客出剑时眨了眼睛吗?”

    楚狂澜:“山匪与刺客到底不同……”

    闻姑射:“城南往哪儿走?可是这条路?”

    踏破铁鞋无觅处,就在二人四处探听、设法前往山寨时,一个人的到来打破僵局,让他们捡了个现成的便宜。

    酒肆后院里,楚狂澜作小厮打扮,稳当地将酒搬上车,问:“你怎就这般确定他是山中匪贼?”

    “那少年不是说山匪伪装成燕军,杀人不眨眼吗?”闻姑射也换了小厮的衣裳,抹了一脸锅灰,坐在车上好整以暇地看楚狂澜干活,“外头那个不就是燕军?竟来买酒,当真稀奇。”

    “燕军不能喝酒?不是都说胡人都嗜酒如命?”楚狂澜伸手擦汗,“而且你也说不会打仗了。”

    “我只说南北不会打仗,”闻姑射道,“旁的可没说过。”

    最后一坛酒被放入车内,楚狂澜浑身是汗,不明所以地看向她:“还有哪里会打仗?”

    “谁知道呢?”闻姑射冲他笑,而后跳下车,毫不留情地将躺在地上的小厮们踢进阴影里,而后关上了门,“走。”

    语毕,她摸了摸毛驴的脑袋,抖开绳子套车,楚狂澜则绕到大门前去叫那买酒人,慢悠悠地往城外去了。

    买酒人骑着匹高头大马走在前方领路,楚狂澜赶着驴车紧随其后,压低了声音与闻姑射说话。

    “你看他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的样子,骑个马都歪歪扭扭的,哪里像燕军?”闻姑射看了一眼低空中盘旋的鹰,解释道,“拓跋氏马背上打天下,燕军骑兵个个都是八岁就骑马的好儿郎,一眼便能看出来。”

    楚狂澜盯着前方那道身影看了半晌,无奈自己也没见过燕军,一时之间无法判断,又问:“如若他是个步兵呢?”

    大抵是没想到他这么死缠烂打,闻姑射蹙起了眉,语气中带上了些许不耐:“燕军里的步兵都是汉人,他穿的衣裳是左衽,胡人才穿左衽的衣裳。且燕军若要出营,须得二人以上,不会让他独自一人出来。”

    这次楚狂澜没有再出声,闻姑射似是满意,微微靠在车上放松下来,却又在片刻后听见他问:“你怎对燕军如此了解?”

    “闻姑射是汉人名字,我本姓拓跋,燕帝拓跋嵘的那个拓跋。我阿耶是大司马,我那未婚夫是五官中郎将,行了吗?”闻姑射烦躁道。

    小驴车上安静了好一会儿才再次响起楚狂澜的声音:“当真?”

    “当然是假的。”闻姑射翻了个白眼,道,“我哪有那么好命?我阿耶当要真是大司马,我做梦都笑醒了。”

    二人一路小声嘟囔,不知不觉出了城,眼见那领路人竟真的带他们往城南山中去,楚狂澜止了话头,不动声色地将手按在了藏在酒坛间的剑上。

    “还不是时候。”闻姑射道,“莫要打草惊蛇。”

    日头已经西斜,一车一马缓慢行入山间小路,闻姑射望着道路两旁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待到了半山腰的寨子里,天已全黑了,煌煌的火把将植被茂密的山间照得灯火通明,树影深深,随着穿林而过的晚风沙沙晃动。

    楚狂澜独自下了车,按照闻姑射教的话,追上前道:“大人,大人……”

    站在寨门前的几个山匪顿时朝他投来凶恶的目光,楚狂澜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挺拔如松。

    这时,还在车上的闻姑射突然摔了下来,她狼狈地爬起来,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拼命朝那几个山匪作揖。

    楚狂澜这才回神,也学着她低下头,不去与那些山匪对视,以免露出破绽。

    “大人,您不曾,不曾与我们说,要到山里来呀……”他模仿着来时路上闻姑射教他的语气,说,“这,这天也黑了……”

    一个貌似小头目的男人闻言,道:“哪那么多废话?再多给你二人二两银便是。”

    闻姑射一听,当即喜笑颜开,上前就要作揖,那小头目又道:“怎还有个这么丑的?”

    楚狂澜连忙上前:“这是我远房小弟,一生下来脸上就有个老大的胎记,还是个哑巴,在老家常被人欺负,待不下去了方来投奔我,干些杂活赚钱。”

    小头目点点头,从腰带里抠出两枚碎银子,上前两步,正要给他,却在这时借着光看清了闻姑射的脸。

    二人心里皆是咯噔一下,只因时间匆忙,打扮成小厮时未能做足准备,闻姑射只来得及在脸上抹些锅灰遮掩,与人碰面时站得远些,谎称是胎记糊弄过去便是。

    不料她方才几步上前,与那头目离得太近,这些山匪都是何等人精?只一眼就看破了她的伪装,当即变了脸色。

    而就在这短短的一眼里,闻姑射也看清了那头目的脸。

    “有诈!是个女人!”

    “楚狂澜!跑——”

    二人同时出声,寨门内外的山匪当即抽刀,而楚狂澜则在一片混乱中被闻姑射用力推入山间。

    嘈杂声远去,只能听见呼呼的风声,山寨门外的火光越来越远、越来越暗,树叶刮在脸上、身上,突然,楚狂澜在满耳风声里听见闻姑射喊出了一句胡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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