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司昀带楚榕来的地方是他们中不知哪个公子哥在郊区的度假别墅。
露天泳池占地宽广，远看像嵌在大理石砖上的蓝宝石，绿色草地向四周铺展如广阔的巨幅地毯。
临近晚饭时间，泳池里人头攒动。
“司少爷怎么来得这么迟？”
一个体态瘦长的模特趴在岸边，伸手抓司昀的脚踝，咯咯地娇笑不停，一下就从一大群比基尼美女中脱颖而出。
司昀低头瞅瞅，还记得这美人，边脱上衣边笑：“给你带了礼物，在车上，晚点拿给你。”
T恤扔在脚边，池里泡着的比基尼美女争先恐后地把司昀拽下池子，跌进靓丽的美女中，他捞起模特火热地亲了一口。
楚榕远远看着，侍者给她搬来沙滩椅放在伞下，她靠下去，屈起腿躺着。
吊带红裙极衬肤色，裙摆还花瓣似的拱着她白嫩的大腿，少女往那一坐，懒洋洋的模样倒也符合这一派奢靡纵欲的景象。
如果忽略她在裙子里藏了一本《证券投资学》，旁若无人地读着的话。
另一侧。
隔着修剪漂亮的绿化山茶树，派对主人的蒋睿巡视一圈，和客人闲谈。
“二楼的局今天开不开？手痒得很。”
“今天不行，喻离遥快到了，你悠着点，别被他看不顺眼，打点小牌算了。”
“妹子都围着司昀转去了。”那人撇嘴：“喻离遥要来，司昀还能在这呆得住？这两不会打起来吧。”
“不至于不至于，喻离遥现在可不跟咱混了，他爸给了笔启动资金，他搞风投项目经营得风生水起的。”
“哦——”说话人兴致缺缺地四处乱看，注意到岸边的楚榕：“靠，那是哪个妹子这么正点。”
“司昀带来的……等下，喻哥的电话我接下。”
蒋睿握着电话，对着那边不自觉地微弯了腰：“喂喻哥，没有不正当活动，你放心吧，我还不了解你吗？就是哥几个吃顿饭……来了啊？西门么，好好好，我来接你。”
另一人兀自站了半晌，眼珠子不住地往楚榕的方向提溜，搓了搓手掌，越看越心痒难耐。
楚榕早早听到了走近的脚步声，收了书压在屁股底下。
那人看到她的脸，惊喜地吹了吹口哨：“小姐姐怎么一个人坐着？一个人多孤单啊，是不是不会游泳？我可以教你的。”
楚榕抬眸轻轻看他一眼，这人脸骨消瘦，不是常年酗酒就是被掏空了的样子。
她刚要开口，远处传来恐慌的呼喊。
“司少爷！司少爷！”
“救命啊！司昀溺水了！”
楚榕猛地站起来循声望去，原来是司昀被姑娘们起哄怂恿去游二百米。
司昀养尊处优惯了，本就四体不勤，下水前又没做热身，游了大半程突然腿肚子抽筋，没来得及吭声就沉了下去。
他的位置离人群稍远，但距楚榕这个偏僻的地方略近。
楚榕当机立断甩掉凉鞋跳下去。
搭讪男站在岸边目瞪口呆，只见红裙少女伸展四肢，迅速窜到了几十米外。
不止他，岸上其他人也都看呆了。
“喻总，这边请。”
打着领结的侍者毕恭毕敬地把喻离遥引到泳池边。
喻离遥迈上台阶，抬头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
少女乌黑散开的发随着粼浪起伏、一截白得发光的脖颈仰起。
深红色的长裙浸在水里，漂浮如灵动的红鲤鱼，鱼尾在水下清澈地摆动。
喻离遥起初只是闲闲扫过一眼，瞥见少女浮出水面的脸，倏地一愣，噙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家乡的小河小溪都游过，两米深的泳池不在话下，楚榕有足够的力气，一把拎起司昀往岸上托。
“司昀？你醒醒。”
她拍拍他的脸，压着胸腔给他挤出两口水。
还没反应，楚榕面色微变，扒开他的嘴唇要往下灌气。
救命要紧，考过救生员证的楚榕没想过那么多，殊不知满泳池的佳丽投往她身上的眼神跟刀子似的。
好在司昀这时突然手脚抽搐两下，翻身趴在地上咳得撕心裂肺。
刚刚的比基尼模特姗姗来迟地拨开人群，小跑过来，跪在司昀面前。
手往眼睛上抹抹，急出了眼泪：“司少，没事吧，刚刚吓死我了都。”
司昀被推搡得还没坐起来，又躺了下去：“咳咳，没事……”
“司少，您别跟她们玩呀，她们都不安好心的，你看都把你害了。”
美女模特擦眼角拭泪的间隙，朝上瞪了楚榕一眼，又低下头对着司昀撒娇似的垂泪。
“真没事，就是太久没动弹了。”
司昀倒在美人怀里，好言安抚着，手掌扶着美人的肩头，往她背上游移。
除了一头半长发乱成鸡窝草，半点看不出刚刚溺水的狼狈样。
楚榕知道这是没自己的事了。
司昀被娇滴滴的模特搀走，泳池边的热闹还在继续。
楚榕拧着自己滴水的长裙，踩过草地，找到一处僻静处湿漉漉地席地坐下。
湿透的头发黏在脸上遮挡视线，她全部赶到耳后去，仰面轻叹一口气。
太阳沉到了地平线附近，深紫色的帷幕渐变垂落，连廊回环的豪宅灯亮如昼照彻一方，楚榕赤脚坐在这灯箱般的庞然大物前，身上打了个寒战。
池水接通的附近的山泉水，像初融的雪水冰冷，她从里面淌出来，衣裙都是寒浸浸的。
晚风一吹，毛孔蒸腾出凉意，她抱住自己的胳膊。
“好冷。”
一个侍者在小径上张望到她，走过来俯身放下塑料袋：
“是楚小姐吗？有位先生托我给您送来裙子，您可以去那边的更衣间换一下。”
总算司昀还记得她这么个人，楚榕松了口气，道过谢前往更衣间。
裙子大概是随手买来的款式，上身紧紧地束缚着身体，丝带勒背，裙摆却是又短又蓬，把两条长腿暴露无遗。
这时候也无法挑剔，楚榕简单收拾一番，擦着头发出来。
客人们都聚集到了前厅用餐，推杯换盏的鼎沸人声隐隐约约传来，刚刚还热闹非凡的更衣间外徒留下寂静幽旷。
楚榕迎着月色向前走，听到一声熟悉的轻笑。
“这么快又见面了，楚小姐。”
楚榕闻声驻步。
铁扶手边，青年衬衫黑裤，单手插在裤袋里，随意站着与夜色融为一体，偏头看她，长腿线条流畅又吸睛。
走廊夜色浓，男人逆着光，楚榕看不清他的脸，以为又是司昀的哪个狐朋狗友。
她移眼看着地面：“你好，有事吗？”
喻离遥视线轻轻扫过她的腰后侧，提醒她。
“你的拉链。”
楚榕一顿，茫然地看了看自己刚换上的裙子。
后背是芭蕾舞裙的绑带设计，身前有纽扣，所以拉链是在腰上吗……
喻离遥用手指了指。
楚榕扭头寻找失礼处，喻离遥垂着目，毫不回避地盯着她腰后。
拉链缝合，目睹一段雪白私密的肌肤渐渐消失。
喻离遥搭在口袋里修长的手指下意识地握紧，指腹传来一阵诡异的发热。
他知道触碰她皮肤的感觉，且记忆犹新。
像在试图抓住一束不存在的鸢尾花束。
喻离遥喉结滑了滑，目色微深，楚榕已经抬手自己拉整齐了，跟他道完谢，有点尴尬地打算绕过他。
小姑娘这副礼貌谨慎的样子倒是跟昨天耀武扬威的雌狼判若两人。
他漫不经心的目光划过她左手手腕缠的肉色护腕，勾开唇角，倾身在她耳侧低语。
“打手小姐，手还疼吗？”
脑袋里惊雷炸响，楚榕猛地抬起头，鼻尖却堪堪隔着一寸的距离险些擦过他的嘴唇，两人挨得前所未有的近。
楚榕终于能看清楚他的脸，双眸深邃，骨相高挺，连鼻子驼峰的弧度都精工雕琢得不可思议，殷红唇瓣和她只有尺寸之隔。
“你、你是……”
“喻离遥。”
楚榕睁大眼：“你怎么会在这里？”
喻离遥的声线很低沉，刻意低声时，像大提琴徐徐拉动。
“那要问你了，楚小姐，你和司昀……是什么关系？”
楚榕微微咬住下唇：“如你所见，是男女朋友。”
他沉默了下，喃喃一句“原来如此”，很快舒开眉目，颔首微笑。
“我昨晚还以为你是他雇来的打手，替他来寻仇的。”
楚榕懊恼得眉心稍蹙：“没事的话我要先回去了，司昀还在等我。”
喻离遥低眼瞧着，眉目温软的姑娘皱皱鼻子，显露出不耐的神色。
半晌，他开口道：“他在二楼，你现在过去可能不方便。”
楚榕听懂他的意思，两只手纠结地绞着。
她最近才被司夫人安排在司昀身边，和司昀还在彼此熟悉的磨合期，但司夫人事先给她做过功课，所以她对司昀的脾气性格还算有点了解。
司昀其人往好了说是贪图享受玩世不恭，往差了说，就是脾气恶劣骄纵成性，富家公子的陋习秉性他一概不缺。
楚榕要是陪他寻欢作乐的美人，凭着这身漂亮皮囊，他一定会宝贝得紧，但司夫人说得清楚，楚榕是安插在他身边保护他的佣人，换而言之，她也是家里长辈盯着他的眼线。
面对一个成天闷不做声地跟着他的眼线，司昀只会联想到家族对他的辖制管控，徒生厌恶。
喻离遥在楚榕背后闲闲站定，手肘搭着栏杆，将她的纠结收于眼底。
“楚小姐，恕我冒昧地问一句。司昀他对你好吗？”
“……”
“我实在有点好奇，你怎么会跟他交往？”
“无所谓好不好。”楚榕面色不变：“有人和司昀交往很奇怪吗？”
“不奇怪。只是他对你的态度，不太像是恋人。”
喻离遥只消回想这两次见面，就能列举出好几条证据来：
“和其他女人接触却从不对你遮掩，把你当做下人为难、使唤。司昀是个什么样的人，楚小姐应该比我清楚，所以，我不明白楚小姐为什么会选择他。”
喻离遥的视线肆意地从她绑带间露出的白嫩肌肤、挪到沾着水痕的后颈。
少女的身体意外引人躁动，他视线微微灼热，眉眼弧度却冰冷，勾着的唇角也听不出丝毫笑意。
楚榕转过身，看着喻离遥认真道：“他的确会给我制造一些困扰，但这不会影响我们的关系，我想也不是每一对情侣都情投意合、彼此相爱吧。”
“你知道他对你无意，为什么还要忍受他？”喻离遥轻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