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事，要不要和他说？她还在想。

    说也可以，不说也可以。但董程明到底没有跟过来，也没做出任何实质性的举动，左右不过是让她感到不自在了。

    最终，还是没有说。

    杨星星翻了个身，蒙在被子里，黑暗中眼睛笑得弯起来：“没发生什么，就是忽然想通了，你不是也劝我，以后少和董总接触么？”

    郁识骞沉默片刻，而后说：“听说过他以前的一些事，除了严笑里，还有其他。我认为，他不够格。”

    “不够格”这种说法，倒说得轻了。真相是，在决定和她在一起后，郁识骞就让人去查查，董程明的过去。董程明的履历可以说是光鲜，但如果杨星星真要在他手底下做事，恐怕董程明能给她的帮助，还不如自己多。

    她想辞职，是好事。

    杨星星并非不懂得权衡利弊，她睡不着的原因，自然不可能是舍不得董程明，也不会因为不敢开口，错失良机。她做事向来深思熟虑，现在此时对于她来说，好处多过坏处。

    她只是不喜欢一件事做到一半，中途放弃的感觉。

    按照杨星星原本的人生规划，她应该在季正工作三年，再回爸爸的公司，从基层做起，三年内轮过所有的部门，至少要到三十岁之后，才考虑接棒的事。

    自小生活在这个圈子里，见过不少二代三代荒废家业的例子。有些，是能力不够，偏要逞能，有些，是行事风格太过冒进，最后引火烧身。经商是门大学问，爸爸总和她讲，别看现在家里公司生意不错，真要出了岔子，甚至可能会因为一念之差，从头来过。

    所以，能力很重要。她始终认为，自己缺乏锻炼，缺乏经验，需要多历练。

    如今，她的计划被打乱，辞职后该干什么，是回爸爸公司，还是再找其他工作，这些都需要仔细考虑。想想都觉得心累。

    “慢慢想，不急。”郁识骞倒觉得，考虑这些并不难。做决定，无非是综合所有选项，选出好处最大的那个。

    “你今晚歇在酒店？”杨星星也不想说这些了，换个话题和他聊。

    “对。”

    “酒店是什么样的？好看吗？”她好奇，“有健身房和泳池吗？装修风格是怎样？”

    “健身房在三楼，顶楼有露天泳池，装修风格偏中式。”郁识骞走到窗前，一一耐心回答。顺着窗户，向外眺望，酒店外层是寂静的江面，灯火将熄未熄，朦胧中似有雾气浮动。

    他边看着，边听电话里的女孩用轻快的语调向解释：“我特喜欢酒店这个地方，每次出差都会体验各种各样的酒店。小的时候我甚至幻想过，如果能每天住在酒店里就好了。”话语中透露出惋惜：“可惜我家不是开酒店的，不然我该有多幸福，我都不敢想。”

    这话把他可爱到了，低声笑起来：“幸福在哪？每天住在酒店里，不觉得太冷冰？”和她正好相反，虽然习惯了出差，郁识骞其实并不喜欢。一是累，每次出差都是他最忙的时候，二是因为一些童年记忆的影响。

    记忆中，小时候父母经常吵架，吵完架，妈妈会立马收拾行李，带他去住酒店。那时在他的印象里，酒店是收留那些和伴侣感情不睦的可怜人的地方。

    “你想啊，如果我家是开酒店的，现在我的烦恼就不是接手爸爸的公司了，可以一直待在家里的酒店里，学着管理酒店。”她对酒店业的了解，大多是从电视剧里看来的，感觉……应该会很有趣。她又开始好奇起来，“你还是想看看你住的酒店，拍几张照给我。”

    听到他说“稍等”，五分钟后，杨星星收到他拍的三张图片。

    第一张……应该在大堂？是圆形的，一左一右各设一个出口，装修是她喜欢的风格。她看了半天，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你应该洗过澡了吧？穿着睡衣跑到大堂，别人不会觉得你奇怪吗？”

    “没关系，现在没有其他客人，”他低笑，“前台的员工倒是在奇怪地看我。”

    “那你快上去吧。”他虽为生意人，但因为样貌太过英俊的缘故，在网上也有不小的知名度，杨星星怕他被人认出来，尤其是……他还穿着睡衣。她顿时开始浮想联翩，睡衣穿在他身上是什么样的？想象不出来，实在想象不出来。

    不自觉脸红了，为了转移注意力，她点开第二张图片。这张，应该是在房间里照的了，他住的，是一个大大的套房，目前房间还很整洁，只有书桌上摆着一个笔记本电脑，看来他回房间后也没来得及好好休息，一直在工作。再然后是第三张，是他说的露天泳池，水面上波光粼粼，闪烁着像钻石一样的流光。

    “真好看。”她说。

    “你应该是闷了，”郁识骞若有所思道，“明天辞职后，应该没事情做了吧？”

    聊到这时候，杨星星终于有了一些困意，翻滚了一圈，双手大张仰躺在床上，开着免提说：“马上要迎接我的，是一个漫长的假期。在我还没想好接下来要做什么之前，我都要休息。”

    “抽时间，带你出去玩两天。”她听见郁识骞这样说。

    咦……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杨星星意外地睁眼：“你真能腾出空来吗？”这半个月的接触，已经让她近距离感受到，大老板不好当，尤其是郁识骞这种级别的大老板。以他的工作节奏，没有最忙，只有更忙。

    “工作是不会减少的，”郁识骞说话颇有一种昏君的气势，“比起开一些毫无建树的会议，不如让我的未婚妻开心来得实际，你觉得呢？”

    “别问我啊……”这话乍一听平淡如水，但入了她的耳，总觉得好暧昧啊……

    郁识骞已从她的声音中，听出了几分疲惫：“不早了，先挂？”

    “嗯，”她打了个哈欠，闭着眼含糊不清问，“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去接你。”

    “下周三。”他笑道。

    —

    几乎是刚挂电话，手机扔到一旁，就不知不觉昏沉睡去，直到第二天一早才发现，昨晚回应她朋友圈的，不止郁识骞一个，还有董总，昨晚上凌晨三点问的她：睡了吗？陪你聊天。

    杨星星的食指停在屏幕上。

    微信里，给董总的备注还没有变，她在考虑要不要改。今天过后，董总就不再是她的老板了。至于要不要当面提辞职的事，杨星星的想法是，她只是一介普通员工，履历尚浅，和人事部门沟通过之后，再发消息跟董总说一声就行了，没必要当面详谈。

    新小星：董总，我决定辞职了，辞职说明已发至您的邮箱。这段时间感谢您的栽培。

    这么说应该就可以了吧？她仔细检查了下有没有错别字，发送成功。

    收到董总的回复，已经到了中午。他并没有明确表示他的意见，而是让她抽空，回一趟公司。因此，吃过午饭后，杨星星特地开车去了一趟南城，主要是为了办两件事：第一件，去和房东退租，租到下个月。正好，金悦也是下个月离岗，实习期内还可以在公寓住；第二件，回公司收拾东西，顺便再见一次董总。

    —

    她决定先回公司。

    季正科技所在的写字楼位于南城的核心区，旁边就是一个大型商场，四周也是高楼林立。她站在楼下，仰头望着那直指云端的摩天大楼，忽然有些惆怅。年初来总部入职，似乎也是站在同样的地方，这样看着天空，那时候心里的想法很多，发誓要在这儿学真本事，多历练。季正是这几年业内发展势头最快的企业，在那时的她眼中，可谓自带光环。

    如今离职前可能是最后一次来这儿，心境有很大的不同。

    杨星星辞职的消息早被人事部的八卦先锋传遍了全办公室，她一进门，听见毕姐笑说：“星星，你要去开启美丽人生啦？”

    大家都笑了，有人附和：“真羡慕你，想不干就不干了，这个逼工作，我也不想干了。”

    “那你别活了，行了吧。”

    办公室的气氛一下被点燃了，每到吐槽公司的时候，大家的劲头堪比中午去抢饭堂。

    杨星星也半开玩笑说：“工作啊，真是令人又爱又恨的东西。”

    “不爱，谢谢！”薛哥立马举手表示，“只有恨！”

    嘴上抱怨一下，工作还是得继续。大家说笑了一会儿，很快各自扭头，专心盯着屏幕。

    她留在工位的东西不多，用一个帆布包就能全部装完。收拾好东西之后，她去总裁办辞别董总。

    董程明在办公室里，前面围了一圈高管，挨个轮着过来汇报工作。上一季度的工作成果，他极其不满意，说话都是压着脾气的，高管们个个战战兢兢，低着头不敢直视，生怕一个眼神不对，被老板拿来杀鸡儆猴。

    敲门声响起，随后门开了。

    “什么时候该进来，没点分寸……”董程明在看到杨星星的那一瞬，忽然没了声。

    高管们互相给对方使眼色，在心里松了口气。救星来了。

    “你们先出去，”董程明难得这么好说话，可还没等高管们放下戒备，他又冷冰冰地补了一句，“下午再过来。”

    董总的工作风格……还是数年来如一日地冷血。杨星星站在办公桌旁边，暗暗庆幸自己马上要离职，坐她面前的董程明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抬手指了指那张空着的转椅。

    “坐。”

    “不用，我就不多打扰了，”她笑，“收拾完东西，还得去退租。”

    “认真的吗？”董程明的手边，摆了一份离职说明。今早在邮箱里看过电子版，刚才人事部又送来一份纸质版。他拿起那张纸看了看，随手往旁一扔，不冷不热地说，“不给我一个合适的理由，别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