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秋雨的话，让她一直心神不宁。

    晚上的活动主要以直播的形式展开，公司还请了一个最近小有名气的女演员。杨星星主要负责的是访谈环节，因为是实时直播，她一刻都不敢掉以轻心，整晚站在导演旁边，几乎没有动过。等所有的流程差不多快走完，演员助理忽然递了瓶没开过的矿泉水过来，“杨小姐，喝水吗？”

    她渴得厉害，便没多推拒，喝了一小口水，听见演员助理幽幽地说：“本来我们家琳娜不打算来的。”

    这事和公司的合约有关，她立马问，“为什么？”

    “她昨天发烧了，今早刚退烧，身体还很虚弱，我想着一个活动而已，推了算了，别耽误过两天的试戏，”演员助理说着，开始东看西看，“刚还见你们董总，怎么这会儿又不见了？”

    “出去接电话了吧。”她勉强笑笑。

    像今天这样的线下活动，董总一般不会操心过问，所以当他亲自出现在现场，所有季正科技的员工都默默为自己捏把汗。老板在，员工自然会紧张，杨星星和其他同事沟通时，都觉得没之前那么顺畅。

    演员助理又叹息一声：“我们琳娜为董总这么逞强自己，今天看他也不关心一下，真过分啊。”

    话里话外，都能听出琳娜和董总两人之间关系的不平常。杨星星偶尔陪同董总出差，或多或少知道些什么。有次大早上她被一通电话叫去送文件，清晨六点候在董总房间门口，等昨晚陪他的女人洗漱完，再进去汇报工作。但琳娜……她倒是没撞见过。

    休息时间到，在杨星星的示意下，化妆师冲上台去帮琳娜补妆。当演员的，自然漂亮，她注

    意到，琳娜在补妆的时候，总是左顾右盼，化妆师差点把眼线描歪了。

    “怎么了？”摄像机没开，她走过去问。

    琳娜看见她，面露警惕：“你谁？”

    “季正科技宣传部的，”她亮出员工牌，“兼任董总的助理，有问题的话，可以和我说。”

    “董程明呢？”琳娜没好气说。

    “董总还在忙。”她尽量保持礼貌的微笑。

    “他不来，我自己去找他。”说完，琳娜提起裙子就走，似乎打算撂挑子不干了。

    “唉，遮瑕还没上呢。”化妆师尽职尽责地，抱起箱子要追。

    杨星星险些崩溃。这简直是她职业生涯最大的滑铁卢，从来没有哪一场活动进行到一半，嘉宾不愿干了，事先也不打个商量，直接就走的。

    她小跑过去，奈何在场的工作人员太多，她作为总策划被拦了两次，居然跟丢了。

    站在原地平息几秒钟，她举起对讲机说：“琳娜往出口的方向去了，哪位同事帮找找。”

    很快，出口处负责登记的阿云说：“我看到她了。”

    万幸，没跑远。

    她松了口气，踩着高跟鞋几乎是一路狂奔，来到出口，终于看到了琳娜……还有她身边的董总。

    两人并肩而立，站在栏杆旁，背对着她，不知在聊什么。

    “董总。”活动马上就要继续了，杨星星不得不打断他们的谈话。

    董程明听到她的声音，立马回过头去。她跑过来的，气息没喘匀，目光在他和琳娜身上转了一圈，似乎想说点什么。董程明看着她，抬起手，低头要去看腕表，他没有太多耐心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跑什么？”

    “董总，”她睫毛轻颤，不自觉后退，有些抗拒地，抽开手，“时间快到了。”

    说完后，杨星星看向一边的琳娜：“琳娜，你得跟我回去。”

    琳娜无所谓地笑笑：“只不过是出来透透气，怎么，你怕我跑啊？”

    “是有点怕。”她也跟着笑。

    于是，两人在董程明的注视下，往回走。琳娜的脚步很快，快得……像是急切地想要逃开一样，甚至还嫌她走得慢，拉起她说，“我这辈子再也不想见到那个人。”

    杨星星一愣。“那个人”，说的是董总吗？

    其实她大约能分辨出，琳娜和董总之间，似乎有一些复杂的感情纠葛。琳娜看起来伤心，伤心的原因在于忘不了董总。而董总，看他的态度，应该早就当成过眼烟云了。

    回到场地，还剩下十分钟给琳娜补妆。化妆师补最后一笔的时候，琳娜闭着眼睛和她说：“你要小心。”

    其他人有事忙去了，休息区只剩下杨星星、化妆师和琳娜。所以这话是对她说的。

    她笑：“小心什么？”

    “董程明好像对你有意思，”琳娜懒洋洋道，“他刚和我说，已经不喜欢我了，现在他有新的目标。”

    她原先就猜到几分，但没想到董总会把话跟琳娜说得这么直白，顿时心里一沉：“你怎么知道他的新目标就是我呢？”

    “他的眼神告诉我，”琳娜看着镜子，轻声说，“那种看猎物的眼神，我最熟悉了，最开始……他也是这么看我的。”

    见杨星星不出声，琳娜似乎将她视为陷入恋爱漩涡里的小女生了，劝她：“我知道他很有魅力，恐怕是个女孩子都会被他迷住，你现在没醒悟过来，我很能理解，就像那时候的我，也是谁劝都没用的。”顿了顿，琳娜又继续，“但我还是得劝你，我是过来人，以后还是离董程明远点。”

    杨星星听着，心中对董总有了更加细致的把握，等化妆师撤走，她这才笑道：“谢谢你告诉我。不过不用担心，我快要结婚，对董总没兴趣。”

    琳娜讶然：“你这么年轻就结婚？怪我了，开始没问清楚。”

    “你能和我说这么多，我很感谢了。”她帮琳娜拎着裙子，扶她上台。

    然后，回到台下，继续工作。

    作为负责人，她不仅需要把握整场活动的流程，还要处理活动结束后的事情。听上去简单，做起来还真不少，要保证嘉宾回去路上的安全，收拾场地的废弃杂物，晚上回去，还得上网查看直播活动的观众反馈，熬夜写一份总结，争取明早上班前发到董总的邮箱里。

    事情很多，她打算今晚住在州海的家中，明天上午请半天假，不回公司。

    人都走空了，她关上灯，锁好门，走到室外打车。

    车没打到，遥遥看见董总的车开过来——杨星星有时会陪他和其他大老板应酬，一般都会坐他的车，自然认熟了。

    不过今天，董总没有带司机来，自己坐在驾驶座的位置上，摇下车窗，隔着一个副驾驶位，坐在车里对她说：“上车，送你回去。”

    “不用了，”杨星星摇摇头，“我自己打车回去吧。”

    董程明没听见一样，重复：“上车。”

    “不方便，”她强调，“我要订婚了，不好上你的车。”

    到这一刻，她方才庆幸，爸妈给了她优渥的生活条件，可以不用为生活而忍气吞声。

    来季正工作，是为积攒工作经验，也为了详细地了解行业发展趋势，但如果实在忍不了的话，不领这份薪水也不是不行。

    她甚至已经暗暗决定，如果董总再逼她上车，她就当场提出辞职。

    好在，董总什么也没说，却也没有要驱车离开的意思。一个老板，一个员工，一个坐在车里，一个站在车外，就这么僵持着。

    杨星星腿站麻了，也觉着不耐烦。既已说明她快要订婚，为什么还不放她走？心里，对老板的最后一点好感也没了。

    董程明不打算走，她却不准备在这儿多浪费时间，低头，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几下，想打车，又想到就算马上打到车，等车过来还要几分钟。

    一分钟也不想待在这儿了，还是坐地铁回去吧。

    为显庄重，今晚杨星星穿一双八厘米的高跟鞋，绕着满场跑来跑去，脚底早已磨出小水泡。她忍着疼，往地铁站走，心里算着时间。这个点，郁识骞说不定已经回到酒店，歇下了。

    董程明没再开车跟过来。

    -

    她对郁识骞的了解还是不够深，晚上十点对于他来说，是工作时间。

    等到郁识骞彻底歇下时，还有半小时到零点。那时候她躺在床上养瞌睡，数到一千二百二十三只羊还了无睡意，这才认清，今晚她要彻底失眠了。

    深夜时的清醒状态是会让人抓狂的，她一冲动，发了条朋友圈动态：睡不着，谁来聊天？

    本以为郁识骞已经睡了，却是最先回复她的。

    郁识骞：睡不着？

    新小星：嗯，在想事情。

    郁识骞：想什么？

    郁识骞：随便问问，你不想说就不勉强。

    新小星：没不想说，我刚才在想，该怎么和你说。

    郁识骞：嗯。

    新小星：我在考虑辞职了。

    新小星：明天就辞。

    新小星：本来今晚我还要熬夜写一份报告的，不想写，不想再和董总打交道了。

    杨星星自诩性格算好，从小到大没遇到过与她不对付的人，但董程明身边的氛围着实压抑，她也是纠结了很久，才做这个决定。

    给你打电话？郁识骞在微信上问她。

    她回了个好。

    他打来电话，接通后，开口便问：“星星，发生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