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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碰我

    这句话像投掷入静湖的闷雷炸得水花四溅,偏是闷不做声的。陆九麟垂眸定立,不断滚动的双手像探寻什么碾压在卫衣口袋。周唱晚眼微微上瞥,看到陆行川朝她们母女缓笑招手的时候,她缩了下颌慢慢看回地面。

    四人同处一室便僵持沉硬的气氛,周唱晚在过去几年亲临数不胜数。陆九麟沉默数久忽然身形一动,如微晃一下,下意识她停住脚,拉了拉周昭的手。

    陆九麟是把锋利伤人伤己的刀,他更多时候刻意避免与周家母女共待一片区域,一道呼吸。他余光撩到周唱晚的动作,跟很多年前目睹这笨蛋乡下女时一样,嘴角微咧,只划拉了一丝唇末的弧度便又消失不见。

    “大了翅膀硬了,还想掌掴过来打你老子么。”陆行川厉喝一声斥退门后趴伏熙攘的声音。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直至消失。

    周唱晚看到陆九麟瘦削的身形微微一倾,比之前更显消瘦,骨节分明的手平撑住花销不菲的床架边缘。周唱晚看着陆九麟,袖子被周昭扯着避到身后,不自觉是护崽的动作。

    陆九麟连眼也没闪动一秒,众人皆以为他再无动作了。陆行川轻将金丝眼镜摘落,对他说:“我要做什么轮不到你说一个不字。”

    陆九麟捏紧了扶把手,下一秒已在轻呼声里闪步上前,如对死敌鼠辈那般的仇恨,切齿痛恨看着陆行川,死攥的拳头即要落入他如出一辙模子里照刻下的脸,一字一句地将喉咙的声线绷紧吐字。

    陆九麟说:“我不像你。这个家永远是我妈的,你别妄想让别的女人踏足一步。”

    他冷笑着往后退去,周唱晚看到他眼里凝固的尖倔像化不开的雪渣。

    越是逼着牙缝说话,那眼里的光芒黯淡得愈发迅快,直至他狠狠松开陆行川的衣领一径退到房门转角口。

    周昭轻拍周唱晚的背,刚要动一动,陆九麟肩膀撞击门框似是趔趄了一步,外边有个老妈子赶着上扶被其一甩袖,稳正身形,头调转向房内一男二女,缩了一下眼眸。

    周唱晚依言侧身为陆行川掖被角,陆九麟低低的声音自走廊飞空而来,直传耳朵:“陆行川你别太过分。你到下面有何颜面见她。”

    大门砰地摔上,陆行川头一仰枕回松软靠垫舒气,声音低粗,揉揉太阳穴抚平青筋,似是苦笑提了一边嘴唇。转眼与周昭的视线对上,又看了眼周唱晚,便调转口风,沉沉闭眼,再睁开阖着的双眼时他带了点嫌恶的神色。

    “一个不学无术,一事无成的败家子。”陆行川用眼镜遮住那双黑沉的眼,丝缕眼角纹从白皙的皮肤透展闷动。“小昭,我须得承认总是你家教好,高中那会儿便觉得你比我好。”

    “我没了你总不行。”陆行川说。

    水晃动,表层泛起的涟漪像摇晃的心旌般猛一动。

    稀里哗啦地震动,须臾又归于平静。

    一行年轻人及至半夜三更仍鬼哭狼嚎个不停,附近居民人家无有敢之置喙的。

    陆九麟抽到第二包烟被老石一把凌空硬抢,按进手心,低念:“再糟践肺抽死你。”

    陆九麟的肩被只手抓紧,虚虚一绺儿单薄脆硬的骨头。他抬头看老石一眼,叮地亮红打火机插进一旁看戏的燕春生指间,点燃烟,缩起下颌,就着恣意妄为地又吸上一根挑衅扬眉。旁人哄笑成群一前一后拱得像白菜磅子,使劲揉陆九麟头发吹口哨:“耍帅你小子。”

    市民道长街空荡得月光像在石板滩上晃悠,荡秋千般闪烁。

    猫掐着细嗓野叫。笑意浅淡眨眼便没了,一连抽了整包多的烟味熏得咽喉直生刺激。

    “你们玩得尽兴,我想自己一个人静会儿。”

    陆九麟浑身浸透进肮臭的烟熏雾缭中,可他还浑做不吝地强笑,冲这群酒肉兄弟招手作别,极度诡异地轰走这群人,独自拖着疲倦不堪的身子重量朝僻静的长野公墓去。

    他是陆家子孙家拥宁海市一长条街,几座商厦,亦乃美貌冠市的美人叶轻澜的独子。陆九麟不学无术,吊车尾上个名不见经传且丑闻甚嚣尘上的野鸡大学,荒唐无度到哪怕如果当年辍学,一干溜须拍马谄媚奉承,谋着他陆家靠山前程的人,源源不断地仍昧着良心夸赞陆行川育儿不易,前途无量。

    “妈,我有时痛恨他有时庆幸你死得早。可你死的也忒冤屈。”陆九麟把买的百年醇香老酒,撬开瓶搁在叶轻澜墓头。他平静如水向着墓碑,藏在兜里的手却一阵阵要泛痉挛般抖动。

    陆九麟对叶轻澜说:“你怎么就被他活活气死了。”

    “你死前肯定很后悔,抛家私奔跟着跑的是个渣男。”

    凄冷白惨的墓碑从不回答他翻来覆去问烂的问题。

    陆九麟次日扬长而返B市,一堆叫不完的友朋助着声势,特地嚣张肆意开上耀眼敞篷的黑车。扮演嘻哈玩闹雍容富贵的老鼠,结队扛着炮枪给陆九麟长势,一见病服加身的陆行川便立刻扮出乖巧,插科打诨闲聊:“陆叔叔,我爸下午要捎带我第七个金屋藏娇的小妈,亲手做燕窝粥给你呢。”

    周唱晚轻装简行避开特从电梯下了一楼,途经厚重窗帘外眺望,被那些朋友抱着肩搂腰拍腿,极尽鼓励的陆九麟如今也被众多环友淹顶。

    “陆叔叔,我也走了,您要注意休息。”

    “叫你妈妈开车慢点,安全第一。”

    周唱晚刚一猫身窝进车,闹得如沸粥咚咚作响的宿舍群就在手机屏幕上闪动不停。

    她将缩在袖口的手指探出来,扒拉一指头,轻轻一触,跳转的破圈视频上四个宿舍姑娘的姿态便在眼底呼呼乱跳,光影斑驳。

    目光多在自己摘了眼镜又似欲盖弥彰,遮着大半张脸的口罩之上停留两三秒钟。

    刷拉一声,悄悄地关了屏幕。

    周昭的烟瘾有时大得一天要抽完两包,她从前像朵奄奄一息将近枯萎的花儿时在乡野村里染的,升五年级后的寒冬夜,新年爆竹热闹炮响的烟火残硝里,周昭偷窥到冷清破旧的小家角落,她披着松散的头发叼了根明明艳艳的烟,像什么见不得人的耗子。

    阳台冷得发抖,年轻的母亲周昭一人靠着漏破又粘黑皮封堵的水管,一边打周唱晚来年穿的毛衣冻得瑟瑟战栗,跺着脚,满不在乎边吐冒烟雾。

    回学校前拐去了趟租住的地方,周昭给她亲手下厨炒了菜,母女俩依偎着吃了顿。隔日周唱晚回宁海。周昭一宿舍上酒吧旁的大学街下馆子,周昭也去了。

    糕子慎而重之,把攒了几个月的订婚戒指套上施施的无名指,落音唰唰唰一片鼓掌喝彩。

    “我和芊宝说想签约咱学校边那公司做点主播。”施施醉醺醺地一手搂一个满怀,说,“她耷拉个脸不愿搭理。小晚你有没这方面认识的介绍介绍。”

    从地下横穿路过间玻璃矩形的夜间酒吧,周唱晚踱着步低脸慢慢地走,嗯了一声:“是有个家里意愿投资自制综艺,视频推广一类的。”

    施施鼻音浓重,“那敢情好……一涵打电话说她俩去图书馆约刷题,问你一起不。大晚上的俩学霸精力真旺盛铆足了劲非要上那什么班,呃……”

    一声人哨悠扬地响在颇富艺术色彩的独立回廊。

    一张叠一张的广告铺面招牌,白花花地在乍起的地下弄堂风里哗啦股猎。轻鄙的笑声不加掩饰地笑扬起来,回过身。

    “真巧。阿九这不是你家那下贱仆人的女儿么。”

    在高中三年麻痹过神经无数次的声音,总伴随着抬起脸来众星拱月,坐在正中的矜贵男孩如影随形,如蛆附骨地出现。

    周唱晚给施施去开车来接的男友发短信的当儿,少时便是陆九麟的哼哈二将,大步逼近而来一手捏了她下巴。

    “让哥看看,比以前那副样儿又漂亮了点嘛。妹妹啊你要记得。”手上塞了一大把黏糊糊的纸钞,面额虽大但在这仅靠手机支付的年代一看便是些不干不净,不三不四转手无数次的二手钞。

    周唱晚像凝滞般没一二反应,拍了拍施施的背,那俩戒指满手的大学生适才哈哈低笑,说着:“装笨蛋美人啊,真蠢样。”施施下一秒干呕阵阵眼瞅着要吐,惊得俩爱干净的连连蹦跳向后退,被刚从酒吧跨出随手把脖上监听耳机扯下的高挑男生打住。

    他一横眼便与默不作声的周唱晚打了个照面。

    陆九麟侧过头,像见了什么嫌弃东西抿唇别开眉目。见燕春生尤雾二人痞态个不停,更背转身,一眼不多施舍。

    他轻轻皱眉,抽了张纸巾捂着嘴催促说:“没意思透顶,不嫌烦。走了。”

    这么说陆九麟却垂着眼睑,僵站在原地不肯动。两道坡路一上一下单向走动,周唱晚知道他不肯降尊纡贵逆向而上,只等自个灰溜溜地逃走,让康阳大道给他这明媒正娶光明正大诞生的陆家独子。

    过去四五年二人没说过一句话,一直他冷眼钉地,用散发的不容置让的气场逼迫她认清身份。仿佛她周唱晚就代表着周昭,他陆九麟则是那早早美人早逝的叶母,陆九麟与叶轻澜都是如何天之骄子,锦衣玉食出身,怎肯低头向她们半路杀出的姓周的,退让半步。

    扶着施施半条肩,周唱晚微偏着身,发丝掉下耳朵遮掩往脸颊边。她才侧步,陆九麟旋即像脑袋顶长了俩又亮又锐利的探照灯,凌厉而骄矜地脚步生风擦过。后头尤雾咕咕哝哝追上,朝周唱晚说:“夸句漂亮别真以为丑小鸭也能成天鹅。”

    看周唱晚安安静静地臊眉耷眼,便更得意,“我们阿九要订婚的对象必定豪门出身,世家贵族。”

    陆九麟嘴角紧绷,声线低冷:“走了尤雾。”

    微抬下巴刚走了一步,尤、燕二人一对眼刻意撞了周唱晚肩,一人一下。周唱晚的一侧身体堪堪与陆九麟失衡擦着避过,陆九麟像躲不可遏,弹跳如雷地连走好几步,忍了忍又没耐住,“上回也是这样”一句话到底咬在齿缝里没更难听地破口。这一回眼见着周唱晚羞红的脸,脑神经一停,刻薄殷红的嘴唇开阖两三秒就泛出了冷笑:“我就知道。”

    周唱晚抬眼,一触及那眼神,薄软嘴唇微微一张:“啊?”

    燕春生也有些儿摸不着头脑,陆九麟看她那副样更全丧解释心情,转背走人只听后头嘤嘤呜呜一声:“……咋了咋了,这……我……”

    周唱晚小声说:“施施我们先上去吧,姐夫说他快到了。”

    “我喝断片了?”施施扶着脑袋磕了一嘴巴戒指,脑袋一激灵:“噢噢噢小晚,我们要送你回家来着。嗯?不对回宿舍还是回家?”

    颠三倒四,周唱晚扶着她慢慢一步三回头转身。

    “你刚说那个朋友,姓什么来着。”

    地下道的风忽然急遽掀起后背,一晃即过留了满背的冷空。

    “姓叶。”周唱晚缓缓歪着脑袋,像陆九麟想的那副心机样勾了勾嘴,清晰地回,“叶歌渡,我以前的高中同学。”

    声音破空传进那头。陆九麟步子顿了顿,接着又马不停蹄一口气上了道。找个包厢又拉来一个三缺一,四人打了一宿的麻将直熬到四点恹恹脱力,才各打哈欠出门。

    旷寂的道路,路边灯光照得地面飞舞的叶片粼粼反光,几片打着转儿被风直吹落地,支离破碎。

    陆九麟就近坐在几根电线榔柱横叉八斜间,月色蘅荇,清冷辉洒的石凳上压着单腿。

    “没事儿了?”

    陆九麟一手潇洒地单插卫衣兜,用脚踩着地上七七八八的烟头,低着颈子,漫不经心地碾动:“你们先走吧。”

    人走光,他接连抽了两支烟方掸灭烟灰,摇摇晃晃着打了辆车,起身向几个小时前周唱晚进去的房子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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