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女性越过电梯，走到他们面前。
她很高挑，并不瘦弱，身高与白毛平齐，短发，神色并不严厉，却有一种望而生畏的威严。这是何莉先前搜索过的，云昶科技的副总，法人，他们要策反的对象，姜青石。
姜青石自然地双手插兜，越过两人在总裁办公室转了一圈，高跟尖尖把半掩的保险柜门一个个踹开，再看空空的抽屉，哼笑：
“三千岁大人挺专业哦。”
白毛不说话，双手环胸靠在电梯边，一副“我就是这样你能奈我何”的模样。透过墨镜，他的两颗眼珠子黑黝黝的，泛着冷意，捏着金骰子的手紧攥着，何莉觉得他没有表面那样淡定，私下或许恼羞成怒，正考虑着灭口。
白毛是天榜五十一的异能者，还是异能署的执行官，姜青石能叫他“三千岁”，想必也是异能者，至少也是知情人，她榜上无名，面对他却不卑不亢，不避不退，嗤笑道：
“异能署没人管了吗？执行官监守自盗，无法无天。”
这话戳心窝子， 两人间剑拔弩张，一触即燃。
何莉冲上去当和事佬：“姜总，这都是误会。”
姜青石很给面子地挪开视线，细细地看了何莉一眼，笑容不变，语气和蔼很多：
“你说说，有什么误会?”
何莉幻视上学时班主任处理同学矛盾，同学自辩，班主任平和但看透一切都眼神。
能有什么误会！就是异能署执行官监守自盗，无法无天！
总裁办公室的专属电梯敞开着，编不出理由的何莉急切地想投入它温暖的怀抱，但是白毛不惧尴尬坚守阵地，她也不能临阵脱逃卖队友。
气氛焦灼着。
主体是白毛和姜青石，何莉是不出声就不会被扫射的无辜路人。
半晌，姜青石直视白毛：“你想对我用异能吗？”
最后是白毛败下阵来，梗着脖子喊了一声“大姐”。
何莉震撼，瞪大眼睛左看右看：亲的?不像啊！
姜青石解释给何莉听，“不是亲的，认的。”她放软了语气，高跟鞋踩过总裁办公室柔软的地毯，驾轻熟路地抽开一个隐蔽的抽屉，取茶叶，对他们说：“坐。”
两人喝上了姜青石泡的茶。
茶很苦，入口后却有淡淡的香泛起来，土狗何莉都能喝出来，这茶价值不菲。
半杯茶入口，两人已眼神交锋过无数次。姜青石挑起的话题，从白毛的大学生活谈到他怎么入的异能署的，怎么得禾大人青睐成为执行官，白毛回答得不情不愿，内容还算诚恳。
何莉快乐地听墙角，白毛是异能界数一数二的天赋者，进异能署轻而易举，但仍是苦战考上一个不好不差的学校，不好不差的专业，因为忙于异能署的事情考试频频低分飘过。
至于怎么被禾大人挑中 ，他的前任死了，禾大人选继任者时在实力的基础上特设了学历门槛——异能者们因为他们的天赋自恃其强，往往不能安心继续学业，符合实力门槛的异能者又大有门路，比读书实惠多了，因此，老一代的异能署成员是学历低谷。
而白毛，就是禾大人千挑万选出来的学习榜样。
异能界居然还卷学历！
前世本科毕业的何莉在异能者是高学历人才！
神游的何莉莫名被扯入话题。
“你是在第一流上问语联翩的，孟玉衡?”
被二度掀马甲的何莉惊得跳起来：“你怎么知道的?”
姜青石说：“猜的。”
“你们来，不就是为什么语联翩失语的事情?”
“让我继续猜猜，她是不是说被陆绍辜负，让你们报复他?”
姜青石猜得分毫不差，何莉猛灌几口苦茶，才收住她呆瓜崇拜的表情。
白毛架着腿，抿茶，不为所动：“您有何高见?”
“高见没有，只是劝你们少掺和陆家的事情。”
白毛把手中的十二面金骰甩到桌面上，骰子叽里咕噜滚了一阵，正面朝上是数字“1”。
姜青石见了：“几年不见，塑料骰子换成金的了。”
白毛把骰子抓回手里，回她：“几年不见，您不也发达了吗？”
只有何莉在关心正事。
她强行插进他们姐弟再见爱在心头口难开的氛围里：“为什么少掺和陆家的事情?陆家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吗？语联翩的事情有什么内情吗?”
她一口气问了这么多，姜青石只回了一句：“因为语联翩不是好人。”
——
茶喝完，姜青石赶客，他们搜刮的东西留下，临走时何莉悄悄凑近她，仰头问她：“姜总，我们把陆绍办公室弄成这幅样子，陆绍会不会追责你?”
这个角度，姜青石半只手搂着她，优美的下颔线抵着她的后脑勺，她的容貌不显，气质却不输云昶的前台，闻言大笑：
“陆绍那个废物要靠我赚钱，他敢来找我麻烦?别说只是东西丢了，我一把火烧了他的办公室，他敢报警吗？”
豪门佛子这么废物?
何莉抿唇一笑，打了声招呼，跟着白毛下电梯。
他们没说要不要听姜青石的劝，姜青石也不管他们听不听。
对于何莉来说，查语联翩是她保住岌岌可危的马甲的必要任务，白毛为什么要参与语联翩的事情，她不得而知。
她双手插进风衣口袋，亦步亦趋地跟着白毛，口袋里有冰冰凉的东西硌着她的手，是一个U盘，是在最后那个不是拥抱的拥抱里，姜青石塞给她的。
……
外面下着小雨，普城市异能署的公车停在外面，来的时候是白毛开车，现在他把车钥匙甩给何莉。
何莉坐在驾驶座：“去哪?”
白毛歪在副驾驶上，疲惫地揉太阳穴，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去处。
何莉提议道：“我们回去休息吧?”
她回家，白毛回异能署，他们都有美好的未来，语联翩的事情，反正与她无关，白毛能知难而退最好不过。
摆烂何莉引起了累瘫白毛的警惕。
白毛立刻精力充沛，支起身体口吻严肃：“不行。”
他要是穿异能署的白袍，何莉能勉强认可他的决议，可是他卫衣卫裤，摘了口罩，短发因为汗水耷拉着，垮着两肩，特像表情包“沮丧小狗”，拿不定主意的样子，何莉要闹一闹他了。
“为什么不行?”大部分时候，何莉是没有“形象”“人设”概念的，此时她提高声调，瘪嘴，瞪人，激情表演什么叫“胡搅蛮缠”。
“语联翩到底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偏要掺和人家的事情?”
“你要掺和人家的事拉上我干嘛?我什么都不会你要拉我去当替死鬼吗？!”
她悄悄观察白毛的表情，白毛被她的突然发作震慑住，嘴唇翕动，大概要吐出什么“你不配合我就把你的事公之于众”之类的威胁，她先发制人：
“我明明是受害者!是你们异能署把我带到无人区!没有异能署我能被风解识抓住!没有他我能被黄山遥逼着还钱?我能被逼着接黄山遥的悬赏?”
“风守灵是异能署的!风解识是异能署的!化灵是禾大人给的!现在我还有被异能署逼着卖命!”
“合着你们异能署就逮我一个人剥削是吧?!”
瞪大而红通通的眼眶里一滴泪缓缓落下，何莉认为她比上次面对风解识时演技进步了。
瞧那滴满含屈辱和痛苦的眼泪!
禾大人选的人就是那么天真好骗。面对她的爆发，白毛吞吞吐吐，一会是什么“不是我想调查语联翩”一会又是“我们也没拿刀逼你去……”
如果他理顺逻辑，完全可以拿“风守灵已经承诺过替她还钱”反驳她，或者干脆使用异能给她这么一下，但可惜他是遇事慌乱的小鸡崽，心里几番天人交战后，道：
“至于吗，你要回去就回去，我有事再找你。”
语气是不耐烦，神情是不安的，他也在偷偷看何莉的表情。
目的达成，何莉压住翘起来的嘴角，给她的表演接了个完美的收尾。
抹眼泪，不敢置信地问“真的吗”，情绪逐渐稳定，抹眼泪，发动油门。
她说：“我开回家，你自己把车开回异能署。”
异能署和她家十万八千里，分立城市两端，但白毛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何莉手上开车，内心古井无波：
白毛让她查语联翩就是趁火打劫。
他有不得不查语联翩的理由。
他的精神系异能包含“精神控制”，但不可以读心或者情绪，至少现在不可以。
那么她有什么特殊之处，让他一定要逼迫她参与?
因为禾大人?因为化灵?因为风解识或者风守灵?
以及，根据孟玉衡提示的，他在对她使用异能，究竟是什么异能?
行至大路，车堵在立交桥上，雨越下越大，雨滴在车窗上噼啪作响，何莉觉得有点闷，摇下车窗。
蒙蒙雨雾吹上了后视镜，何莉随手一抹，抹出一个模糊的半圆来。
狭窄的半圆里，倒映出的后车的车窗，车窗全开着，从里面探出一只夹着烟的手。
何莉无意地多打量了几眼，一丝麻痹感爬上心脏，她迅速回身去推在玩手机的白毛，白毛后知后觉：
“怎么了？”
车窗外，横竖线构成的网格图骤然铺开。
周围的所有都糊成茫茫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