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老爷子会吃啊！”

    丰于淳刚夹了一筷子鱼肉放进嘴里，就忍不住啧啧赞叹起来：这餐厅的大厨果然有点东西，不然怎么能征服郭总那般挑剔的食客？

    他这时才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好好吃饭了，即便是那天郭总走后，给自己留了一大桌子菜，丰于淳也是迅速扒两口菜就走了。本来，听到岳父说的那些话，他重新看到了希望，然而，当他试着继续联系瑶芳时，却仍是频频碰壁。

    于是，没几天，丰于淳就回到了原来的状态：家里堆满了没来得及扔的外卖盒，还有各款空酒瓶，他成日瘫在自己造出来的“垃圾堆”里，从来都记不得当天是几月几号星期几。

    一个人喝酒太寂寥，他就会打开电视，无所谓什么频道，有个声音陪自己热闹一下就成。反正不管是什么节目，丰于淳也看不进去，即便是剧情紧张刺激的警匪片，其中的枪声、喊声，对他而言，都不过是换种形式的催眠曲罢了。

    醉意渐浓时，丰于淳借着酒劲再次进入梦境。在那梦里，自己身后跟着的一行人皆身着武士铠甲，众人随其而行，且将他敬称为“太守”。奇怪的是，即便身陷梦境，他依旧能意识到这是之前那几场怪梦的“续集”，只是还来不及回头问一句：

    “公主在哪儿？”

    丰于淳就被一众将士簇拥着向前走去，无法停下脚步。走了好一阵，才有机会歇脚，他便卸下披风，这才发现上头还有字，挪到近前一看，在自己背后扬了一路的那块金灿灿的布匹，上头竟绣着三个大字——“上上签”。

    看到这里，丰于淳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这也太无厘头了吧……”

    然而，下一秒，他就立马醒了过来。电视台当天播放的警匪连续剧早就结束了，此时已经切换成彩票开奖的节目。他下意识地想要换台，但梦里那三个字一下子窜进心里，丰于淳便赶紧翻箱倒柜地寻找自己先前买的彩票。

    万万没想到，那一张皱巴巴的，险些被遗失的纸片，竟足以改变他的人生……

    ***

    中奖之后，丰于淳的第一反应就是去找郭瑶芳，只是无论他说什么，对方要么不予理会；即使回复的话，也是淡淡的，仿佛隔着山海。

    他一时不知该怎么面对突如其来的巨额财富，便开始了报复性消费：冲到各大奢侈品专柜，漫无目的挑选了一些除了尺码外无一适合的服装，将头发也打理成土豪的模样。原先他忙于武馆事务时，衣食住行主要由瑶芳打理，当初的丰馆长给人的感觉清爽干练，和如今的他完全不同……

    待百悟总算忙过了餐厅的客流高峰，捶着胳膊坐到丰于淳的对面时，才发现对方已经将一大桌子菜都吃得差不多了，正瘫坐在餐椅上，圆滚滚的肚皮都快要把新衬衫的扣子给崩开了。

    “丰馆长，您悠着点啊……需要健胃消食片么？”

    “不用不用，小百啊，你们餐厅这大厨真是厉害，这些菜也太好吃了吧！”

    “那可不？我们老板一直想请您吃饭呢，您怎么到现在才来？”

    “噢对对对，怪不得我前阵子听到‘斜阳’这名字时，还觉得好熟悉，原来就是这一家啊！我刚见到你时都没想起来，最近我这脑子，哎……我去和你们老板打声招呼吧？”

    但对于现在的丰于淳而言，要站起来都有点吃力，他尝试了几次后，只得作罢。百悟经他提醒，也看向了汤传那儿，心想：这大叔今天可真够沉得住气，眼见书灯一直明晃晃地亮着，却依旧跟没事人似的，没采取任何行动，只是埋头忙于结账理账。

    反正也不赶时间，丰于淳便继续一边揉着肚皮消食，一边和百悟聊天：

    “小百啊，最近我打算重新将武馆开起来，之前那些情况……你多担待啊，要是你愿意回来的话，我可以给你开双倍工资，三倍也行！”

    “丰馆长，您来之前，又喝酒啦？”

    丰于淳今天的诸种言行，都叫百悟有点摸不着头脑，好在这时候毕灵过来了，她是来传达汤老板的意思的：

    “丰馆长您好，上次在机场，多亏有您帮忙送我们回来，我们老板说——今天的这顿饭，就给您免单啦。”

    “那怎么好意思？上次那也是顺路嘛，再说，我现在也不差钱啦！”

    ***

    待丰于淳走后，百悟总算忍不住去找了汤传：

    “汤哥，刚才那……那灯和丰馆长有关系么？”

    在百悟眼里，汤传待客一向热情，但今天，尽管他有意为老丰免单，却不曾上前亲自打声招呼，实在太不像他的作风了；而且，那青花书灯亮起后丰馆长就进了餐厅，但汤老板竟这般沉得住气，完全不动声色……他这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小百，我听吨吨说，你之前在他的厨房里读过一本书？”

    尽管汤传依旧是顾左右而言他，百悟还是不由自主跟着他的话回忆了起来……

    “我看过的书？”

    “‘玉茗新池雨,金柅小阁晴。’你当时读完这一句就把书放下了，所以可能对它没什么印象。其实，你当时随手拿起的，正是‘四梦’系列中的第二部，那里面应该有你想要的答案。”

    百悟将老汤的话放在心里，瞅准了员工餐结束后的午休时间，就开始询问吨吨：

    “吨哥，咱去清迈之前，我在你那架子上取出来一本书，你还记得不？当时，你好像还和我聊起过‘百无一用是书生’那些的……”

    尽管丰于淳今天的点单可把吨吨累坏了，他在做员工餐时仍丝毫没有怠慢各位伙伴。因而，放松下来时，已然身心俱疲，一时没反应过来百悟在问自己什么。直到汤老板递过来一个眼神后，吨吨才想了起来：

    “你是问那本书啊？书里的故事，可就说来话长了……”

    “那能不能，长话短说？”

    “‘四梦’中的几部作品，每一部都有各自独立的人物和情节，你之前所翻看的那一本，按成书时间来看，可被认作是该系列中的‘第二梦’。”

    听到吨吨要开始“讲故事”，杜柠也不再继续揉大米的后脑勺，转而一起认真听了起来。大米也甩了甩身上的毛，安静地趴到了大厨的脚边。

    “故事的主角，是位精通武艺的侠义之士，但因醉酒误事，失却主帅欢心，遂遭免官，落魄郁闷。他的居所外头，有一株参天古槐，因而常常与友人一道在树下豪饮，偶然听得城中孝感寺有高僧讲经，他便打算趁此机会去听讲释闷。没想到，他在此行中却被大槐安国的使节相中，被引荐成了该国的驸马。”

    “‘大槐安国’？这名字听起来，怎么感觉好熟悉……”

    就在百悟发出感慨之时，杜柠也觉得这其中的情节确实在哪里见过，便试着接过吨吨的话，继续将这故事讲了下去：

    “我好像知道这个故事，主角拜见国王，被招为驸马，择日与公主成婚后，还将友人也引入大槐安国任职。原本，他婚姻、仕途两全其美，堪称春风得意，却因爱妻病重亡故而孤闷空虚，自甘堕落，直至荣华富贵化为乌有。”

    “对，后面的情节，正如小木所说，但这还不是故事的最终结局。”

    今天的毕灵，显得比从前安静，见她总算开口，杜柠便收住了，准备让灵子把这个故事讲完。百悟这才意识到：合着就他什么都不清楚，看来以后的日子里，得将练拳的时间分一点出来，多看看书啦。

    “待他一觉醒来，发现余酒尚温，原来自己所经历的大起大落、生离死别，不过是南柯一梦。于是，他带着友人一同找到了梦境中的古槐洞穴，发现不少场景、细节，竟与梦境中所见丝毫不差，以为是遭鬼魂缠身，便请来寺中大师做道场问缘。”

    “然后呢？”

    见毕灵忽然停下，盯向了汤传，急于了解后续剧情的百悟忍不住追问起来。汤传见状，也停顿了一下，似在细细思量，但不多会儿，也轻轻地对毕灵点了点头，示意她可以继续讲下去。

    大米颇通灵性，它应该也是感应到了毕灵接下来将要叙述的内容，可能会引起百悟的情绪波动，便故作不经意地挪到了他的脚边，还罕见地用自己“车座子”般的脑袋蹭了蹭百悟的腿。百悟略带敷衍地揉了揉狗子的脑袋，但他此刻的注意力却全在毕灵的身上。

    “后来，他请来的大师捻指为香，祈祷其亡父及梦中所见诸人并升天界。忽然之间，天门大开，他素来亲近的人们纷纷升天，其中还有他最爱的那位公主，于是他难舍恩爱之情，想要上前将她留住，却被大师斩断了这段情缘，继而昏厥倒地，醒来后，只觉得万象皆空。”

    “为什么呢？这大师为什么一定要让他们分开啊？还有，他所接触的这些人，到底是梦境中的，还是真实存在的呀？”

    听完了毕灵的讲述，百悟心中仍有不少疑惑没有解开。见毕灵似乎还是不忍心说出故事的完整版本，汤传为她补充了一句：

    “故事中的主角，在梦境中所接触的那些人，是由现实中的蚂蚁幻化而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