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最近我们遇到的异兽事件，和以前都不一样。我这么说，不但因为它们发生的时间很集中，而且我能感觉到——对方是冲着我们来的。”

    “冲着我们来的？”

    百悟本来还在悄悄招惹大米，听到这里，赶紧将自己的注意力都收了回来，大米也不再装睡，它挪了挪身子，挨得大家近了一些。汤传看了眼百悟，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本来想说的话咽了回去，换成了：

    “是啊……我的意思是，接下来我们还是小心为妙。小百，接下来遇到不熟悉的人，包括动物，尽量减少和对方的接触。”

    “汤哥，你是也觉得那简州猫有问题？那你相信——我能听到大米的话了？”

    汤传看了一眼趴在自己脚边的大米，其实一开始，他也曾怀疑过这狗子的身份，但直觉对方没有敌意，所以即便是带大家讨论相对隐秘的话题时，也不曾避讳它。如今，它直接向百悟点名了那猫“不是朋友”，言下之意，难道是想说——它是属于我们这个阵营的？

    “我信你，但你别再强迫大米了，有些话，它想说的时候，会说的。”

    说完，汤传看到大米的耳朵不经意地动了一下，应该是自己所说的话，产生了影响。

    “那样的小猫咪，能有什么问题啊？”

    见百悟还在纠结猫咪的身份，吨吨赶紧解释道：

    “小百，你是不是以为我们这里说的异兽，都是黑眚或者蚂蚁怪那样的大家伙才算啊？其实，异兽的形态有很多种，有些和现实世界的动物样貌相似，所以很难分辨。”

    “原来是这样啊……但他们为什么要针对我们呢，他们，到底有什么目的呢？”

    听到小百的问题，汤传只是淡淡地摇了摇头，并表示:

    “具体的目的……还很难说，需要再观望一下。”

    百悟听到这里，也无心继续为自己能与动物沟通的事而激动了，他只觉得脑中一片混乱，还忍不住犯起了嘀咕：

    “话说……那猫咪好像也会说话，它上次还骂我来着……”

    ***

    眼看餐厅就要到营业时段，各位都得抓紧时间做准备，这段严肃的对话也只能暂时告一段落。

    重新点燃众人紧张神经的，是餐厅收银台的那盏灯——它，又亮了。

    前几日，青花书灯就曾闪现出星星点点的火光，但神经大条的百悟忙于前厅事务时，并未留意，而现在，就连他都注意到了这一情况。本想赶紧提示汤传，但他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就注意到了踏进餐厅的那位客人：

    “丰馆长？”

    今天的馆长，看上去和平时很不一样。他混搭了一身看上去并不协调的大牌服饰，而且基本都是满印老花的版本，因而，看上去比先前那件大红底色的烫金虎头衫更显土豪气质。他听到有人喊自己，便将那副夸张的□□镜挪下了一点，看见是百悟后，更是激动不已：

    “小百？！你怎么在这儿啊？难道，这就是你工作的那一家？”

    丰于淳边说边环顾了一下眼前的斜阳餐厅，这就是连郭军那样挑剔的老爷子都给出好评的地方？想到这里，他恨不得给老郭打包几道菜送过去，但那老家伙对食物的品质过于挑剔，一般不吃放凉后重新加热的那一类。不过，就算对方再难搞，也都是他丰于淳的贵人。毕竟，要是没有他，自己就不会走进那家彩票店……

    ***

    自打瑶芳离开后，丰于淳一直没缓过来，致使武馆经营不善，他便索性想将那铺子盘出去，自己则日益消沉，过上了醉生梦死的糊涂日子。

    听到有人敲门，他看了眼满地的酒瓶子，敲了敲自己喝得昏昏沉沉的脑袋，还是想不起自己又点了哪家的外卖。直至开门后，对方那满是嫌弃的眼神才叫他立刻清醒过来：

    “您……您怎么来了？”

    郭军掏出手帕捂住鼻子，他在身后几位黑衣人的衬托下显得个子小小的，但胜在气场强大。此时，这老先生都不屑于朝屋里看看，就能将丰于淳的状态猜得八九不离十：

    “看来，没法在家里聊了，我去你小区外头那家餐厅订个包厢，等下把房间号发给你。”

    还没等丰于淳反应过来，对方就替他带上了门。他赶紧调转方向，冲进浴室洗漱，一边刷牙，还一边纠结着：等下是否来得及去理个发。

    到了郭军订好的地方，丰于淳既紧张又欣喜，紧张是因为自己近来这自甘堕落的状态，自然是该骂的；欣喜则是总算看到了希望，说不定瑶芳很快就会回到自己身边了。

    “听说，你的武馆开不下去了？还记得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么？”

    “我……我……是我的问题，父亲……郭总，您知道瑶芳最近去哪儿了么？”

    “你自己的老婆，你来问我？人都被你气走了，你还好意思来问我？”

    “不是……瑶芳走的时候，武馆还没像现在这样……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前几天，我们在一家叫‘斜阳’的餐厅见了一面。看得出来，我那傻女儿，还很相信你，还愿意给你机会。别的我也不多说了，你好自为之吧。”

    郭军说完，起身就打算离开。

    “郭总，您不吃了饭再走……”

    “这家餐厅的菜，光是有个样子，味道比起‘斜阳’差远了，你自己吃吧。”

    丰于淳边想着对方的话，边夹起了一块桌上剩的炸猪排，边自言自语道：

    “老爷子什么时候会主动点这么油腻的菜了……但这菜的味道——明明挺不错的呀？”

    但丰于淳此时也没心思踏实吃饭，他脑海里反复重放着方才的谈话内容，一时都消化不过来。尤其是郭军说的那句“我那傻女儿，还很相信你，还愿意给你机会”，让他又看到了生活的希望。但对于目前的他来说，目标和决心都有了，只是“东山再起”的具体路径却还很模糊。

    走着走着，他就被一家店门口穿着蚂蚁人偶服的工作人员给吸引了，因为那服装，除了蚂蚁腹部的店名外，都和自己武馆那吉祥物的装扮非常相似。

    “请问，你这服装……也是定做的么？”

    “是啊，前阵子那个‘蚂蚁追狗’的短视频不是火了么？现在就流行这样的造型。对了，我们彩票店今天开业，进店立享八折优惠，要不要来一张，碰碰运气？”

    “好啊！”

    丰于淳脱口而出，要知道，这蚂蚁可是他当初创业时的吉祥物，等于是自己的吉兆；再说，自己之前在清迈的庙里，还抽到了一个“上上签”，多少是有点玄学在里面的。

    可即便如此，他都没有想到自己会中头奖，那笔金额大到——光是听起来，都显得不可思议。

    ***

    “您想吃点什么？”

    “小百，等下方便陪我一起吃点么？我正好有事想找你聊聊。”

    “丰馆长，不好意思，这恐怕不太合适：而且现在正好是饭点，我们都忙不过来。您要找我的话，得等等，要不您先吃，我们等下有员工餐的。”

    “那好吧，让我来看看哪些大菜比较贵啊……”

    后来，丰于淳秉着“只选贵的，不选对的”的理念，点了一桌松鼠鳜鱼、雪花蟹斗、碧螺虾仁、酒香腰花还有鲃肺汤，这里头的一些菜，吨吨很少有机会做，尽管比较有挑战性，但他还是蛮激动的。

    松鼠鳜鱼考验的是厨师的刀工，因为这道菜的关键是需要在软嫩的鱼肉上刻出大小适度、形状精巧的花纹，调味腌制后拖上蛋糊，入热油后嫩炸成熟，再浇上现熬的卤汁……外脆里嫩，酸甜可口，名扬四方。至于这菜为何名为“松鼠”，有人说是因为经过厨师的巧手，能将鱼改造成松鼠的形状；还有种说法是：浇汁的那一刻所发出的声音，类似松鼠的叫声。

    相传乾隆皇帝下江南时，曾微服至S城用膳，也对这道菜品赞不绝口。小时候，杜柠的外公会给她做这道菜的简易版本——菊花鱼，鱼肉按特定的做法炸制成花朵的形状，淋上番茄汁后，红红火火，煞是好看。而这松鼠鳜鱼，不止分做鱼段，还要求鱼身和尾部相连，更需功力。

    雪花蟹斗则是前辈大厨在芙蓉蟹的基础上，所创的一款名菜，这道菜一般选用形状饱满的蟹壳为容器，用特殊的手法将蟹粉、鱼丁、咸蛋黄、香菇及猪油炒制成内馅，再将蛋清打发成洁白如雪的蛋泡，分别盛入蟹壳内，再在各个蟹斗上撒少许熟火腿末和香叶菜。

    这样的菜品讲求技巧，也考验速度，杜柠一边为丰于淳准备他追加的赤豆拉糕，一边看着吨吨有条不紊地烹饪各道大菜，只觉眼前的种种，像是侠客在挥舞刀剑，又像是文豪在泼墨创作，满是技巧，且不缺感情。

    还有那鲃肺汤，也是杜柠记忆中的美味。民间习惯将鱼肝唤作“鱼肺”，因而这道汤中的主角鲜嫩肥美，汤品中还会配上一份带着细密小刺的养胃鱼皮和细腻的鱼肉，佐以火腿、香菇、笋片等物，汤清味美，风味独特。

    S城讲究“不时不食”，丰于淳点的这些大菜，大多不是初春的时令菜，要放在过去的话，这个季节连相应的食材都凑不齐。

    但斜阳餐厅不一样，它不但能把这些菜都给做出来，还都能做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