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蚁？”

    百悟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但脑海里的那些回忆却越来越清晰——

    夜间动物园里看到的“蚂蚁死亡漩涡”、在清迈偶遇丰馆长的情景、后来帮自己一起搬车救人的蚂蚁巨怪、武馆那身橙色的卡通蚂蚁人偶服，以及梦境中频频出现的“蚂蚁军团”……

    他只觉得眼前的场景越发模糊，头疼得像要裂开一样，身边所有人的问候声，都听不清楚了……待脑中的迷雾消散了一些后，百悟仿佛看到了那个自己第一天认识的丰于淳。

    “请问这里可以学功夫么？”

    “当然啊！小伙子看上去身体素质不错，可以来好好练练。”

    那时候的丰于淳，刚创业不久，比现在看起来要年轻不少，更重要的是：当时的他，意气风发，眼里有光。见百悟是个穷学生，他就想着法子照顾对方，基本没收过学费，还为刚走出校门的年轻人提供了非常合适的工作岗位。

    但从一开始，丰于淳就不让百悟喊自己“师父”，他追求的是和教练们之间如朋友一般的平等关系：

    “你可别再喊我‘师父’啦，我受不起；再说了，散打得靠你自己练，我顶多是点拨点拨。”

    今日再在斜阳餐厅相见时，尽管因为工作的缘故，这亦师亦友的两人已然生分了不少，但百悟在一遍遍的“丰馆长”之外，还是曾忍不住喊出了一声——“师父”。

    当时，丰于淳直接愣在了座位上，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对坐了几分钟后，丰于淳突然换了种哀伤的语调，说了一句：

    “小百，别再喊我‘师父’啦，我不配……”

    说完，他都没按自己原来打算的那样，去找汤老板打一声招呼，便放下一沓现金，匆匆离开了餐厅。

    ***

    等百悟恢复了意识，发现此刻正倒在自己的房间里，且天色已晚。

    一看时间，餐厅营业的点都过了……大伙竟然都没把自己喊醒一起帮忙。百悟捶了捶依旧晕乎乎的脑袋，简单收拾了一下床铺，就忐忑地慢慢往楼下走去……

    奇怪的是：这会儿汤传和吨吨都不在，只有杜柠和毕灵在收拾餐桌，看上去也已经清理得差不多了。

    “你醒啦，好点了没？我去给你泡一点蜂蜜水吧。”

    听到杜柠的问候，百悟显得有些害羞，本想客套地回复一句：“不用不用”，都没说出口。杜柠见他没什么反映，就直接转进厨房去了，剩下毕灵无奈地说：

    “小百，你喝两口蜂蜜水就带大米出去遛遛吧，它可能是有点担心你，今天任谁牵它都不愿往外头走，应该是在等你吧。”

    听到这里，百悟有点感动，原本怕被毕灵吐槽，还躲在楼梯转角处“磨洋工”，这会儿才赶紧加快了步子，奔向亲爱的大米，他一边揉着狗头，一边看看四周，才想到回头问了毕灵一句：

    “汤哥他俩不在店里么？”

    ***

    汤传又拉着吨吨一起跑去便利店了，每次心烦意乱的时候，他就想换换口味，吃些速食。

    今晚店里当班的不是郭瑶芳，而是之前那个年轻的男孩子，戴着耳机，一副“这世界与我无关”的洒脱腔调。

    汤传照例买了些关东煮和两杯红茶，和吨吨一起坐到了窗边。

    “小百他……应该没事吧？”

    “没事的，说不定他这会儿已经醒过来了。”

    “他会突然晕倒，也是受到了异兽的影响么？”

    “有可能，但或许是他心里太乱了，各种回忆和线索交缠在一起，需要时间去消化。他的情况，和之前小木遇到的不大一样，他牵扯得还没那么深……”

    “我一直想问——这一次，为什么你什么都没做？”

    “时机还不成熟。还有个原因，就是我总觉得这次的异兽，还具有很强的‘人性’，异化得没那么彻底。”

    “是啊，小百甚至还能和那蚂蚁巨怪交流。”

    “所以我认为，当前的异兽事件中，人为的痕迹越来越明显了。我想，我们不妨继续观望，说不定能用这个角色引出背后的势力……”

    就在汤传说到兴起时，一旁的吨吨却示意他回头看看，他这才发现——

    原本猫在便利店一角的某位顾客，正以常人难以察觉的速度朝他俩的方向慢慢移动，看上去好像对汤传所讲的话题很有兴趣。更重要的是，这人——他们还认识。

    “小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呀？”

    令他们都没想到的是，庹姐听到汤传喊自己时，完全没了先前的热情和亲近感，她竟如惊弓之鸟一般，直接抱着两袋小鱼干夺门而出。小店员赶忙摘下耳机，跟在她后面追了起来，边跑边喊：

    “哎！你没结账呢！”

    真看不出来，这位大姐身型微胖，跑起来却这样快。没过多久，小店员便气喘吁吁地铩羽而归，一副气呼呼的样子：

    “都什么人啊？真是的！那些零食也不值几个钱，还是熟客呢……”

    这一切的过程进行得非常迅速，汤传吨吨二人选择静观其变，因而等小店员返回后，他俩几乎连姿势都没怎么变化。看到对方那忿忿不平的样子，汤传主动提出：

    “她抢走的那些，多少钱？我来替她付吧，你值个夜班还遇到这种事，真是糟心……”

    “就是呀！你们说说看，她至于么？”

    “还有啊，你刚才说起：逃单的那姑娘，是这店里的熟客？”

    ***

    等到第二天的午休时段，汤传才和大家分享了昨晚自己和吨吨在便利店里的遭遇。

    “小木，你那个朋友，她回来了。”

    在毕灵和百悟都没反应过来汤传所指为何人时，杜柠主动开口抢答了：

    “您说的是——‘庹姐’吧？”

    “你早就知道她已经回来了？”

    “是的，我上次本来想和你们说，但那天正好在讨论别的事情，我就没开口……汤老板，你们这次……和庹姐说上话了么？”

    汤传摇了摇头，本想问问杜柠遇见小庹时对方的反应，如今，已经可以根据她的话猜出几分。但杜柠的心里仍充满不解，她忍不住继续问道：

    “庹姐到底是怎么了，她为什么要躲着我们？还有，庹姐她……她好像变得不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了？”

    毕灵也听出了事情的不简单，直觉催着她继续追问。

    “我记得，她以前不太爱吃水产，总是担心会有腥味。但我遇到庹姐那天，却见她买了不少小鱼干……”

    听到这里，汤传想起了昨晚与便利店小店员聊天的经历——

    “她经常来我们店啊，每次来，都会买一堆小鱼干，推荐别的，她也不感兴趣。”

    “那她是什么时候开始来你们店的呢，你还记得不？”

    “大叔，你问这些干嘛，难道你对那样的姐姐感兴趣？她连买小鱼干都逃单哎……”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太想代她买单了，反正也和我没什么关系。”

    “别呀别呀！但大叔你问的这个，我是真的不太清楚，因为我来这店里打工也没多久呢，但我记得打我来到这便利店开始，就见过她了，少说也得有个把月了吧……”

    这么说来，小庹是离开S城后就迅速折返，还是说——她压根就没有离开过？

    汤传心中同样存有不少疑虑，但为了避免杜柠也像百悟一样，险些被一团乱麻的复杂情况烧坏脑子，他便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在略微思考了一阵以后，试探性地问了杜柠一句：

    “小木，你要不试试看——约小庹来‘斜阳’吃饭吧。”

    汤传的想法叫杜柠有些不理解，甚至感到有点为难：

    “汤老板，我现在……现在恐怕都很难和庹姐说上话，要喊她来餐厅的话，恐怕……”

    “没关系，可以试试看，如果她不愿意来的话也没事。但你想啊，她之前在便利店撞见了你，但我和吨吨还是在同样一家店里看到了她……如果她想要刻意回避的话，不是应该换一个地方购物么？”

    “这样看来，这里面确实有问题。”

    吨吨想到昨夜的场景，联系汤传的观点，越想越觉得奇怪，却又实在想不到杜柠的“庹姐”，和最近他们遇到的怪事有何牵连。毕灵和吨吨交换了一下眼神，默契地继续解读他内心的疑惑：

    “除非……那家便利店，或是我们所处的这片区域，对她而言，还有非常重要的东西。汤团说得有道理，既然我们在这里猜想也解决不了问题，还不如直接把她找来，再探探虚实。”

    百悟还没来得及将与丰馆长有关的种种怪事理清头绪，就被带到了新的事件中，一时有点迷糊，只是带着大米静静坐在一旁，跟着各位的发言不住转头、点头。

    在大家忙着讨论这会儿，杜柠已经将斜阳餐厅的邀约信息发给了庹姐，没想到，很快就有了回音，她从对方回复的消息中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庹姐，好像已经恢复了往昔的亲切。

    庹姐先是含糊地说了一下S城的项目出现了问题，她才被紧急调了回来。刚好，新买的眼镜丢了，因而在路上遇到熟人时，也都没认出来。她并没有多解释自己见到他们时如此慌乱的原因，杜柠也没再追问，只是看出庹姐发来的一句句寒暄中，有些不对劲的地方，便忍不住抬头问起了大家：

    “我们之中，有谁和庹姐提过清迈的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