吨吨先前熬制的桂花酱还剩不少，杜柠不舍得浪费这份秋意。

    因为他做的酱过于甜腻，相应的，桂花系列点心都被斜阳餐厅打入了冷宫。其实，能掌握好用量的话，这些酱照样能用。杜柠试着做了一道江南名点——桂花糖藕，很受欢迎，毕灵试吃时没个节制，眼看着都要不够卖了，才被吨吨拦下。

    近来吨吨开始控糖，但他的体型却完全没有变瘦的趋势，反而更显圆润。

    “吨吨，你不让我吃，小心我诅咒你瘦不下去！”

    毕灵任性起来，也不急不躁，那状态反倒像是长者在教训孩子似的。

    “我无所谓。”

    吨吨好脾气地笑笑，不打算与她计较。

    杜柠的心情很好，不单是因为自己做的点心再次受到好评，还因为出门前收到了张俊杰发来的信息：

    “小仙女，早上好呀，今天我还能去接你下班吗？”

    若是看到其他暧昧期的男女使用这样的称呼，杜柠只会觉得又俗又土，还很肉麻；没想到如今自己碰上了，就算有一点别扭，但还是很受用。

    显然，昨晚的约会很愉快，简单的一顿晚餐，就使俊杰加分不少。但他将杜柠送回家后，便没了音讯，本以为他到家后会打声招呼，或在睡前发来一句“晚安”，可惜都没有。杜柠甚至都怀疑是不是自己哪里出了差池，或是深入交谈后，他反而对自己没了兴趣。

    好在，今天早晨，张俊杰又联系了杜柠，并表示还想和她见面。

    杜柠无甚城府，情绪都写在脸上。清早一踏入“斜阳”，毕灵便看出她心情不错，但并未细致打听，毕竟餐厅亟待开门迎客，任务很满。

    在毕灵和吨吨品鉴杜柠的手艺时，汤传还在前台核对账目，百悟则在前厅打扫卫生，此时他全然没了往日的朝气。汤传想与他聊聊天，都碰了壁，以为他还在因自己“卖关子”的事儿不悦，只得努努嘴，继续埋进眼前的数字里。

    百悟将前厅收拾一新，便开始去后厨取餐具，吨吨想邀请他一起尝尝杜柠做的糖藕，也遭到了冷漠的拒绝。这时，杜柠注意到了他手上的伤，尽管隔了一夜后，伤口已结上一层薄薄的痂，但看上去仍是血糊糊的，有点渗人：

    “你的手怎么受伤了？我帮你包扎一下吧。灵子你知道餐厅的药箱在哪儿么？”

    “不小心磕到的，这点小伤，哪至于啊……”

    百悟果决地拒绝了杜柠的好意，取了碗碟便转身往前厅走，只是谁也没察觉，那个瞬间的小百，不小心露出了一丝笑意。

    ***

    斜阳餐厅逐渐有了回头客，这令大伙儿都很受鼓舞。

    但今天来的这位熟客，确实挺出人意料的。

    “小庹？你的脚不是受伤了么？”

    毕灵也没想到：昨天被杜柠搀着才能上车的庹女士，隔天就会来店里。

    “哈哈，不是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嘛？我也以为自己崴了之后，一时半会儿好不了，我连假都请好了。结果，昨天查到有个新开的推拿馆，还能到家服务，就想着试试看，没想到竟给我推好了。”

    “这么灵？”

    毕灵本灵都觉得不可思议。

    “是呀，昨天刚做好推拿，走路还有点一瘸一拐的，但休息了一晚，基本恢复得差不多了。我想着反正都请过假了，就出来散散心，来这儿吃个饭，顺便取下车。”

    取车倒不急，只是想来自己若一直占着餐厅给客人提供的车位，也不太厚道。

    庹女士此行，其实还有个目的，便是探探杜柠的口风。在山庄时，张俊杰就借着支付尾款的机会向她打听起了杜柠，本来觉着涉及个人隐私，不便透露，但一想：自己对张总也算是知根知底，这样的青年才俊若是能和杜小姐凑成一对，也是成全了一桩美事。

    不知怎的，年纪轻轻，就像妈妈般喜欢替人操心。一大早，庹女士便给张俊杰发了消息，询问对方有没有尝试邀约心仪的对象，无意间，提到了自己打算到斜阳餐厅吃午饭。没想到，张总竟直接提出可以抽空送自己过来。

    他载着庹女士，停在了餐厅附近的路口，便不再向前：

    “庹经理，我就停这儿可以么？您的脚……”

    张俊杰有点为难。

    “我没问题，放心好了。”

    “实在不好意思，我和杜小姐刚开始接触，我怕一直去找她，被她同事看见的话，会惹她反感。”

    “我理解的，您特意送我一趟，已经很不好意思了。”

    庹女士不禁为张俊杰的细致而动容，但也觉得他有些多虑了：有这样一位俊朗的追求者，即便被人看到，不也挺有面子的嘛……

    “庹经理，您能不能……您是否方便帮我问问她，对我的看法？”

    怪不得张俊杰主动送自己过来，原来是挺郑重地想请她帮忙。

    走进斜阳餐厅，庹女士能想起自己之前是来过，但当时到底点了哪些菜，以及具体的用餐情景，却有些模糊了……也许是最近太忙，记忆力衰退了吧，也很正常。

    与毕灵简单寒暄过后，庹女士直接进入正题，表示如果方便的话，想单独找杜柠聊聊。

    毕灵回想起当日：夜色已沉，山间雾气缭绕，手中小兽的翅膀止不住地颤抖，那个认定自己是它母亲的女人，跪在一旁哭喊……

    显然，如今庹女士的那段记忆已经被清除，她甚至记不得世上曾有个叫小树的孩子……

    尽管毕灵认为自己并没做错什么，但却莫名对庹女士生出一丝愧疚，便破例喊来了正在后厨忙碌的杜柠。好在她只剩装盘的任务了，洗了洗手，不及换下围裙就坐到了庹女士对面。

    “您的脚……”

    杜柠也没想到她能这么快恢复，庹女士只得又快速解释了一遍自己的经历，再开口：

    “杜小姐，张总他，应该联系过你了吧？”

    其实张俊杰第一次给自己发信息的时候，杜柠就猜到是庹女士给他的联系方式，但想来也是人家的好意，因此也不恼。

    “联系过了……昨晚，我们还一起吃了个饭。”

    “杜小姐，真的不好意思，我本来想先征得你同意的；但想想，女孩子脸皮薄，万一你因为害羞，不愿意让我转告联系方式，岂不是就错过了？现在接触下来，感觉他怎么样？”

    杜柠也没想到对方会问得如此直接，猝不及防间羞红了脸，但仍故作镇定：

    “他挺好的，非常细心。”

    “对呢！张总可是出了名的细致周到，工作能力强，长得又好，听说不少小姑娘都对他表达过好感，但他不为所动。以至于，都有人和他开玩笑，问他是不是——不喜欢女生呀？”

    庹女士的热心劲儿，让杜柠想起了之前剧团工会的鲍大姐，也会这样操心他们的婚事。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她便想要转移一下话题：

    “您刚点过菜了么？今天想吃点什么呀？”

    “我啊，还没点呢，杜小姐有什么推荐的么？对了，张总还对你做的点心念念不忘呢，你也别觉得不自在，就算成不了，就当认识个新朋友也是好的……”

    眼看怎么都绕不过庹女士的执着，杜柠有点想逃，她求助似的看向从身边走过的百悟，只求对方能猜到她的处境，找个借口把她喊回厨房。可惜，百悟只是停下和庹女士打了声招呼，淡淡看了杜柠一眼，便走开了。

    “我不管！我就要吃甜的，我的牙没坏！”

    邻桌孩子的哭闹及时打断了杜柠的尴尬。

    “你看看，还说没坏，你哭的时候妈妈都能看到你那颗蛀牙了！医生怎么说的？最近要少吃糖！宝宝听话……”

    这对母子的对话看似稀松平常，却又似曾相识。孩子那段稚气无邪的哭闹，直接令杜柠心头一颤，她愣住了：小树第一次随庹女士来斜阳餐厅，也曾因吃不着甜食发脾气：

    “我不管！我就要吃甜甜的，我不吃这个面！”

    他的声音似乎从四面八方袭来，裹住了她，清脆的童声里写满了固执。杜柠还看到：不远处的毕灵，尽管正背对着她们，但也愣在了原地……

    “小孩子总是那么有活力啊，你看他，好可爱啊……”

    还是靠庹女士打破了沉默，她不由自主地探身张望哭闹声的源头，杜柠分明看到，她眼中湿漉漉的，似是有泪。其实此时的杜柠，反倒希望庹女士能再聊聊张俊杰，聊什么都行，就是别再想起曾经的小树。

    “是啊……庹女士，您想好要点什么菜了么？”

    哪怕转移话题的技巧再生硬，杜柠也想设法将对方从有关孩子的画面中抽离。庹女士取了桌上的纸巾拭去“莫名其妙”的泪水，忍不住嘀咕：

    “我这是怎么了……眼睛也没觉着不舒服，怎么会流眼泪啊……杜小姐，我想吃点甜的，有什么推荐的么？”

    “今天餐厅的主打甜点是桂花糖……要不，您还是尝尝我们这儿的特色点心吧？它叫——‘紫气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