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透人生

    易轻尘摇了摇头,一手拎起她的胳膊,纵步飞掠上墙。墙头处,一棵四季常青的老树向上伸展开茂盛的枝桠,张开的树冠刚好遮挡住二人身形。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令叶荻感到心悸,一时瞪大双眼,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易轻尘扭头瞥见,隐约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只能装作清嗓子,握拳掩口,轻声问道:“没事吧?”

    “啊?”叶荻恍惚回神,茫然摇了摇头,“像坐过山车。”

    “什么车?”易轻尘懵住。

    “不重要。”叶荻拉了他一把,凑到他耳边,道,“这宅子里一大半都是薛良玉的人,与其说是推凌无非上位成为掌门,倒不如说是把他软禁在这里,我们进去,一定要小心。”

    “你既然知道所有事情的进展,那么这院中守卫的安排……”

    “不知道啊,”叶荻十分坦诚,“这种细节书中世界都能逻辑自洽的,哪里需要我写出来?”

    易轻尘哑口无言,半晌,方道:“那你是觉得,我有那个本事把你送进去?”

    此言一出,轮到叶荻说不出话了。

    “这样吧,”易轻尘不愧是天天吃斋念佛的人,一点脾气也没有。他拍拍叶荻的肩,道,“你在这等我,我先进去看看是何情形,再来同你商量该怎么办。”说着,便待纵步而去。

    “等等……”叶荻忽然唤住了他。

    “怎么了?”易轻尘回头瞥见她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又蹲回到她身旁,问道。

    “你应当知道,叶惊寒这次让你带我来光州,就是想试探我到底有没有和凌无非串通。”叶荻道,“你就不担心我真是他的手下,等一会儿和你分开就去告发吗?”

    “我探过你的脉象,你确实不懂半点武功。”易轻尘笑道,“何况干我们这行的,就算再懒于行事,也懂得如何察言观色。”

    说着,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你不像有恶意之人。”言罢,提气纵步,一抹黑影转瞬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叶荻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下意识缩成一团,整个人藏进树冠阴影下。

    这是她自己创造的世界,每一段剧情都了如指掌,如今处境到底有多凶险,她心知肚明——毕竟,原文之中的男女主角,在这个时期,武功都已到达了登峰造极的境界,却仍旧被反派薛良玉一环扣一环的阴谋,推入到无穷无尽的深渊里。

    古代没有手表,叶荻只能自己在心里读秒算时间,读到三千六百秒,抬头一看,仍旧没看见易轻尘回来。

    这宅子有这么大吗?叶荻在内心发出灵魂质问。好家伙,这凌无非不愧是全部家当抵现代一千多万的武林世家富二代,祖传的宅子居然大到一个身怀轻功的刺客走一小时也走不完一圈。

    不过,还有一种可能——偌大的宅邸,倘若易轻尘在某个偏院被人发现并拿下,那点微末的动静,叶荻根本不可能听得见。

    想到此处,叶荻心里打起了鼓。

    喵了个咪,要是古代有手机多好!这下惨了,连对方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可易轻尘要是真被抓了怎么办?她是去找他,还是继续蹲在这里当鹦鹉?

    自己也就这么点本事,莽莽撞撞跑去找人,只会添麻烦吧?

    叶荻想了想,决定还是先开溜比较保险,然而回头往围墙外看了一眼,却犯起了嘀咕。

    这个高度,跳下去肯定摔不死,但几级伤残,就真不好说……正犹豫着,却听得临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我好歹也是你们的掌门。怎么,如今在自己家里散个步,都不允许了?”

    这是……凌无非?叶荻一个激灵,立刻来了精神。

    在这个故事里,她给这个男主的外貌和声线,都有清晰的设定——面容娇美,男生女相,嗓音却是低音炮。

    这台词,这口吻,这声线,听起来绝对错不了。一定是他!

    “掌门多虑了,”另一个声音传来,“您大病初愈,天又寒凉,我们只是担心掌门您的身子……”

    “死不了。”凌无非前一句话还有些不耐烦,这四个字却像极了沉溺水底,放弃挣扎的人一般,仿佛世间万物,生与死,对他而言都成了轻飘飘的事。

    “真惨。”叶荻在心下感慨,真情实感心疼了他半秒。

    半秒以后这只人形鹦鹉便开始感到一阵腿麻。她蹲得太久了!于是换个姿势,不慎踩到一片瓦,发出啪嗒一声。

    “谁?”凌无非机警的话音传来。

    叶荻吓得一缩脖子,双手一起捂上了嘴。然而这时,临院的护卫都已察觉动静跑了过来。叶荻眼看自己就要暴露,只能一横心转过身去,打算往外跳,却觉身后刮来一阵风,紧跟着便被人捏着肩膀,拎下了地。

    一众护卫拿着刀剑,气势汹汹围了上来。叶荻只觉得自己两条腿像被针扎了似的,直欲弯下腰捶腿,可肩膀却被凌无非捏着,怎么也挣不脱。偏偏这厮的手还是往下摁的,简直就是强迫她两只蹲麻的脚掌与大地亲密接触,当中酸爽,不言而喻,令叶荻只觉得自己快要原地升天。

    带孝子吧这是?谋杀亲妈!捅他十刀都不嫌多!

    “你是谁?”凌无非冷眼瞥她,“从哪来的?”

    我是谁?我是你妈!叶荻在心里无能狂吼。

    “你把我放开!”叶荻毫不畏惧。

    她可太了解凌无非了。他本性善良,只是不得已才顺从薛良玉的安排。对于无辜之人,定会设法相救……当然,这个设法可能要委屈她求全,打断一只手。

    “掌门,此人鬼鬼祟祟,定有图谋,”为首那名护卫道,“还是杀了吧。”

    叶荻听得怒火中烧,心想:杀杀杀,杀你个头啊!我有笔如刀,等一回家就给你们写团灭,什么逻辑三观,老子都不要了,都死,都给我死!

    可惜,这些话她也只能想想,唯今之计,只能设法让身后这傻儿子先把她的性命保下来。

    “你现在是不是过得很压抑啊?”叶荻庆幸自己前几年因为看春晚心血来潮学了腹语,用尽全力把声音压到最低,“被迫为恶,痛失所爱,却无一物可证明你的清白,是不是打算时机合适,找个画匠,帮你拓下罗刹鬼境那幅‘狼蛰苍云’的图腾刺在肩上……”

    她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身后的人已因受惊松开了捏在她肩头的手。

    叶荻两条腿还没复原,突然没了这力道支撑,直接脸朝地向前扑倒,一口嘬上草地,摔得结结实实,扶都没人扶一下。

    她这才想起自己在书里的设定:罗刹鬼境,奇遇频频。凌无非受过儒学熏陶,从不相信鬼神,却在踏入罗刹鬼境之后,被一次又一次的奇诡见闻刷新三观,差点觉得世上有妖怪。

    他怕这些啊!她还装神弄鬼搞什么读心术,这不是自己找死吗?

    叶荻呸了一把嘴里的碎草屑,一骨碌坐起身来,抬眼恶狠狠朝他瞪去。

    变了,全变了。一到她自己亲身经历这些事才意识到,从前故事里那个温柔端方,善良体贴,对女主百依百顺,苏感十足的好男人,之所以在她看来完美无缺,都是因为故事本身就是女主第一视角,这些令人心神荡漾的美感,都只服务于女主。

    但那些好都是对沈星遥的,她叶荻如今来到这里,就是个无关紧要的npc啊!还苏什么?一个个转换视角来看,全特么是钢铁直男!

    现在别说沈星遥想一刀捅死他,叶荻也很想。

    为首那名护卫见此异状,直接提刀冲上前来。叶荻神魂未定往后直缩,却见凌无非眸光陡地一沉,迅速蹲下身来,一手死死扼上她咽喉。

    叶荻眼前一黑,转眼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恍恍惚惚了好久,叶荻从一片黑暗里走了出来,头上多了一定写着“女娲”二字的帽子,站在一张摆满药剂的实验桌前,左手边有一个大玻璃瓶子,装着颜色不明的液体,瓶身贴着一张写了“美强惨”三字的标签。在她面前,还有一只绿色的大碗,上面贴着凌无非的名字。

    叶荻毫不客气,一把抓起贴着“美强惨”标签的瓶子,一股脑往大绿碗里倒了进去,一面倒,一面狂笑,五官扭曲成了黑魔仙。

    直到把自己笑醒。

    小屋正中的紫檀圆桌,边缘已磨得发光发亮,倒映着桌台上的烛火昏黄的光,光影里,还有一张模糊的脸。

    凌无非抱壁坐在桌前,一脸冷漠地看着叶荻。

    叶荻笑容一僵,唇角瞬间耷拉下来。

    “什么事如此好笑,说来听听?”不得不说,这带孝子的声音还是蛮有磁性的。但配上他现在的表情,实在欠扁得可以。

    叶荻低下头打量了一下自己此刻的狼狈样。她被扔在角落里,屁股底下垫了一床折起来的褥子。

    说他善良吧,他把她给扔地上;说他恶毒吧,他还知道给她垫块褥子。

    “说吧,你到底是谁?”凌无非面无表情问道,“怎么会知道我的心事。”

    “我是你妈。”叶荻说道。

    “妈妈”的说法,自古有之。凌无非听得明明白白。

    “你是不是有病?”凌无非眉心一沉。

    “你又不是医师,你怎么断定有病的是我不是你?”叶荻反驳。

    凌无非“刷”地一声站了起来,快步走到她跟前,用指背探了一下她额头温度,又飞快缩了回去,满脸疑惑盯着她打量半晌,方道:“你这年纪至多也就二十出头,怎么就敢自称我娘?”

    “因为你是我写出来的呀,”叶荻一本正经说的话,像极了胡说八道,“不然我怎么会知道你心里的想法?”

    凌无非站起身来,往后退了两步,看她的眼神,活像在看个妖怪。

    “别看了知道你怕鬼,”叶荻坐直身子,道,“我来是想告诉你,李迟迟并不想嫁你,也不想被薛良玉利用。你成婚当晚就可以和她说明真相,一起配合做戏,往后也能少点困难和压抑,不至于被逼出郁症。”

    “是薛良玉让你来说这些的?”凌无非波澜不惊。

    “你们一个个都是什么神逻辑?那姓叶的说我是你派去的探子,你特么又怀疑我是薛良玉的细作,”叶荻闻言,破口大骂,“我就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不信是吧?不信杀了我好了!”

    凌无非一动不动,眉头紧锁。

    “我说了我是个……哎!”叶荻坐直身体,双手扶着墙站了起来,“唐阅微不就是写戏折的吗?你就想象我是她,不知道怎么掉进了戏折里的世界。”

    凌无非眨了眨眼,还是一脸懵,像个在听主人训话的小狗,显然一个字都没听明白。

    “哎,我问你,我是写戏折的,戏里是不是每一个人最私隐的事我都知道?刺青的事,都是你秘而不宣的心事,连遥遥都不知道,对吧?再不然,再不然……”叶荻想了想,脑中倏地闪过灵光,一拍掌道,“那个……沂州!那天下暴雨,你和遥遥吵完以后觉得不对劲,把她从雨里抱了回去,后来进了屋,你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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