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山顶左侧的一条小道往下走约十余米可以看见一个小寒潭，清澈见底，潭面有寒烟笼罩。眼睛看着觉得潭水并不深，直到将蓄水的水桶沉进去才感觉到潭水并不如看起来的那样浅。
石韫玉正在将扁担穿过两个木桶时，碧灵已经挑着水往山顶走了。那条道狭窄陡峭，碧灵挑着满满两桶水走在上面却尤其地稳当，至少比她御剑看起来靠谱。
见碧灵如此轻松，石韫玉自觉力气不小，直到挑着两桶水走上那条道才发觉并不容易。扁担长，又挑着两桶水，稍不留意就会碰到崖壁和草木，辛苦装进去的水没走几米就碰洒出来不少。顾着躲避的时候脚下又会不留神，一个踉跄洒出来的水更多了。
等到石韫玉汗流浃背地将两桶水挑到山顶时，碧灵已经浇完水准备去第二趟了。
石韫玉看着自己水桶中只剩一半的水，不由泄了气。
碧灵用扁担勾着两个空桶经过时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然后又从那条小道下去挑第二趟了。石韫玉振作了下，浇完桶里的水后跟上了碧灵。
因为有碧灵的帮助，水很快就浇完了。二人赶到饭堂的时候人已经齐了，桌上的饭菜却没有动过。
雷景掀开盖着饭菜保温的碗碟，道：“人齐了，可以动碗筷了。”
碧灵边帮着分碗筷，边张牙舞爪地说：“你们今天居然等我们了没提前吃，以前给我剩下一碟馒头咸菜都是大发善心了。今天有什么菜，鱼脍、烤兔肉、时蔬......这菜这么香，你们居然能忍住！”
楚峥拿着一块白帕子专注地擦着碧灵递给她的筷子：“碧灵，你刚刚洗手了吗？”
碧灵伸脚踢了楚峥一脚，被他跳着躲过去了：“死洁癖，真那么爱干净怎么不把自己屋里收拾一下。”
意端盛好了几碗饭后，拿了自己的那碗乖乖坐在位置上：碗上有水蒸气，有我的大拇指印，好圆......
良方拉着石韫玉坐到自己旁边，热情地挑了一筷子菜到她碗里，然后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吃饭。”
雷景坐在石韫玉的另一边，从善如流地将自己的碗和石韫玉的碗对调，然后用筷子从良方刚才夹的菜里刨出一颗丹药扔掉。
雷景：“不要吃他给你的东西。”又指着良方威胁，“再敢乱塞丹药给别人吃，我就把你屋里的丹药全塞到你嘴里。”
良方捂住自己的嘴，摇了摇头后，抱着自己的饭碗移动屁股挪远了一点。
石韫玉迟疑了一会儿，清了下嗓子打算说句话。众人见她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皆停下了动作抬头看着她。
石韫玉，石韫玉被吓得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了，低头默默往嘴里刨了几口饭。
碧灵：“你是怎么被师父收为徒弟的？他也去你家里预言如果不修仙活不过十五岁吗？”
楚峥：“还是你父母将他请来做你的老师？”
意端：“你是孤儿吗？”
良方：“......说！”
石韫玉视线在几人中绕了一圈：“我跟人打架的时候被他看见了，然后他一直追着我要收我为徒弟。”
“什么？！”几人手撑着桌子探身过来将石韫玉围在中间，震惊道：“他居然主动收你为徒！”
石韫玉双手抱着饭碗：“不，可，以，吗？”
碧灵将筷子拍在桌面，道：“我当初关在屋子里读了三年诗书，师父才松口跟让我跟着他，后面又过了五年才肯正式收我为徒！”
“你当初的大字不识一个，不先学读书能看得懂师父给的术法秘籍吗？”楚峥道，“我才难呢。当初不过是想见识见识世面，结果被师父那游龙飘逸的身姿迷住。为了修仙，我现在连家都不敢回去，就怕爹娘抓我去成亲。”
意端：“师父看我可怜才收我为徒。”
良方听此，默默地给意端的碗里夹了一块兔肉以作安慰。
意端盯着兔肉看了会儿，道：“大师兄，我已经辟谷了。而且，我也不吃荤腥。”
说完又将那块兔肉夹到了身旁的碧灵碗里。
碧灵笑呵呵地将兔肉夹到嘴里，嘟囔着说：“嘿嘿，多吃了一块兔肉！意端，你午后也要去瀑布顶上打坐吗？”
意端：“还是在瀑布顶，但我不打坐，要练琴。”
碧灵显得很激动：“我能去吗我能去吗？”
雷景已经吃完了，此时才出声：“良方，你下午去种树吧。早上砍了多少棵，下午就要种下多少棵——早上种的不算！”
良方：“好。”
雷景又看向碧灵，道：“你也别去打扰意端了，你若去了除了你说话的声音还能听见别的吗？你跟着良方到树林里御剑练躲避吧。”
碧灵苦着脸：“小师妹，可是我今天想练高度，我也要去瀑布那边。我保证不说话打扰意端！”
雷景直接不理她，转去跟石韫玉说话：“师父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你先跟着我吧。你之前可有学习什么术法吗？”
石韫玉：“......没有，只会些拳脚功夫。”
雷景盯着她，那眼神锐利如雷光，仿佛一切谎言都会为雷光所粉碎。石韫玉有点心虚，但她当初在寄巫山也和一群妖兽魔物缠斗了几百年，倒也不至于心态不稳，被人从脸上看出端倪。石韫玉镇定自若地和雷景对视。
雷景：“那就先等师父回来后再说吧。”
“山中有间凡尘寺庙，原本住了一老一小两位和尚。但老和尚几年前圆寂，现在只有一位小和尚住着。师父说，咱们说起来跟他们是邻居，要互相照应着。下午你和我一起去寺里捐些香火钱吧。”
石韫玉点头应下了。
路上，石韫玉好奇为何这仙山中会有一间凡尘寺庙，就问了雷景。原来，这座山原本是白笙一道从那位小和尚的师祖手中买下了，花了十袋粮食。买下时，那位小和尚的师祖唯一的请求就是——若是这寺中一日有僧敲钟念经，就烦请白笙一道帮忙照应一二。
二人走了一段时辰，雷景仰头见一道剑影破云而上，眉心微皱道：“又不听劝飞那么高，没瞧见云上有飞鸟吗？”
略叹了口气，将一个荷包递给石韫玉：“我怕碧灵会出事，先跟上去寻她。你沿着前面这条道一直走，走到末端的时候往右转，再一直走就能看见那间庙了。”
石韫玉接过荷包：“好，我捐完香火钱就原路走回来，师姐你先去追碧灵师姐吧。”
雷景二指合并在石韫玉的额心轻敲了一下：“要叫小师妹。”
石韫玉为难道：“可你们先入门啊。”
雷景微笑了一下，眼波流动：“我今年一百三十二岁，师父八十岁。我在师父那个年纪的时候远远不及师父如今的修为，虽然现在也远远不及......可见世间辈分这种东西从来都不是什么要紧的，师父立下这个规矩也是希望你们不要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费心。”
石韫玉：“一百三十二岁。”雷景看起来像是只有十五岁。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想法，雷景道：“我自幼修道，所以看起来比别人年轻些。大师姐，你不也是吗？”
石韫玉吸了一口气往后退了一步，抬眼撞进了雷景的视野之中。
她，看出来了？
雷景并不再多说，调转了个方向离开了，独留石韫玉一人在清冷的山风中呆呆站了许久。
小和尚今日在院中扫地，室净心亦静。只不过，今日的山风似乎格外调皮，他刚把落叶拢成一堆，山风便呼啸吹过将落叶吹散了一地。
院中最高的那棵树是棵枫香，参天般高大，等到满树的叶子红了，远看像是有一团烈火直烧到云霄。小和尚很喜欢这棵树，习惯在这棵枫香下铺一竹席敲木鱼读佛经。
只是，今日这棵树为何掉的叶子格外的多。
小和尚抬头往上去看，看见有个人正踩着枫香树枝抱着树身摇晃。
见自己被发现了，那人面色讪汕停了手，一片落叶悠悠盖到了小和尚的脸上。
小和尚取下覆在面上的树叶，仰头见树上那人眼神飘散，支支吾吾地说：
“我，我见这树上好多枯叶，一天落几片何时能扫完，我帮你全摇下来，就只需要扫今日一次就好了。”
小和尚无奈地笑了笑，合掌在胸前道：“施主，树高危险，小心。”
“这么点高度，我才不怕呢。”
说完，那人就像一只张开翅膀的大鸟一样从树上跳了下来。
不行，太高了——
小和尚心揪了一下，直到看见那人平安落地才松了口气。
小和尚：“施主也是仙山上的仙人吗？”
石韫玉：“啊？”
小和尚：“此处人迹罕至，但每月都会有人过来寺中捐香火钱。我听师父说过，这是一座仙山。兴许是有仙人看寺中香火不继，才每月来一次。”
石韫玉：“其实，我是妖怪！会吃人的！”
小和尚低笑了一声，道：“施主慈眉善目，又怎么会是妖怪呢。之前都是一位不苟言笑的施主过来，施主你认识她吗？”
石韫玉：“你在等她吗？如果你比较想见她，下次我就不来了。”
“没有！没有......”小和尚面色窘迫，道：“施主莫开玩笑。”
石韫玉背手在院子里走，打量着这座寺庙，庙大僧少啊。这么大的一件庙，居然只有一位小和尚念经。她跳起来去踩一拢落叶，道：“你一个人住这里不怕有妖怪吗？”
小和尚笑道：“满寺神佛，唯一能见的妖怪只有心中魔障。”
石韫玉盯着他看了会儿，道：“你似乎很爱笑。”
小和尚歪头思索了一会儿，还未答话就看见石韫玉又跑到了那棵枫香树下，怕她又攀爬上去，小和尚赶紧跟了过去。
石韫玉仰头研究了一瞬，指着枫香树的一根枝丫说：“这里可以绑一个秋千。”
小和尚微愣：“小僧平日，并不玩秋千。”
“是我想玩。”石韫玉：“这棵树这么高，秋千荡起来多舒服啊。你会爬树吗，哦，不会啊，那算了，不会爬树怎么绑秋千啊。”
石韫玉合掌朝着小和尚恭敬地拜了一下。
小和尚对着她突然的这一下弄得一头雾水，却还是依样回礼了。
石韫玉丢下小和尚，两步并做一步地去到寺内正殿，对着满寺神佛看了会儿后，掏出了一个荷包捐到了功德箱里面。又跑过去对跟进来的小和尚说，“我不信神佛，心不诚就不拜了。香火钱捐完了，我就先走了。”
“施主慢走。”
尾音落下的时候，只能看见一片衣角了。
小和尚一手握拳在脑袋顶儿敲了三下，嘀咕道：“难道是我昨日深睡还未醒来吗？”
来无影去无踪，满院寂静，刚才真的有人来过吗。
小和尚一步一步走到功德箱，驻足。视线沿着功德箱的缝隙进入，看见一个荷包静静躺在里面。
小和尚又笑了一下，小声嘀咕道：“难不成真是仙人，是怎么把这么大一个荷包塞进去的呢。”
停了一下，声音又小了一点。
“......又或许是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