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石韫玉走到敖润身旁将那颗饴糖塞到她紧握的掌心里,温声道:“小孩子闹脾气的时候才会用糖哄,虽然比起小孩子来说你多长了几千岁,但刚巧的是,我手里正好有一颗糖。”

    敖润耷拉着肩膀,道:“那是一具人偶......都死了还不让人安生。”

    石韫玉看向站在门外风口处的背影。手艺高超,做得活灵活现,只是再高超的技术也没法给一个死物添上活人的气息。

    石韫玉:“你若瞧不顺眼,寻个机会砸掉就是了。”

    敖润却是微微摇了摇头:“先找到母亲的遗骨要紧。”

    当年敖润叛逃出腾蛇,姜姨遭烈火重伤留在族内。姜姨平日虽没受多少尊重,但说到底也是族长的女人,名义上是个主子,受了伤自然是要好好医治的。更何况,还有不少人舍不得姜姨那位能化出腾蛇法相的女儿,期盼着有一天她能回来。

    敖润确实是回来了,不过那时她已是东海龙王的义女。抛弃了“月神”的名字,唤作“敖润”。

    彼时的敖润已有通天的本领,一路杀到了姜姨住的厢房外面,与自己的母亲只相隔了一扇门。然而就在千钧一发的时刻,星岳来了。

    这是当今世上唯一一个将腾蛇之力完全驯服的成年人。

    两人俱化出腾蛇法相,一大一小两条腾蛇在空中斗法。然而敖润毕竟比星岳晚化出腾蛇法相,哪怕后面再如何追赶也追不上时间,很快就落了下风。

    星岳并不急着制服敖润,而是放弃法斗改为用齿牙撕咬敖润身上的鳞片。痛吟之声响彻了整个腾蛇的领地。混着皮肉的鳞片从空中落下,密密麻麻的,像下了一场大雨。先是脊背、爪子,然后是腹部,头颅,最后是最紧要的那片护心鳞!

    底下的腾蛇族老们终于着急了,毕竟星岳若是把护心鳞都撕扯下来的话,敖润就算是废了。虽然他们也对敖润背叛腾蛇的事情很不满,但小孩子年轻气盛,以后总有慢慢劝回来的时候嘛,毕竟他们才是与敖润血脉相连的族人,一个无亲无故的龙王算什么。

    星岳平日对腾蛇族老们多有尊敬,然而在紧要的事情上却是从不听他们的话。

    诸位腾蛇族老见星岳不听劝告,只能相继祭出法力布下陷龙网去困住星岳。

    腾蛇族老们脸上汗如雨下,抽神对着敖润喊道:“你快走,我们困不了他多久!”

    敖润却是折首看向星岳,道:“你不就是想把我的护心鳞给你的妹妹吗?休想,我的东西只会给我的家人。旁人,就算毁掉也不会给!”

    话一说完,敖润朝着地面冲进了姜姨的屋子。屋内一时灵光大现,隐隐有古老咒语的吟唱声响起。

    腾蛇族族老们听到那吟唱声后气得一口老血都快喷出来了。原来,那咒语是移血换命的咒语。

    敖润这是要把腾蛇之力送给她母亲!

    姜姨都那个年纪了,就算拿到腾蛇之力对腾蛇族又有什么助益!

    腾蛇族族老们一时间恨不得自己早死几百年,眼不见为净,免得遇上这一辈这么不听话的后辈。未免腾蛇之力浪费了,一群族老们又忙不迭地赶去阻止敖润。然而护身阵法已经形成,不是外力可以破坏。

    敖润却是不管。

    腾蛇族内,有一个算一个,不是瞧不起她母亲吗?老妖婆视她为眼中钉,旁人为了讨好老妖婆便常常作践她们母女。敖润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被他们真正看入眼里,就是她成功化出腾蛇法相的时候。

    她,那时也瞧不起母亲。

    她从未见过那么没骨气、懦弱的女人。明明可以依靠着女儿过得好点,偏偏还要上赶着去伺候人,吃馊掉的食物,穿硬得像石头的衣服。看到姜姨对着那群“仇人”露出谄媚的笑容,敖润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母亲恶心。哪怕,哪怕像那个老妖婆一样浅薄嚣张也好啊!

    屋内灵光大显,然而很快伴随着一声凄厉的嚎哭声后,灵光渐渐熄灭。

    等到护身法阵消失后,诸位族老们赶进去,只看见了敖润抱着已经身死的姜姨泣不成声。

    此时此地,若是敖润失去了腾蛇之力必死无疑。然而若她还拥有腾蛇之力,哪怕星岳再怎么铁了心要诛杀她,腾蛇族族老们也会拼死相护——姜姨这是为了救自己的女儿,自戕了。

    敖润哭得凄惨,在场不少的族老们都听着那哭声红了眼。

    诸位族老一排排将敖润护在身后,才从星岳手下护住了敖润的性命。

    姜姨出殡那日,敖润拄着两根木棍沉默的观礼。此刻她一副神志恍惚的样子,在姜姨的灵堂前没有流下一滴泪。直到抬棺出门的那一刻,棺木正要从偏门抬出,敖润突然扔掉两根拐杖,化出遍体鳞伤的腾蛇法相趴在姜姨的棺木上,高呼:“我已身死,抬我出殡!”

    诸位族老只佯装做在忙一堆无关紧要的要紧事,对此一言不发——万一,万一能挽回这个孩子呢......随她去吧。

    而星岳冷哼一声,意外的,再没有了别的动作。

    在一派诡异的寂静中,棺木慢慢调转了方向,从正门出去了。

    那晚,敖润一人走入星禾的房间,将自己的半片护心鳞剜了下来丢在地上,然后被龙王救走放入天河中,成则化龙,败则神形俱灭。

    于是。

    敖润涅槃化龙,成为了下一任东海龙王。

    那得了敖润半片护心鳞的星禾,也并未有化出腾蛇法相的迹象,在一个下着太阳雨的好天气,嫁给了九尾族长。

    先前敖润对焱彧说发现水域有问题的话并未是胡诌,水源确实出现了问题。她发现从魔界流出的水中有邪孽之气的存在,更让她感到不安的是,在探查时她从那邪孽之气中听到了神似姜姨的声音。

    当年敖润和龙王进腾蛇族犹如无人之境,星岳自那以后亲自加固了腾蛇地界的结界,若有生人进入必定会在第一时间惊动星岳。因此,敖润才想出了借星禾的身份进入腾蛇地界的办法。而要让一个嫁出去的王姬回去,没有什么比化出腾蛇法相更好的借口了。那些族老听到风声,一定会亲自赶过来将星禾接回去。

    敖润道:“星岳将母亲的墓地藏起来了,如果要知道事情原委,需要先从母亲的墓地查起。”

    正在此时,一只鸟儿飞了进来站在石韫玉的肩膀上,叽叽喳喳地叫了几声。

    石韫玉字字句句听完后,道:“风音已经找到你母亲的墓穴了,我们走吧。”

    今日她们两人在人前吸引视线,寻找姜姨墓穴的要紧事由风音和冯善暗中去办。风音熟悉腾蛇族地界,以她的能力找到一处被掩藏的墓穴并不是什么难事。

    石韫玉和敖润打定主意就准备出门,临到门口时,原本站在风口处一动不动的姜姨木偶却猛地伸手抓住了敖润的衣袖。

    敖润用力扯了几下衣袖,没扯动。

    石韫玉回头:“怎么了?”冯善化作的鸟儿站在她的肩膀上一起歪头。

    敖润:“没事......”

    说完又用力扯了几下,这次咔哒一声,差点将那木偶的肩膀扯掉。

    石韫玉:“她似乎是想跟你一起去。”

    敖润静默了一会儿,才说道:“算了,喜欢跟着就跟着吧。别添麻烦。”

    姜姨的木偶似乎听懂了她的话,乖巧地点了下头后,松手,紧紧地跟在敖润的身后。

    石韫玉:“木偶也会有灵智吗?”

    敖润也拿不准:“我没有在她身上找到咒法的痕迹,许是把我当成了星禾吧。”

    姜姨葬在前腾蛇族长墓穴群旁的小墓室里。等石韫玉三人到的时候,浓雾散出一条道来,道路尽头,风音站在一处打开的墓穴口等她们。

    风音迎上前几步:“没有惊动什么人吧。”

    冯善仍维持着鸟形站在石韫玉的肩膀上,叽叽喳喳了几句。

    风音问:“她说了什么?”

    石韫玉斟酌了下,润化了一下冯善的话后道:“若是惊动了星岳会如何。”

    风音:“相信我,你们绝不会愿意惊动他的。”

    敖润:“虽然是墓室外缘,但我们做的事情跟挖人祖坟也差不多了。以防最坏的情况出现,我不是找来了你吗?”

    石韫玉两手叉腰,欣然应道:“有什么变故躲我身后吧,哈哈哈......”

    敖润和风音沉默地对视一眼后,一起走进了墓穴里。

    石韫玉自讨了个没趣,悻悻地跟了上去。墓穴阴暗潮湿,石韫玉在手心点了一团火照亮,冯善似乎是害怕,将脑袋钻进了石韫玉的衣襟内难得安静了下来。

    正沿着阶梯下去,背后传来了跌倒的声音。石韫玉回头一看,是那只姜姨木偶。这样的陌生地形对她来说显然是太难了,所以她站立的时间还没有跌在地上的时间多。还好她是个木偶不知道疼,若真有五感怕是要坐在地上缓好一阵儿。石韫玉挥手将那木偶浮在半空中。木偶试探地跺了跺脚,发现脚下是平坦的实地后放心地大步朝着墓穴里面走去了。

    石韫玉紧跟着进了墓室,见到里面情景后不由问道:“这里原来不是主墓室吗,这个墓室有多大?”

    风音:“你现在见到的已经是整个墓穴了。”

    敖润神情严肃:“这里原本停着我母亲的灵柩。”

    可如今,空空如也。

    石韫玉绕着墓穴走了几圈,伸手在墙上摸了一下后举起手对二人说:“墙上有青苔,这个隔壁是哪里?”

    敖润看向风音,风音想了下说道:“兴许是前族长墓穴周围的水潭。你们可不要去那边啊,主墓的机关阵法可不好闯。”

    姜姨的木偶一直浮在半空中四处瞎转十分活泼,敖润这时见她蹲在一个墙角扒拉着什么,走过去一看才发现她已经将那墙角扒拉出一个不小的洞,差一层“窗户纸”对面的水就要渗过来了。

    姜姨木偶天真地用那空洞的眼神看着众人。

    敖润沉默了,她是龙王不错,但她可不想沾上墓穴的水。这里的水不知泡过多少毒物尸体,她嫌脏。还好现在还有补救的机会,敖润出声让姜姨木偶小心地远离那个位置,她再用法力封住洞口就行了。

    木偶呆了半晌似乎在理解敖润话里的意思。也不怪她,她平日被设定的话都是“主人请喝茶”、“主人请吃饭”,骤然要她理解什么叫做“像棵树一样稳重地离开那里”,属实是为难人。

    所以她理解了一会儿发现自己理解不了,于是就按照了自己可以理解的方式行动。

    只见木偶轻轻伸出手指朝着那层“窗户纸”一捅——堵在对面的水便寻着那空隙钻了出来,并将那洞口越钻越大。

    石韫玉可以自保,已经给自己和冯善施了一个隔水咒。

    敖润抓住风音的手,闭目凝神了一会儿,嘴里念叨了几声咒语。睁眼,见那与她母亲长得一样的木偶偃旗息鼓地缩在一角,叹了口气,朝着那木偶也伸出了手。

    水涌入的速度极快,几人还没来得及冲到出口就已经被水淹没了。这水似乎与平常的水不同,落入其中后觉得身体格外的沉,水中还有暗流窜动,几个旋涡过后众人就被分散了。石韫玉反应快,在几人被冲散前施了几个追踪咒,只待暗流平息后就能找过去。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隔水咒还有用。

    刚才的水流似乎将墙面冲毁了,依水潭现在的宽度和深度来看,绝不是刚才几人待的那间墓室。

    水面渐渐平息后,石韫玉尝试着泅水到水面。游了两下后却发现脚上似乎被什么抓住了,她低头一看——

    一双琥珀眼似笑非笑地和她对视。

    真倒霉,原来已经被发现了啊。

    石韫玉面无表情,两指合并在虚空中化出一道长剑朝着傅声书斩去。傅声书丝毫没有畏惧的神色,脚蹬了两下往上浮攀住了石韫玉的腰使出了一个千斤坠,石韫玉便被他拖着往水底沉。

    两人打得有来有回,激战正酣之时,却看见一个庞大的不明生物已经悄然靠近了两人,张开了血盆大口将二人吞如腹中。

    多余的水从那庞然大物的嘴中排出,那东西在原地艰难地折回身体后,朝着过来时的方向游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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