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二王姬,你能不能表演一下那个,就是那个!”

    星岳手底下最得重用的一位谋士彬彬有礼地对着敖润请求着,眼底是藏不住的好奇和期待。厅内其余人面上虽无明显异样,但那相继顿住的动作也在昭示着他们各怀鬼胎。

    敖润故作不知:“哪个?”

    谋士:“就是那个,那个,唉,只有腾蛇才有的那个!”

    敖润展颜一笑:“是那个啊,你早说清楚嘛。”

    说完,她只展袖朝着半空中一挥,一条极活泼的、缩小版的腾蛇便御风而行,绕着整个厅堂飞了一圈,所到之处隐隐有低吟啸声。厅内众人为其所震慑,皆是不约而同地捂住耳朵来抵御腾蛇穿耳刺骨的魔音。

    谋士盯着半空那条小腾蛇的模样研究了半晌,终于才将眉心的那几条皱纹抚平,揪着胡子整张脸笑得跟一朵花似的:“好!好!好!这下咱们腾蛇一族就有两位能化出腾蛇法相的贵人了,祖宗护佑啊!”

    敖润听着谋士的感慨“噗嗤”一声笑出来,从桌上捻起一颗核桃砸向那位谋士:“仲垒叔这话说得如此由心而发,等会儿我见到哥哥该说一句,一定要为你在祠堂供一个牌位,如此才不辜负你的赤胆忠心。”

    仲垒自小带着两兄妹长大的,情谊比起生身父母也不落于后风。他抬手接住敖润砸过去的核桃,捏在手心摩挲,听完敖润的话后嗔怪地看了她一眼:“你这小妮子从小嘴上就爱乱说。我是管不了你了,等你哥哥来,必定能将你看住。”

    他招手把踯躅在门外不敢进来的侍卫叫到面前,正色问道:“族长呢?”

    侍卫脸色发白,显然是没有办成事情忐忑了一路:“族长仍在猎场比试射箭,吩咐了谁也不能进去打扰......”

    言下之意,就是连猎场门都进不去,更被说见到星岳将他请过来了。

    “都比试三天了,还没结束?”仲垒心里嘀咕了一句。解下了腰间的手令交给了那名侍卫,道:“你持我手令去吧,那些人不敢拦你。”

    “等等。”

    敖润骤然出声,那名侍卫摸不准是不是在叫住自己,又不敢抬头询问,只能立马停住后退的脚步等待敖润再出声说话。

    敖润却是看向仲垒,嘟着嘴不满道:“我哥怎么不来见我,他不会是不想见我吧。”

    仲垒笑着去哄她:“二王姬这话说得没良心了。族长有多疼你,你还不知道吗?前些日子来了一个族中的有为小辈,很合族长的脾性。这两日他们在猎场比试射箭,想必还不知道你提早归家了。”

    又挥手让那名停住的侍卫赶紧退下。

    那名侍卫退了一半,又听见敖润用那骄矜的语气,懒洋洋的声调说话。

    “族中能有什么有为小辈,都是些莽撞的武夫罢了。你说说,那名小辈和我哥哥比射箭,谁的分数略胜一筹啊?”

    敖润手指的正是退了一半的那名侍卫。

    现在那名侍卫停的位置恰好在堂内正中心。屋子里坐到都是族中有声望的大人物,哼一声都能让腾蛇的地界抖上三抖。敖润手指那一点,正好让屋内所有人的视线都聚在了那名侍卫身上!

    侍卫的头低得更低了,脸上划过两滴冷汗,高声答道:“猎场戒备森严,属下不曾得知里面情况。”

    敖润听后也没说话,捏了两颗核桃在手心转了两轮,这才出声饶了那名侍卫。

    “知道了。”

    仲垒盯着侍卫等他消失在门外了,才叹了一口气对敖润说:“你跟他置什么气,你哥哥是族长,他的命令谁也不能违背。”

    敖润冷哼一声:“谁让他连点小事情都办不好。”腾蛇族内果真是人才凋零,一代不如一代啊,“哥哥看重的人我不知道有什么能耐,但我在九尾族内可是将一名医术绝伦的人才收入了麾下。”

    仲垒听此话,眼神飘到站在敖润身后的女人身上停了一瞬,又无比自然地在一个眨眼间专注地看着敖润道:“哦?听说二王姬治好旧疾得以化出腾蛇法相,就是因为有这位医师的助力!”

    敖润伸手让站在她身后的女人上前,让堂内众人认认脸。

    “这位姓石,诸位称作石姑娘就可以了。”

    石韫玉面无表情地屈膝对着堂内众人见了一个礼,然后退回到敖润身后。

    诸位各怀鬼胎,见到石韫玉行的是九尾的屈膝礼,而不是腾蛇的叩胸礼后,所有人的眼里都亮晃晃地写着“此人非我族类。”

    果然,女人嫁出去后就会偏心,连九尾族的人都敢当成自己的心腹带在身边了。

    仲垒此时才一副刚发现石韫玉的样子,温和一笑,仿佛家中亲人的长辈一样和她说话:“石姑娘年纪轻轻便医术卓绝,二王姬在九尾的日子承蒙姑娘悉心照顾,腾蛇族承姑娘的情了。”

    仲垒在腾蛇族的地位举足轻重,这话一出,明面上就是要不问石韫玉的出身,只看忠心与否了。

    然而下一刻,他说出的话中就藏了试探:“腾蛇族内医术不昌,竟连二王姬的一点小病都治不好,还推脱说什么顽疾难医——唉,苦在我是个不懂医术的,居然还真被他们骗了过去,苦了二王姬多受了几年病痛,我实在心里难安。只盼姑娘将其中窍门说上一二,一来我好借此敲打那些不精进医书还满口胡话的医师,二来也让他们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以后要多跟姑娘学习才是。”

    仲垒这话说得真是步步是坑。

    一来,星禾化不出腾蛇法相的缘故他们能不清楚嘛。当年被敖润的腾蛇厉气一伤,伤在根基。星岳只有这一个亲生妹子,必定是举全族之力为其医治。那么多名医都治不好,偏偏你一个赤脚医生治好了,倒显得你格外能耐了!星禾的“病”根在何处,有多深,这仲垒心里门儿清。石韫玉若是不说出个一二三道理来,还真过不了他这关。

    二来,若是石韫玉真有能耐,仲垒今天这一问就是助她在腾蛇族内站稳脚跟。魔界以强者为尊,有能耐的人到哪里都是受尊重的,更别说是能与天争命的医师了。日后石韫玉要是跟着二王姬混出了个名堂,今天这份恩情也足够仲垒利用了。

    三来......仲垒要知道,石韫玉对腾蛇化出法相的事情知道多少,程度又有多深。若是知道太多迈过了警戒线,哪怕再是个人才也必须英年早逝了。

    石韫玉看了敖润一眼,敖润也回头看着她不说话。

    石韫玉垂目,语气平稳,吐字清晰地答复:“当初我被九尾族长派到夫人身边为其养护身体,探脉得知夫人曾经受过内伤。想必经过高人的调理,伤势并无损于康健。只是后来我又发现气血凝滞之象。我不过是个没名没姓的医师,只能凭着几本古医书慢慢摸索着为夫人调理,却也发现这气血凝滞之象日积月累的已经有冲破阻碍的走势。”

    “好比一块再坚硬的顽石,也终有水滴石穿的一天。我敢问一句,夫人曾经是否曾吃过什么天灵地宝?”

    仲垒思索了一会儿,问:“何为天灵地宝?”石韫玉敢这么问,那说的肯定不是什么普通的灵参雪莲了。

    石韫玉:“药引子!人间有以形补形的说法,若是伤到了筋骨,就会炖些骨头汤吃喝。核桃这种果子,皮厚壳硬,又藏在深山中,不过是因为形状长得好了些,就引得许多人千辛万苦地从深山背到繁华之处。”

    仲垒却是已经暗自思索了起来。

    药引子?

    当初夫人糊涂,竟想出吃下月神血肉来助星禾化出腾蛇法相的招数,犯下不可挽回的大错。后面那些谣言惑主的人是由仲垒亲自审问斩杀的,那些人直到临死之前还言之凿凿地说自己的办法可行。

    他不免又想到当初星禾悲愤之下啃咬月神脖颈的情景——难道,是那个时候?

    仲垒道:“实不相瞒,当日我族族长曾请名医为二王姬疗伤,万般手段下去也只是保二王姬身体康健。而后也有许多在医术上颇有造诣的人为二王姬看过,皆说......”

    石韫玉不卑不亢道:“名医说的自然是没有差错的。只是当时夫人初受伤害,天下哪有刚喝下去药立马就能活蹦乱跳的意思呢。我敢问一句,那位名医后面可曾再为夫人诊治过?”

    仲垒道:“名医难寻,当初为二王姬留下护身的方子后便在无人能寻到他的踪迹了。”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石韫玉道:“正是呢!名医的神通是众人有目共睹的,哪怕后面又有许多人为夫人诊治过,但他们皆是亲眼目睹过名医风采的人,哪怕真觉察出不对,也畏于挑战权威。呵呵,其实,说不定他们宁愿怀疑自己诊错了,也不敢质疑那位名医的医术吧。”

    “我只是一个无名小辈,也不知道有什么名医。倒是误打误撞地让我助夫人疏通了血脉,得以返还神通。”

    石韫玉敢当着仲垒的面编这么一通瞎话自然是得到了敖润的指点。

    据说当初那位名医格外玄乎,一番神通下去引得腾蛇族内上上下下无不对其敬仰有佳。敖润也曾顺带着被那位名医治了一下脖子。名医确实有手段,不过几贴药下去居然止住伤势,十日后脖子就已经长好了半边鳞片。

    腾蛇的护身鳞甲十年才长成一小片。肚腹、脖颈、手爪的鳞片因为格外坚硬,须得百年才长好。心口的护心鳞就更紧要了,只有一片,若是损坏便再也不能长成了。

    当初敖润本也以为那位名医是位沽名钓誉之辈,到后面却也真心实意地佩服他是真的有不小的本事。

    有如此顶天立地的擎天柱挡在前面,后面的那些医师不过都是些踩着前人脚印前进的人罢了。

    那个什么药引子就属于敖润的即兴创作了。当初吃腾蛇血肉便人人可化出腾蛇法相的流言堵都堵不住,不利用一下都对不起她脖子受的伤。

    石韫玉也曾问过敖润,那星禾真就永无再化出腾蛇法相的可能了吗?

    敖润冷哼了两声,反问道:“若你在路上捡到一本绝世武功秘笈。那秘笈上写着若练此功,得以称霸天下。你会练还是不练。”

    石韫玉摸了摸鼻子。

    嘿,还真问对人了。这种乱七八糟的武林秘籍,托那些妖魔鬼怪山大王的福,她该练的不该练的全都学过一遍。

    只是说到底,若是有人在路上随便捡到一本武林秘籍就敢练,那情景不可谓不震撼。

    敖润看出了她的观点,轻笑道:“当初老妖婆就捡到了一本这样的秘笈,急走错招,反倒伤到了星禾的根基。若是星禾从此安安心心地修炼养身,说不定命能长些。可惜她也是个想走捷径走的主儿,愚忠愚孝,闷头在老妖婆的错路上横冲直撞,最后自食恶果——变成了个四不像。”

    石韫玉:“这是何意?”

    敖润道:“我当初褪去一身鳞甲跃入天河,磨砺血肉,走的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凤凰涅槃的路子。”

    “泥娃娃要先砸碎,混水和成泥才能重塑金身。若是今天拆下一只手臂,明天再换上一只脚,东拼西凑下可不得成为一个四不像吗?”

    石韫玉道:“那你还敢冒充星禾,说她能化出腾蛇法相。”

    敖润听此哈哈大笑,摸着石韫玉的头道:“你傻啊,干坏事当然要背着人啊。”

    仲垒这边听完石韫玉的话,顿了一瞬后哈哈大笑:“石姑娘果真有些本事。只是有一句话,你就当我多言了。日后——还是称呼二王姬为好。”

    石韫玉看向嘴角噙着不明笑意的敖润,点头道:“自然是该称二王姬一句——星禾殿下。”

    刚才的那名护卫又出现在了门外,这次仲垒先看到了他直接招手叫他进来。见他又是独自一人回来,微蹙眉道:“这次又是为何?”

    护卫道:“我去的时候族长已经比试完了,猎场的人说早就已经去骑马离开了。”

    仲垒摇头,显然也是对这个不甚机灵的护卫无话可说。

    敖润笑着问:“这次你进去猎场了吗?”

    护卫答:“进去了。”

    敖润道:“可曾知道谁胜谁负?”

    护卫:“属下不敢多问,只是看见猎场的靶子上一个射了一百五十三支箭,另一个靶子中心空掉,残余的地方留有约莫三十六支箭。”

    敖润打着哈欠觉得没劲儿,不甚走心地说道:“那个射了一百五十三支箭的靶子一定是哥哥射的了......”后又小声嘀咕道,“猎场又不是缺靶子,怎么盯着一个靶子射那么多支箭。”

    护卫低头不敢再多说。只是眼前仿佛又看到了空地尾端如同高山一样竖起的箭靶在迎风晃动。有从远处捡箭回来的护卫气喘吁吁地在说:

    “那位公子看着文弱,居然能把箭靶中心射破还飞那么远。难怪后面族长失去兴致又改约他去骑马了。”

    二王姬殿下啊,属下心里有一个不敢宣之于口的猜测——恐怕这次战无不胜的族长大人,输了这场。

    眼看着旁人去请都不管用了,仲垒后面亲自出门去请族长星岳到这里来。

    仲垒去了不知多久,堂内已经添了灯。

    屋外忽然传来了一阵热闹的声音。

    一个眉目俊逸,笑容灿灿的男子大步跃进堂内,身上的金线绣成的骑服在灯火的映照下熠熠生辉。然满室灯火亦不及男子丰神俊逸。

    男子笑盈盈地进屋将马鞭随手甩到身后被一个护卫接住,他本人大步走到了敖润的面前。临到说话了眉目间居然还添上了一份委屈,话语间也有撒娇的意味在。

    “妹妹怎么偏偏在这里等着不走!我的脸被划伤了不好看,妹妹见了定要笑我,忙躲了出去打算等脸上伤好了再来见妹妹。谁知仲垒叔巴巴地找过来,说妹妹到现在还未走。唉,看来今日是免不了要被妹妹笑话一通了。”

    石韫玉一直垂目,自然没有错过男子进来的那一瞬,敖润那双顷刻间攥紧又松开的手。

    这便是生性多疑的腾蛇族族长星岳吗,这么看着倒像是个爽朗直言的性子。

    敖润嗔目去瞪星岳,怒骂道:“我看你早就把我忘了!”

    星岳半搂着敖润去哄她,极尽温柔:“真是为着脸上这道划痕。妹妹曾说我这人最讨厌,只有这张脸还讨喜。我日日小心,却在妹妹回来的大日子里伤了这张脸。不躲出去,难道还要凑上来惹妹妹生气吗?”

    敖润瞪了星岳一会儿,伸手去揪他的耳朵,惹得星岳讨饶才终于笑了出来。

    真是一副,兄友妹恭的景象啊!

    石韫玉看向那群跟着星岳一起进来的人。

    最先入眼的是一双手。那双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仿佛生来就该在手中握着一本古书。

    然后是一双眼,一双熟悉的,用久别重逢的眼神看着她的一双眼。

    一阵麻意在石韫玉的后脑勺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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