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回学校的第二天,顾来趁上课前的几分钟跑去建工学院办公室,将打印出来的学年论文交给张老师。张老师面无表情地接了她的论文打印稿,一句没提她笔试缺考的事情,摆摆手示意她回去上课。

    顾来知道张老师一定对她失望至极,所以连话都懒得跟她多说一句。

    消息是白加新告诉顾来的。

    研二的赵师兄以甩开第二名二十七分的超高成绩,获得了入学宾法的资格。

    刚刚过来的时候,在楼道遇见了这位师兄。师兄看见她那一瞬的眼神莫明其妙,明明拔得头筹,可那眼神却像淬了毒的刀子,在她脸上凌迟着。

    这段时间学校蜚短流长。白加新告诉顾来,因为宾法最先看中的学生是她,可是顾来这种缺考不重视的态度严重伤害了宾法的骄傲,这才退而求其次选择赵起。

    为此大家各执一词,一方认为赵师兄的这个offer拿得德不配位,胜之不武。一方造谣顾来之所以被宾法看上,是因为傍上金龟。之前混迹京城的各种高级俱乐部,奔驰路虎开进学校的事情人尽皆知,如今被甩,自然无人帮她上下打点。

    面对自己无心造成的乱局,顾来虽心中抑郁,却没在面上显露出一丝情绪,同时觉得赵师兄是程门立雪。赵师兄的导师是他们系研究院的副教授,教学之路顺风顺水,晋升极快,每学年做论文做项目像疯子一样,平时同张老师不大对付,私底下不止一次对张老师冷嘲热讽——

    以讲师退休,太难看。

    轻抿住唇,她唤一声:“张老师……”

    张老师头也没抬,面无表情地说:“你走开,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一种自取其辱的挫败感朝她兜头兜脸的泼下来,顾来“哦”了一下,背上书包走出办公室。

    人刚走又退回来,探出脑袋,“我真走了哈”

    “滚!”

    她吐舌头一笑,溜了。

    昨晚没有睡好,到了大阶梯教室后,顾来在后排找了个角落的位置,趴在桌上强撑着听了半节课,闭上眼睛,慢慢睡着了。

    直到快下课,脑袋摔下手臂,惊醒了自己。

    一张开眼睛,顾来就怔住了,只见裴邵南正坐在她旁边的座位上,拿着她的钢笔,一边听一边在教材上记着课堂笔记。感应到她的目光,裴邵南侧过头,一双深沉的黑眼睛从容安静地看向她。

    眼神交错,顾来心脏重重跳了几下,死死抿住唇,勉强将呼之欲出的三个字压在喉咙里。

    心虚是一定的,虽然她从来就不是一个好学生。

    顾来并没有急着划清界线,难受地动了动睡麻木了的脖颈,态度自然地将头转去一边,敏锐地瞥见前排的白加新。看她贼头贼脑,挤眉弄眼的德行,顾来立刻猜到是哪个把她回校的消息透露给了裴邵南。

    困顿无力地剜一眼白加新,顾来再无半分睡意,敏感地感觉到裴邵南带着某种复杂情绪的视线时不时落在她身上,如芒刺背的感觉迫得她心浮气躁,她竭力假装视而不见,只合上眼睛,假模假样地装睡到下课铃响。

    教授喝了口茶水,不紧不慢说:“回头我得找科研处的老夏好好说道说道,这学校还欠着我们顾来的男友一个建筑学学位呢,这怎么算?那么大一个学校”

    大家哄堂大笑。

    顾来萝卜脸不红不白,摘下耳机,径直从裴邵南身后走出去了。

    上午的课都上完了,大批学生陆陆续续离开教学区。

    走廊上没有人,空空荡荡。

    顾来从洗手间出来,就看见裴邵南站在栏杆边看外面的风景,身形萧肃,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支烟,燃得极轻极静,偶尔吸一口,将那口烟闷进腔子里,再徐徐吐出来。

    看着这样的裴邵南,顾来眼中有一瞬间的动容,然而那动容,只一瞬就渗到她眸底深处去了。她缓缓低头,轻轻将积压在胸中的郁气一点点吐出,这才缓步走去裴邵南身边,隔着不亲不疏的距离,同他一样望着前方的操场。

    操场上零星有些锻炼身体的人,中央是足球场地,草坪在阳光下绿到发白。

    她一时有些恍惚。

    裴邵南收回眼神,微微侧眸看了她一眼,十分不环保地将烟头按在大理石的台面上。神情看着一片清明,眉间细微蹙起的纹路却显出心事重重来,“你马上就要进大四了,未来有什么打算?”

    或许是一语双关,顾来只装听不懂,撇了撇嘴说:“没什么打算。我知道但凡有点目标和追求的人都很难忍受壮志未酬,但是很遗憾,我从来不是很有理想的人”

    没有等他再说,顾来轻轻吸气,抬头冲他微笑一下说:“走吧,我请你吃食堂”

    她说着便转身往楼下走去,刚走两步,裴邵南却忽地从后面拉住她的手臂,稍稍一用力就将她扯进了怀里,合臂抱住。

    他的动作来得毫无预兆,叫她一下子就僵住了,下意识伸手推他,不想却被他拥得更紧。他高她很多,下颌刚好能压到她的头顶,就那样抵着,手掌扣在她的脑后,把她整个人都困在了怀里。

    不知为何,顾来的眼圈有些红了,心中的那点情绪像煮沸的开水不停地顶着锅盖,怎么也压不下去。可她不愿再当着裴邵南的面哭了,死死抿住唇,理智使她保持缄默。

    本来回家的时候,顾准只有一个大箱子,离开的时候这个大箱子又全部塞得满满的,顾启年自己腌的风干牛肉、酱板鸭,还有两罐秋梨枇杷膏,如果有个感冒咳嗽的,用这个冲水喝最好。

    箱子放不下,只好又用另一个旅行包,行李比他回来的时候还要沉。

    “回来没有两天,又要走了”

    “大伯,就算现在叫你不要再去回收站干活,你肯定会答应,可是只要我一不在,你肯定是要阳奉阴违的。所以我也不说了,但是你总要等腰好了之后,行不行?”

    “行,臭小子!”顾启年说。

    过了片刻,他又说:“顾顾要订婚了,你知道的吧?”

    “知道。对方我见过,挺正派的一个人。顾顾……挺喜欢他的”

    “顾顾从小就是个至情至性的孩子,一动感情就是全情投入,真心真意。她能同意订婚,就是动了真感情了”

    顿了顿,他又说:“顾顾妈当初嫁到我们家来的时候,是顶着陈家那边的压力的,可是我们没能把她照顾好,年纪轻轻就得病走了。一直是顾家对不住陈家,到了顾顾的亲事,陈老夫人的态度自然强硬一些,连你三叔都说不上一句半句”

    顾准把叠好的几件衣服收进旅行包里,没有说话。

    顾启年锲而不舍地往箱子里塞食物,“你跟顾顾从小是一起玩到大的,也玩的好,虽然不是亲生的兄妹。不过,大伯倒不怕你走歪路撞了南墙,只是担心你会受到伤害……”

    顾启年的声音很日常,可在顾准听来却是洞心骇耳,仿佛心底某扇隐秘的大门轰然被人撞开,一股平底而起的冷风呼啸着从他心口穿过,他的世界骤然间被一览无余。

    直身站定片刻,他缓缓回头,见顾启年欲言又止的眼神躲躲闪闪,藏形匿影的情绪太过复杂,他怔然望进他眼底,一时辨不清那里闪动的是警告还是规劝还是怜悯。过了很长时间,他才微微地笑了笑,“大伯,我没想要怎么样,真的”

    次日顾启年没有送他去机场,只站在街口目送他们的汽车远去。顾准显然昨天晚上没有睡好,上了飞机后一直睡到降落,才略略醒了过来。他转过脸看着窗外,从舷窗俯瞰,底下正是灯火通明的城市。

    他又回来了,从温暖闲适的家中,重新回到这座最陌生又最熟悉的城市。

    郑皓瞧他一会儿,问:“你好像精神不太好”

    顾准正戴上口罩,顿了一下,说:“昨晚没睡好”

    “先回酒店?”

    顾准嗯了一声,突然就在航站楼通道里停了下来,在自己的大幅平面广告前驻足,仔细审视了一番,些许自嘲地笑笑,“没想到还能看到我的广告”

    “信息时代,再轰动的新闻都不过昙花一现,少则三天,多则半月,马上就会被公众遗弃”郑皓说,“昨天易天旗下的当红小生从酒店包房被带走,现在还在警局。对了,就是之前跟你抢丁唐,还买热搜踩你的那个家伙。现在不用买了,网上铺天盖地全是他黄赌的新闻,几乎将你所有的负面新闻统统压了下去”

    他还在看,不知想到什么,顾准轻轻蹙了眉。郑皓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走了,你自己什么样自己不知道?够帅了”

    机场有大批记者接机,远远已经可以看到一片白白的闪光灯。虽然顾准戴着帽子口罩,但那腿,那身材很快被记者认了出来。大批粉丝和记者尖叫着涌上来,现场几乎失控。郑皓在保镖和机场地服的帮助下,好容易才护着顾准杀出重围围,上了商务车。

    有人开车跟在他们身后,一路追着拍。

    “这帮记者的情报网也太强悍了,没对外公开的行程都能搞到。算了,你先睡会儿,到地方我叫你”

    顾准点点头,合上眼睛,将头缓缓靠向座椅后背。

    郑皓用平板刷新微博,全是接机现场的照片,有人拍到侧影,还有人拍到上车时的画面,密密匝匝全是人头。有黑粉朝他们身上丢垃圾,可惜命中率不高;还有fans精心制作了应援灯牌,可惜他们没有看到。

    一会儿功夫,评论就很多了。

    自然说什么的都有,落井下石的有,作壁上观的也有,更有甚者唯恐天下不乱。不过对公众人物而言,有新闻就是好新闻,即便是负面的关注,也好过被观众忘到犄角旮旯。

    郑皓切小号,在一条#艾滋病去死!#的评论下面回复:#滚犊子!#

    再去官方论坛,然后是几大人气论坛的娱乐版,轰轰烈烈都是易天小生的黄赌事件。这圈子的更新换代就是这样迅速,永远有新闻代替旧闻,再轰动的事,时间久了,自然会渐渐平息。

    就像现在,已经不再有人唾弃顾准的出生,至于那子虚乌有的HIV,因大众过于恐惧和排斥,对顾准总归是反感的。

    总而言之,顾准的路人盘还没有下沉到无可救药的地步,但要回到事发前的盛况……

    顾准没去预定的酒店,路上甩开穷追不舍的记者,回到龙泽的公寓时已近午夜。顾准冲了一个澡,干干净净地换了一身装束,屋里一片漆黑,他打开厨房的冰箱门,拿了瓶矿泉水出来。

    冰箱的白光晃出去,顾准半眯着眼睛看向阳台,只见幽暗安静的阳台上摆放着一只陶土的小盆,他若有所思地喝了一口水,不记得自己有买过这个东西。

    抿了抿嘴唇,他放下水瓶,缓步走进阳台,在那只小陶盆前站定。

    阳台上因映着路灯光,月光的缘故,不似屋内般伸手不见五指,所以顾准一眼就看见黑色的营养土里栽种着植物,刚刚破土而出的样子,绿绿的一小点,像一颗小豆子,在黑暗中凝聚着生机。

    不是杂草。

    顾准认识这种植物,是向日葵……眸光微闪,他伸手轻轻触向它嫩绿的芽叶,他指尖刚碰上那叶子,便像触电般疾速收回。

    他喉头动了动,静静地望着那小豆子出了会儿神,不知是对小豆子说还是自言自语。

    “可不能弄坏了……”

    次日一早,顾准接到徐Rachel的电话,邀他去打高尔夫。顾准自然明白醉翁之意不在酒,只好提前出发,先将从南境带回来的两斤白茶拿给张开俊,同他说了一会儿话后,动身前往东胡林的高尔夫俱乐部,不料在电梯间等电梯的时候遇到了梁俊效。

    都是二十多岁的男孩子,顾准的白色卫衣和破洞牛仔将对方衬得华贵分明,高挺的鼻梁上,一双眼睛被一副Dior太阳镜遮着,被四五个助理和保姆护着,高傲如同帝王。

    顾准签约不到一年,平时不喜社交应酬,对公司的其他艺人多多少少有点脸盲。不过对方见到他,倒明显地愣了一下,他只好客气地点点头。

    梁俊效嘴角一翘,不动声色地流露出一丝得意,“阿准,度假回来了?”

    顾准也没觉得有什么,淡淡道:“嗯”

    电梯门关上那一刻,郑皓听到外面有人说——

    “丧家之犬”

    郑皓怒火顿时一蹿三丈高,跳上去扒在电梯上,试图扳开电梯门。

    电梯缓缓下行。

    顾准伸出一只手,给他扯回来,“不要命了”

    郑皓大骂,“咳呸!真虚伪,什么东西!”

    顾准轻轻蹙了眉,莫明其妙地看他。

    郑皓笑了,“我不是呸你!”

    于是郑皓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大致说给他听。梁俊效是公司旗下的艺人,当初只拍了两部收视不错的电视剧,徐Rachel就慧眼识珠签下他的经纪约。梁俊效算是块璞玉,稍稍一打磨就成了器,这几年的戏收视口碑都不错,一部接一部都是圈内最好的大制作。

    和顾准的定位完全不同。

    但是顾准红的速度太快,短暂一年,影视公司无论是电影还是电视剧的好剧本第一遍都是先送到顾准手中,顾准不接才会有其他男演员的份,绝对垄断的地位,已经严重威胁到梁俊效娱乐圈顶流的地位。

    加上梁俊效爱慕Rita,而Rita只对顾准情有独钟,所以在节目采访中,总时不时的内涵和拉踩顾准。

    “上次出版社寄给影视公司的样书你还有印象吧,人气很高的小说,影视公司原本是打算将其改编成电视剧,还将样书寄给了徐Rachel,希望可以说服你出演男主。那本小说我看过,很精彩的故事,制作班底和演员阵容都是顶级,如果拍成电视剧一定大爆”

    顾准很在意自己的角色,在接戏前,为了保证剧本的完整性和高质量都坚持等到完整的剧本再看情况接拍,因为没签合同,不久又爆出“私生门”,影视公司跑都来不及,庆幸之余又将本子递到了梁俊效手中,让他白白捡了这么大个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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