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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灯如星

    暑意渐浓,热气蒸腾,绿树上的蝉不知疲倦地鸣叫,聒噪不休。

    “这蝉鸣怎这般吵闹,心里烦,不画了!”琦瑶把画笔一甩,自顾生闷气。

    朝樱小心翼翼觑了眼英昭。

    英昭端坐一旁矮桌,眉目沉静,执笔轻描手下画卷。

    那厢期冀着英昭反应的琦瑶愈发怒气高涨,冲过来撕了英昭的画。

    “我说不画了你没听见吗?”

    碎纸纷扬,轻飘飘地扬起又零落。

    英昭垂下眸,避开琦瑶的怒目而视,“若是公主累了,臣就告退了。”

    “好!好!如此不耐烦应付我吗?让你教我画画,你就只顾着自己画,全然不顾我。”琦瑶指着他骂,“那你滚吧!滚!”

    英昭神色不动,行完礼就翩然退下。

    他走得如此毫不犹豫,琦瑶愈发气得暴跳如雷。

    咬牙切齿地把桌边英昭一打画作都狠狠撕了,唯余一地狼藉。

    等她发泄完了,心头怒气平复些许,才剜了眼朝樱,“你去,把这些收拾了,烧成灰,别留下任何脏了我的眼。”

    说完,便怒气冲冲地带着婢女们离去。

    朝樱蹲下身,跪伏地上一片片捡碎纸。

    画上都是英昭画的山水,青山清俊,曲水秀逸,道不尽的写意风流。

    朝樱忍不住拼凑起来,细细观赏。

    她有心想偷偷藏起,又怕触了琦瑶的霉头,万一被发现引来责骂。

    朝樱便点了烛火,不忍心又无可奈何地把画纸点燃。

    最后一张是英昭前些时日里,被琦瑶逼着画的步摇。

    珠华萦翡翠,宝叶间金琼。

    虽被逼着画女子钗物,英昭也未敷衍,一笔一画用心研磨。

    正愣神时,有人衣袂翻飞而来,走得急了,堪堪站定在朝樱面前。

    朝樱惊愕抬头,正是去而复返的英昭。

    “适才走得急,有块玉佩落这了。”

    朝樱在坐垫处寻摸,果然有一块通透玉佩。

    英昭接过,道了谢,却未急着走。

    朝樱脸上显出尴尬,低下头装鹌鹑。

    这满桌子的黑灰,她把英昭用心作的画都烧了,好似做坏事被苦主抓包一样。

    朝樱忍不住比划手势。

    --对不起啊,殿下。

    转念一想,她这胡乱比划,英昭定是看不懂,丧气地垂下肩膀。

    英昭把玉佩小心揣进怀里,对着朝樱比划,修长的手指比划起来异常地熟练。

    --我看得懂,我母妃也是喑哑不能言。

    真的吗?

    朝樱惊喜,明亮的眼睛更加熠熠生彩。

    偌大的后宫,唯有留妃能看得懂她的手势,朝樱难以于人交流,像只寂寞的幽灵飘荡,与世隔绝。

    除了琦瑶嫉恨朝樱,三五不时羞辱她骂她,其他人都有意避开她,无甚交集。

    --对不起,琦瑶让我烧了这些,辜负你的画作了。

    英昭默默蹲下,清冽的气息包裹住朝樱。

    他身上隐隐约约有股冷香,如雪如梅。

    朝樱害羞,往一旁挪了挪。

    “无碍。我来烧吧,火烛危险。”

    暄软的纸在火苗里卷成边,灰烬簌簌而落。

    朝樱该离开了。母妃还在等她。

    要和英昭一起吗?毕竟出宫的他和自己顺路。

    朝樱纠结间,英昭却忽地开口,声音如泉水清朗,“你想学画画吗?”

    这些时日来宫里教琦瑶,琦瑶醉翁之意不在酒,学画画时心不在焉,倒是执着于撒泼纠缠。

    而这位传奇的十三公主,为他磨墨添茶时,却偷偷观摩。

    这位受冷落的十三公主,在八公主这卑躬屈膝,脾性温软怯弱似他母妃,又同是哑巴,英昭难免生出几分恻隐之心。

    被英昭点破心思,朝樱咬住唇。

    --可以吗?我想在母妃生辰时送她一副画。

    留妃总是怀念往昔的艳丽容颜,偏偏照镜子里只有狰狞伤疤,朝樱便想送她副画,画出留妃当年风采。

    “可以。不过你得寻个僻静无人处学画。”

    --好!我知道有个地方!

    朝樱雀跃地比划。

    冷宫处有个废弃的凉亭,罕有人至,杂草丛生。

    凉亭四面,只三面还挂着破旧不堪的珠纱,在夏夜晚风里轻纱飞舞,一抹抹缭乱纯白像剪碎了的一片片月光。

    朝樱把马灯放下,仰望夜空繁密闪亮的星子,静静等着英昭来。

    朝樱等了片刻,便见英昭素衣青衫款款而来。

    马灯灯光还算亮,两人便凑着头,坐在角落里一教一学。

    朝樱颇有天赋,这些时日里进步神速。

    英昭在一旁指点,“落笔时不要太急,墨多了晕染画纸,便落了瑕疵。”

    朝樱若有所思地点头。

    明月如盘,清晖洒落,草丛里虫鸣唧唧,夜色阑珊。

    朝樱画完今日的份,见英昭微簇眉头,似有心事郁结,便比划着问。

    --怎么了?你有心事吗?是不是太子欺负你了?

    太子和琦瑶一母所生,都是皇后所出,脾性蛮横。

    朝樱从未见过太子,却听过太子动不动对手下婢女侍卫施以惩戒,暴戾恣睢。

    “不是。是我母妃病重,我却不能伴其左右侍疾,故而心里忧虑,愁眉难展。

    英昭告别故土,与母别离来作质子,母有重疾却只能异国焦心,心里凄苦难耐。

    但南国帝绝不会让英昭回国探望。

    朝樱不知如何安慰他。

    横亘在他们间的是南北两国,百年来两国烽火不休,连连交战,不死不休。

    朝樱有什么立场去劝说他呢?

    他们皆是可怜人,因为可怜才惺惺相惜,聚在一块互相抚慰,像两只互相舔舐皮毛的小动物,在连绵雨天里抱团取暖。

    朝樱将将学了点丹青配色时,八公主琦瑶闹着出宫,求着南国帝允她出宫观赏京城一年一度的灯火节,还带了朝樱随身伺候。

    灯火节,男女老少皆纷纷涌上街头,兴高采烈地放灯祈福。

    千灯明亮,灯火摇曳如星海,将漆黑夜色点燃,煌煌如白日。

    人潮如水,摩肩接踵,路人大多戴着面具,欢笑嬉闹。

    琦瑶觉得新鲜,辗转在各处摊点上买面具。

    两人并随同侍卫驻留一处小摊,摊上挂满了五颜六色让人眼花缭乱的面具。

    “小姐容色娇艳,戴这个白狐好看。”

    摊主搓着手,小意奉承。

    琦瑶便挥挥手,让侍卫买下这只半面遮的白狐面具。

    “你也挑个呗。”琦瑶漫不经心道,眼角余光却紧盯着朝樱。

    挑了只马灯,婢女一样立于身侧的朝樱,面如凝脂,眼簇秋水。

    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

    朝樱温顺地垂下头,目光游移,随手挑了只兔子面具,兔眼猩红门牙狰狞,显出几分凶恶。

    “呵。”琦瑶意味不明地轻哼一声。

    再往前走,一座十来米高的木制高塔矗立。

    说是塔,却只是粗陋地搭出了大致的尖塔模样,塔顶部一圈圈挂满了数以百计的花灯,轻轻飘荡在浸润着河水潮湿气的晚风里。

    高塔下聚集了乞求姻缘的年轻男女,有男子对着高塔上的花灯张弓搭箭,若是射中了,飘摇下落的花灯被女子接住,两人便因缘相遇,提着这花灯携手同游。

    一堆弯弓射箭的人里,有一人最是引人注目。

    一袭素净白衫,衣袂翻飞,戴一副素白面具,乌发如云如瀑披散。

    通身无缀饰,却簇然如新雪。

    恍若天上仙。

    朝樱情不自禁地屏息。

    琦瑶也兴致勃勃地在人群里观赏。

    那人素手轻抬,箭矢便划过长空,银光飞过,轻巧射下一盏花灯。

    花灯飘然而落,正要落于朝樱肩头。

    在琦瑶炯炯目光下,朝樱默默侧身躲过。

    脆弱的纸糊花灯便掉落青石砖上,沾染尘灰。

    那人只遥遥望了眼,身形一转,便消失在人海里。

    琦瑶的串珠绣花鞋狠狠踩烂灯笼,恶狠狠盯着那人飘然出尘的身影,“戴了面具就以为我认不出吗?英昭。”

    又剜了眼朝樱,摘下脸上面具往朝樱怀里一扔,“不玩了,无趣的很。回宫!”

    甫一进书房,强忍怒气的琦瑶便发难,把檀木桌上成堆画作推倒,满地狼藉。

    婢女如惊弓之鸟,跪了一地。

    朝樱也胆战心惊跪下。

    琦瑶双眼猩红,冲上来捏住朝樱的下颌,发疯大骂:“贱人!你背着我勾搭英昭,两人在我面前眉来眼去,把我当傻子吗?”

    朝樱被掐得生疼,琦瑶蔻色长甲陷入她柔软的肉里。

    朝樱努力摇头,眉头痛苦紧皱。

    琦瑶拔下发髻上的雕花簪子,就要往朝樱脸上划去。

    旁边婢女大惊失色,急忙上前抱住琦瑶,“公主,公主,千万不可。你伤了十三公主的脸,陛下那难以交待啊。”

    琦瑶喘着粗气想挣脱婢女,结果一堆婢女抱住她的腰,还有匍匐在地紧握住她双腿的。

    婢女冲朝樱使眼色,“公主贵体不适,十三公主快退下吧。”

    朝樱忙不迭行礼,惊恐退下。

    朝樱提心吊胆地等了几天,生怕琦瑶来找茬划花她的脸。

    意料之外地,反等到了琦瑶被关禁闭,半年内不得出宫的消息。

    原来那日琦瑶发火,气冲冲去找南国帝告状,哭诉英昭不听她吩咐。

    南国帝却不满琦瑶真的对英昭上了心。

    本是打发英昭给琦瑶取乐,意为折辱,怎的生出男女之情。

    琦瑶痴缠,叫嚷着要英昭当驸马,非他不嫁。南国帝震怒,当场下命让英昭进宫做太子伴读,八公主琦瑶不得出宫门半步,抄经礼佛修身以自省。

    英昭无有不可,接了旨意收拾行囊进了太子偏殿伴读。

    趁着夜深人静,英昭便赴凉亭与朝樱相会,两人日渐亲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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