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刹那间,房间里安静如死。

    竹部昌辉和富本孝也齐齐倒吸了一口冷气,目瞪口呆地看向灰原哀。一旁的永泽有哉脸色灰白,他刚刚才笃定地下了“你们不知道麻里奈的密码,无法解锁”的结论,谁知还不到三分钟,手机已经被那个和工藤新一一起来的女孩解开。中年男人蠕动着嘴唇抬眼环顾,看起来是想说什么,最终却只发出了几声含义不明的咕哝,看向坐在床头的南田珠莉。后者眼神呆滞,嘴唇周围的皮肤无助地往上吊了吊,笑声短促尖锐,听起来反而像是哭。

    工藤新一用指腹擦过麻里奈的手机壁纸,打开被她放在最下方常用功能区的Line。身边传来摩擦的响动,他回过头。灰原哀将麻里奈的书在桌面上摆正,意识到工藤正注视着自己,少女微微侧过头,唇角翘起一个似有似无的弧度,眉眼柔和。

    工藤不由得抬起左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发丝柔软带着香气,如同每个少女在进入真正的社会之前都会做的幸福的梦。

    永泽家有无线网络,Line联网后便开始叮叮地接收起了历史消息。不远处的竹部崇拜地看向灰原哀,她却无知无觉,只对工藤使了个眼色,冲他微微扬了扬下巴,眨了眨眼。

    不知为何,工藤从那个眼神里读出了“我正期待着你揭晓谜底。”

    他低头操作手机,心里却忽然微微一动,蓦然想起家里书架上那套一尘不染的福尔摩斯原文书。

    那是他的英文启蒙,也是六岁以前有希子和优作每晚都会为他朗读的睡前故·事。稍微长大一些后,他总是带上滑板敲隔壁阿笠博士的门,口袋里揣着优作的烟斗,孩子气地假装自己是二十一世纪的福尔摩斯,而博士则会拿上笔记本和钢笔,扮演福尔摩斯身边最忠实的华生医生。

    现在他长大了,真的成为了令和年代的福尔摩斯,身边的华生医生却还住在米花町21番地的隔壁,工藤新一不无庆幸地想。

    只要他像福尔摩斯一样差报童发出一条短讯,他的华生就会风雨无阻地前来,与他形影不离。

    麻里奈的生活圈很简单,她几乎没有加过什么Line的群组,除了被她挂在置顶的几个人的头像上挂着红圈,一上午过去,几乎也没有其他人给她发消息。

    工藤新一的手指在最上端备注为“有哉君”的头像上迟疑了一瞬,灰原哀已经心有灵犀地打开了自己的手机摄像头,对准屏幕,按下了录制按钮。

    看到那个代表“摄制”的红点开始闪烁,工藤这才点开聊天记录。随后,他带了点玩味地笑了一声,抬眼瞥了一眼有哉。竹部和富本从两旁凑过来看。注意到有哉消息的时间,富本眉头一皱,立刻反应过来,啪啦啪啦地翻起了方才做的笔录。

    之前在工藤询问有哉时,后者言之凿凿地说自己和妻子最后一次交流是在前一天晚上。然而警部补往上划了将近一整个屏幕,才找到有哉通知麻里奈自己的公司临时应酬晚归的消息。

    为了确认自己的不在场证明,有哉曾将手机拿给他们查看,富本确信那时有哉和麻里奈的Line记录里是没有工藤刚才划过的那些内容的。这不仅打破了有哉的不在场证明,也和他原本的证词相悖。

    ——难道说,他早就预料到自己能够在手机里找到这种证据吗?富本忍不住抬眼看向工藤,将笔录举到手机一侧,又用手指在有哉自述醒来的13:10上画了一个圈。后者接收到他急切的示意,神情流露出赞许,轻轻地点了点头。

    “永泽先生,我记得你刚刚说过,你因为昨天晚归,今天中午一直睡到了下午一点钟才醒。”工藤轻笑道,他截了张图,腰身微倾,将麻里奈和有哉的聊天记录展示给后者看,“那么,能否请你解释一下,为什么你会分别在今天11:25至11:40,12:20至12:40这两个时间段里,都给麻里奈小姐的手机打了四至五个电话呢?难道说,你有什么事情要找她吗?”

    警部补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屏幕,迫使有哉不得不直视屏幕上的九个未接电话提醒。

    为了寻找麻里奈的手机,他打每个电话时都让手机响了将近两分钟。这样做的直接后果,便是直接导致从麻里奈端的记录里可以看到同一时段几个电话的挂断时间,绝无误触的可能。

    永泽有哉一言不发,面如死灰。

    “——同时,我也有一个问题想和南田珠莉小姐确认。”

    并未等待有哉的回应,工藤新一已经自顾自将手机收回了镜头之下。他退出麻里奈和有哉的聊天界面。除了有哉之外,麻里奈给其他人的备注就都是本名了。她的Line里只有三个置顶好友,和“椎野周子”的上次聊天时间是周四,和“南田珠莉”的则是今天11:39。

    界面一打开,从中午11:23起到11:39结束的六个未接通的通话记录便映入眼帘。这完全在工藤新一的意料之中,却令他的心情愈加沉重。身边的富本孝也压抑地吸了口气,工藤接着上划屏幕,轻而易举地,警部补看到了昨天下午16时左右,麻里奈发给南田珠莉的Line消息。

    ——珠莉到超市了吗?帮我带牛奶巧克力回来吧?

    ——对了,明天早上陪我去圣路加医院可以吗?我刚刚约上了那里的产检。

    ——想给有哉一个惊喜!如果确定怀孕的话,明天晚上我们就吃寿喜烧吧!

    “……南田小姐。”

    南田珠莉抬起头,她的头发散乱地蓬着,人看起来就像平白苍老了几岁。

    站在沙发后向麻里奈雪白的脖子挥刀直下时,死者颈动脉里喷出的血飞溅到她的身上,她换下了全套衣服,绑在脑后的真丝发圈却悄悄藏匿了两滴血迹,被侦探的搭档敏锐地觉察了。

    她后知后觉地想起,似乎连那个发圈,都是自己第一天来到永泽家时,麻里奈边说着“这个颜色不适合我啦”,一边从梳妆台中取出,亲手送给她的。

    南田珠莉缓缓抬头看向那个靠在桌边的年轻人。似乎从他走进房间的那一刻起,她身上的罪孽就再也无所遁形了。工藤新一平静地同她对视。警部补漆黑的发丝垂在额角,英俊苍白的脸上看不到嫌恶,眼神却是冰冷的。

    “你砍断永泽麻里奈的颈动脉时,你们刚刚从圣路加国际医院的产科回来,”他声音里浸着凉意,竹部昌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的手机因为进水丢在了家里,连阴超的纸质报告都是用你的手机拍的,对吧?”

    “今天上午你也并没有请假,你一直都和麻里奈在一起。中午你趁她在沙发上休息时杀害了她,你的不在场证明是通过时间差伪造的。”

    犹如慢动作般,床旁的永泽有哉瞪大了双眼看向珠莉,中年男人的面容中央奇异地拧起,配上他微秃的发顶,甚至露出了些许狰狞的意味。

    “阴……阴超……”他声音发颤,难以置信地向珠莉转过头去,“阴超是产检才会做的……你……你说你只是陪麻里奈去看病的!你对我说她只是有些感冒的!”

    永泽有哉目眦欲裂,声嘶力竭:“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麻里奈是去产检的?”

    他看起来濒临崩溃的边缘,南田珠莉只是低头抚摸着自己的手,恍若未闻。

    富本孝也察觉到身边的工藤新一轻轻叹了口气。忽然之间,刚抵达现场时的所见所闻潮水般席卷他的脑海:洞开的白色大门,目睹了妻子死状、慌张地站在门厅里的丈夫,他抵达没几分钟就拎着一袋食材回家、几乎扑倒在地崩溃大哭的保姆,她手里的塑料袋倒在门边……富本猛地打了一个寒颤。袋子倒下时,他看见里面装着永旺超市的鲜切牛肉、鸿禧菇、春菊还有蒟蒻。

    那都是用来做寿喜烧的食材。

    ——如果确定怀孕的话,明天晚上我们就吃寿喜烧吧!

    富本孝也从未见过活着的永泽麻里奈,然而此时此刻,那个喜欢米黄色和向日葵的鲜活的声音,却无比清楚地在他耳边脆生生地响起。

    生命曾经如此鲜艳美丽,如此期待另一个新生命的来临。

    “麻里奈她……怀孕了。”

    年轻的巡查下意识后退了半步,喃喃地说。

    他声音轻得像是自言自语,却还是被永泽有哉听见了。保姆房里一时极静,似乎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紧接着,永泽有哉从床边一跃而起,当胸一脚把南田珠莉踹倒在了保姆房的床头上!

    “咚”的一声,南田的后脑狠狠撞上墙壁,疼痛令她眼前一阵金星乱冒。拳脚毫不迟疑,如夏日暴雨似的砸下来。在被几个警察从身后制伏前的那十秒钟里,永泽有哉一直在拼命用身体的每个部位猛击南田珠莉身上任何一个他够得着的地方。南田散开的头发被他抓烂了,脸颊一侧高高肿起,裙子翻到膝盖上,隔着丝袜都能看到她膝盖上的淤青。

    “你……你这个贱-人!娼-妇!下三-滥!你还我的儿子!还我儿子!”

    永泽有哉被工藤新一从身后扭住胳膊,三两下就撂倒在了地上,双膝跪倒,嘴里还在不停地吐出恶毒的咒骂,仿佛调用了自己一生中学过的所有侮辱性的词汇:“你这个小贱-人……杀人犯!你这个杀人犯!婊-子!人渣!你居然敢杀人……你居然杀了我的儿子!”

    他口齿不清地叫骂着,混乱中被匆忙上前的竹部用膝盖撞到脸,吃痛咬到了自己的舌头,呜呜咽咽的。工藤回手从后腰处取下手铐,三下五除二反铐住他,动作利落干净。跪在地上的男人奋力挣扎,然而警部补牢牢反剪住他的手,任凭他怎么扭动,也无法摆脱桎梏。竹部压着他的肩膀,压低嗓子,恶声恶气地警告了几句,永泽有哉终于不再反抗,骂声也渐渐低了。

    工藤松开手,任由上前接班的富本孝也和竹部一起将自曝罪行的从犯提坐回床尾。缩在床头的南田珠莉似乎被他打怕了,用指尖碰了碰自己的左脸,避开了永泽有哉的目光。

    “永泽先生,请老实点。”看见永泽有哉又望向南田的方向,竹部抓着他的领子抖了抖。男人没作声,只是双肩抽动了两下,低下头去。

    工藤复又退回到桌子旁边靠着,他叹了口气,理了理方才因搏斗皱起的西装下摆和裤子。动作时不觉得,手指擦过羊毛面料感到疼痛,他才察觉左手掌侧面的皮肤不知何时被永泽挠出了一道破口,此时正绵密地渗出血来。警部补下意识抬起右手想要擦拭,伸出的手却被人在半空截住了。

    工藤新一讶然抬头,灰原哀神情淡淡,阻止他的动作却不容置疑。

    她已经摘下了橡胶手套,素白的手指按在工藤的右手腕上,连指缝间都带着微微的潮意。少女的皮肤细腻柔软,工藤一时竟有些大脑空白,呆呆地僵直着动作,看着灰原哀熟练地搓开不知何时捏在左手指尖的酒精棉片,将干净的一面覆在他的伤口上。

    暴露在空气中的血肉与酒精接触,传来细微的刺痛感,工藤下意识发出了一声只有他和灰原能听见的“嘶!”少女抬眼看了看他,拿开了自己阻挡他的右手。

    “自己先按一下。”她轻柔而飞快地说。

    工藤依言而行,看着灰原松开他的手,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创可贴,“嚓”地撕开,又用眼神示意他拿走棉片。贴纸背面的图案在他眼前一闪,工藤忽然有些控制不住嘴角上扬的弧度,但他立刻又想起这是在犯罪现场,便正了正神色,让灰原哀把创可贴精准地贴在他的伤处。

    永泽有哉还颓丧地坐在床边,嘴里嘟嘟囔囔着什么。工藤清了清嗓子,令和的福尔摩斯又恢复了他一贯的犀利和冷静。房间外的挂钟滴滴答答地报了个半钟。直到永泽有哉抬起头,工藤才看到他脸上的满脸泪痕。

    “……”

    忽然之间,警部补的心中油然而生一种巨大的荒谬感。

    白炽灯在阴天里散发出雪亮的光辉,照得永泽有哉额头上斑秃的位置泛着油光。中年男人哭相凄惨,因为手臂被制,他无法抬手擦拭,流出的鼻涕只能和眼泪一起不受控地混杂着躺下,糊在他的下半张脸上。他吸了吸鼻子,发出“哧哧”的声音,嘴角下撇,凄凉地抬头看向面前的工藤新一。

    “警官,你们……你们会为我儿子报仇的对吧?”他神情希冀,话音谄媚,黑眼里闪动着绝望的光,“你们会把她……把这个杀人犯绳之以法的吧?”

    听到有哉的发言,抓着他衣领的竹部昌辉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大男生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另一侧的富本也投来一个不可理喻的眼神。

    工藤新一想起自己来时淡定地坐在客厅一隅,安慰哭泣的珠莉的刚刚丧妻的高管,又看着此时涕泪交流,口口声声说着让他们“为我的儿子报仇”的痛苦的男人,面上不由自主地带上了几分冷漠。一旁竹部的表情看起来像是想往有哉身上吐唾沫,工藤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一丝冷哼却还是从鼻腔泄了出去。

    “只要是犯下罪行的人,无论是主犯还是从犯,警视厅都会将其绳之以法。”

    他轻声说道,又恢复了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看向永泽有哉:“另外,永泽先生,我有必要提醒你一点:虽然麻里奈小姐的阴超结果中写着‘可见卵黄囊’,但她刚刚怀孕一个半月,在胚胎的这个阶段,无论通过超声还是抽血,都无法确定胎儿的性别。”

    他冷冷笑了一声:“因此,虽然你可以称南田小姐为杀人犯,但她杀的并不是你所说的‘你的儿子’,而是已经怀孕的永泽麻里奈。”

    “她杀害的,是那个全心信任着你的妻子。”

    周遭皆静,手机“呼”地收到了一封新邮件。工藤垂眼点开。紧接着,他瞳孔微微扩大,左手不着痕迹地碰了碰身边的灰原哀,示意她靠过来和自己一起看。

    早在灰原将麻里奈的电脑历史记录发给他时,工藤就拜托了搜查二系的同事帮忙收集圣路加国际医院产科今天上午的就诊记录。这家开在中央区的大型私立综合医院与警视厅刑事部有过合作,因此甚至都没有用工藤打联合搜查的申请,写着永泽麻里奈名字和检查时间的超声报告单就发到了他的手机上。

    这张报告单可以用麻里奈的账号在医院官网查看,灰原也拍给过他,因此二人只略略扫了一眼就关掉了。真正令他们挂心的,是相良光治发来的邮件中另一个大附件,那是根据检查时间调出的产科走廊监控视频。工藤横过手机,让灰原能看得更方便些。

    刑事部的权限让他们可以查看公民的住民基本台账卡(住基卡),相良大概是对照住基卡查阅了永泽家的成员情况,因此十分贴心地帮他将监控中的麻里奈和珠莉的脸用红圈圈了出来。

    监控中,披着大衣的麻里奈紧紧挽着穿长裤的珠莉的手臂,依偎着她通过长长的走廊。一个全然信任的姿态。

    监控视频是无声的,工藤新一将手机翻转过去,示意房间里剩下的几个人看向圣路加国际医院的走廊监控。上午10时30分,麻里奈从医院的自助打印机上取回报告,兴奋地拥抱了身边的南田珠莉。走廊摄像头正对着后者的脸,她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就像自己真是麻里奈最忠实的朋友,在发自内心地为她期待着。

    ——面对着那样一张温暖灵动的脸,你挥刀时,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隐藏在工藤新一身后,灰原哀碧绿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南田珠莉。房间里没有人在观察她,珠莉犯下的恶行足够深重,这让她可以顺理成章地表现出义愤和憎恶,无需挂心有人猜疑这些负面情绪究竟是来自何处。

    麻里奈的电脑上挂着出门戴的发箍。回家以后,她在网站上下单了奶黄色的小毛巾和婴儿穿的小袜子。她坐在沙发上静静等待,想要等有哉宿醉醒来时告诉他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又和正在收拾厨房的南田珠莉说,自己要去查查新生儿降生前父母都要准备些什么。她的订单显示她新买的婴儿用品下周就能送达,可是她已经没有机会站在门口签收了。

    几分钟之后,她信任的保姆珠莉将围裙套在陪她产检时穿的那身衣服外面,用菜刀残忍地砍断了她的脖子。

    警部补的语调平铺直叙,不加任何修饰地完整重现了南田珠莉一天的所作所为。头发散乱的女人默默坐在床头,随着工藤的阐述,她脸上的神情显露出一种死亡般的平静,最终默默地点了点头。

    即使用菜刀行凶,没有经过专业训练的人也很难做到不发出任何声音。南田珠莉挥刀的第一下就切开了麻里奈左侧的颈动脉,鲜血喷到墙壁上,麻里奈惊声惨叫,叫声吵醒了楼上睡觉的有哉,他跑下楼时,看到的正是倒在血泊中的妻子和浑身是血的珠莉。

    “南田小姐,我想,你大概告诉永泽先生,自己杀害麻里奈的原因是‘她发现了我们的关系,威胁我要将你出轨的事情公开’吧?”工藤新一将手机放回口袋,低头看向南田珠莉,轻轻笑了笑,“毕竟,在所有能够立刻让永泽先生相信你,并且帮助你一起伪造不在场证明的理由中,最能让他信服的,大概就是这个了。”

    “出……出轨?”

    工藤突然抛出的观点如同在水中投下了一枚炸弹,在房间内溅起了水花。竹部本来惊讶地重复了一遍他的话,但他立即注意到了永泽有哉变化的神色,神情一凛。永泽有哉脸上的眼泪已经快干了,忽然被工藤新一叫破秘密,他尚未完全褪去的悲痛突然被赧然所取代,形成一种滑稽的羞恼。

    “你……你!”

    永泽有哉瞪视着工藤:“我没有!你血口喷人!”

    工藤新一静静地看着他,轻轻叹了口气。

    他今天叹气的次数特别多。其实之前无论面对多么凶残血腥的犯罪现场,他通常都能将情绪控制得很好,然而可能是今天灰原在身边的原因,每当工藤新一想起倒在血泊中无辜的麻里奈,灰原哀纯净的碧绿色眼睛就控制不住地闪过他的眼前,令他感到一丝没来由的焦躁。

    他默默地将手机界面切到Line里,打开了和幸山的聊天框,点开一张照片,展示给有哉看。后者先是伸头探向手机,看到照片内容后,面色很快不受控制地涨红,变成了猪肝色。

    “你……”永泽有哉难以置信地反驳,语言苍白无力,“你们……”

    照片拍摄的是涩谷区一家小旅馆前台的入住登记簿。

    作为东京都最年轻最有活力的新潮文化聚集之处,永泽有哉所就职的柚雨文化社正坐落在涩谷一处人流密集的街道上。午休或者下班时分,走出文化社的公司大门,进入左手边第一条小巷,前行三十余米就有一家在此开业多年的私人旅馆。虽然设施略显陈旧,这里的钟点房却比涩谷区其他旅馆要便宜不少。

    自打一年多前与南田珠莉重逢后,永泽有哉便经常白天拜访那家旅馆。旅馆需要提供驾驶证进行预约,使用时在登记簿上签字确认即可,几乎没有和人打照面的麻烦,方便快捷。旅馆老板承诺登记簿的内容每天都会处理,因而也没有暴露的麻烦。一年来,每次他约好房间后,南田便会提前请假去房间中等他,等有哉上楼,二人就可以共度一个美好的下午。

    工藤展示出来的照片上,登记簿第二列写的是有哉的驾驶证号,最后一列的签名处,则写着南田珠莉的名字。

    永泽有哉呆呆地坐了好一会,突然笑了出来:“可是,我真的不是南田珠莉的从犯,警官先生。”他抬起头来,讨好地笑着,神情却很无奈,“我确实是被麻里奈的喊声惊醒的,可是我下楼的时候,麻里奈已经死了,南田这个杀人犯也已经把凶器处理完了,甚至连衣服也换过了。”

    他耸了耸肩膀:“我……我是无辜的啊。”

    坐在床头的南田珠莉忽然抬眼看了他一眼,又很快将头转开了。

    工藤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哦?”

    他看起来一句话也不想多说,低头按着手机,像是在与什么人聊天。永泽有哉想说话又不敢说,坐立不安,神情焦灼地望着他。过了一会,工藤新一才重新从屏幕里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有哉,他眼神的余光扫过竹部,令后者一阵心里发毛。

    “那按你所说,被南田藏起来的血衣上,自然是不会有你的指纹喽?”

    永泽有哉的心头忽然掠过一丝不好的预感,然而他的话已经赶到了这,也只能硬着头皮接下去。

    “当然不会!她穿的是前一天刚洗完的新衣服,我连碰都没碰过!”

    工藤点了点头:“那很好啊。”

    他将手机塞回口袋,冲着大门的方向转过头去。为了保持犯罪现场的完整,自打工藤新一进门之后,大门就一直保持着虚掩的状态,等待科警研的人到来。

    院门外拉着警视厅的警戒线,原本是闲杂人等不得入内的,然而永泽有哉却听到了两个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在先的那个步伐沉稳,在门廊处短暂停留了几秒,便不带任何迟疑地走向了里间的保姆房。

    站在门口的竹部最先看到来人,实习生眼前一亮,露出了欣喜的神色:“幸山前辈!”

    工藤新一舒心地笑了笑。他从桌边直起身体,挥了挥手,聊作招呼。

    幸山浩康带着一身潮湿的寒气闯进现场,忠厚的脸上露出一个幸不辱命的微笑。许是赶来得急,他没拿外套,只穿了件警视厅的标配制服。

    富本孝也的目光在他的西装前襟上停留了几秒,目光微动。受工藤新一的影响,搜查一系的每个人都习惯了随时佩戴“朝日影”。保姆房惨白色的灯光下,金色的“SIS mpd”徽章正在幸山胸前熠熠闪光。

    ——紧接着,所有人都看到了幸山手里那个颇大的证物袋。

    幸山一只手把南田珠莉的血衣递给工藤,抬起另一只手,擦了擦额角的汗。

    “工藤,这就是你要的东西吧?”

    男人的语气中饱含着敬佩与叹服:“果然在你告诉我的地方找到了,分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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