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人

    正月初八的清晨,闹钟还没响,陈默就自然醒了。

    昨晚睡得意外踏实,梦里无人叨扰,也没有上演任何跌宕起伏的情节。她只是单纯地享受了数小时的深度睡眠,醒来之后觉得心情大好。

    好到几乎就要忘记昨晚和高歌那场推心置腹的交谈。

    这些年,她几乎从不和人交心,高歌算是唯一一个让她终于试着放下心防的人。陈默躺在床上笑了一下,没有再如往常那样苛责自己的疏忽大意。

    两人之间,好像已经在潜移默化中达成了某种奇怪的默契与信任。

    昨晚吃完火锅离开的时候,高歌依旧如往常那样把她送到小区外的路边等车,她想,这应该是出于待客的礼貌。果然等司机刘姐把车开来,高歌并没有像之前那样跟着她坐进去再送一程,他站在车外,微微躬身,朝她挥了一下手。

    就像他所承诺的那样,不再打扰,只是待命。

    如此不计回报的顺从姿态让陈默心情复杂,随即心底又冒出了些阴暗试探的念头。她按下车窗,探身一边说着再见一边向高歌勾了勾手指。

    街边小店里正在公放着喜气洋洋的贺年歌曲,高歌在这样热闹的背景音中迟疑了一下,随即走近,来到车窗边。

    他矮身歪头,等她发话。

    陈默探了探身,隔着车窗在他耳边小声又无辜地说:“好像有这么一种说法,离别的时候接吻,就一定会再见面的。”

    她漫不经心地说着,却发现车窗外边的那只耳朵已经红了。

    陈默,你可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心里有个声音在抗议。

    还好吧,我只是想试探一下他承诺的话可不可靠。另一个声音立即反驳。

    高歌后退了一步,依旧微微弓腰垂眼,仿佛有点诧异,又同时在进行激烈的心理建设,很快,他竟有些潦草地点了一下头。

    他居然点头了。

    阴暗的心顿时获得了至高无上的满足感,同时,又被这过分坦诚的顺从衬托得狼狈不堪。

    陈默正想说“开个玩笑”,高歌已经走到车窗前,并把手探了进来。大手捏住她的下巴,轻轻抬起她的脸,高歌俯身低头,在她的唇间落下了轻柔的一吻。

    寒夜的街边,肌肤的触碰也带着的寒意,心上却开始燃烧。

    车子开出去后,司机刘姐突然抬眼看了看后视镜,并露出姨母笑:“陈总,他还站在那里看着你呢。”

    “可能......他脑子坏掉了吧。”

    陈默小声说着,极力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

    有那么一瞬,她也很想回过头看看他,却又执拗地不愿被他发现自己回了头。等车子转过街角后,她才回头向后张望,可身后已经换成了另一番陌生的街景。

    空空荡荡,一如她当时的心境。

    唇边还残留着一丝温柔的感觉,陈默努力将高歌的身影从脑中驱散,她有种预感,他们二人很快就会再见面的。

    ***

    酒店的早餐七点开始供应,陈默六点半就要出发。她给司机刘姐发了个消息,让她在来的路上帮她买杯咖啡。

    十分钟过去了,眼看就要到六点半,刘姐还是没有回复。就在陈默要给她打过去的时候,刘姐终于发来了消息。

    ——陈总,不好意思,早上家里有点急事要处理。我已经给领导请过假,他们会安排其他人按时来酒店接你。

    陈默下楼来到酒店大堂,远远就看见门外停着一辆黑色轿车。看来不光刘姐请假了,先前接送她的那辆商务车也休息了。

    来冬城之后,她的出行都是由项目的主办单位所安排的,大概这家劳务派遣公司的司机与车辆是一一对应的,陈默并没有多想,走到那个老远就在向她挥手的男子跟前,同他简单寒暄了两句。

    “您好,陈总,今天由我来代刘姐的班,我姓张。”

    张司机是个中年人,有点驼背,看起来有点紧张,大概是不善言辞的那类人。

    陈默对他笑笑,环顾四周:“张师傅,给我安排的那两个保镖呢?”

    张司机忙说:“他们会直接去冬宝寺的工地上,在那边等您。”

    陈默没说什么,躬身坐进了后座。

    轿车疾驰出城,六点半的天空还是黑沉沉的。

    陈默一边发消息一边从手机里抬起头,突然问了句:“张师傅,你知道刘姐家里出了什么事吗?”

    “刘姐?”司机瞬间有点懵,“哦!您说的是之前的司机刘姐?大概是家中有什么事吧!老公孩子,柴米油盐的,总之就是这些,具体的我也没仔细打听,大家就是普通的同事关系,也不好打听不是嘛!”

    陈默笑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低头又开始发消息。

    黑暗中,她愣了一会儿,偏头看向车窗外模糊不清的清晨景色,又说:“张师傅,这条路怎么有点眼生?往常出城去冬宝寺,走的不是这条路。”

    “哎呀!陈总,昨天夜里气温低,出城那条高速路有一段给冻上了,封路了,您大概还没听说这个路况消息吧!”司机不慌不忙地解释起来,“我现在带您走的是从前的老路,要在山里绕一会儿,您不晕车吧?”

    “时间够吗?”

    “什么时间?”司机一头雾水。

    陈默低头回复着手机里的消息,并没有回答他。按理说,刘姐交班的时候,应该要把雇主在早晨八点十八前赶到目的地要求告知的。

    有点奇怪,陈默暗想。

    车子在冬桂山里又绕了半小时有余,七点半过后,车窗外的天色开始由黑变灰,终于有了些许茫茫的亮光。

    又绕过了一个弯道,司机突然“哎”了声,随即停车拉了手刹。

    见车在山道上停下,陈默抬头问:“怎么了?”

    “陈总,我肚子疼。”司机回过头,有些难为情地说道,“我......我得去旁边的树丛里方便一下。”

    离谱。

    陈默故作不满,抬眼打量起这位张师傅,他看起来好像切切实实正在饱受内急的煎熬,面色煞白,眼神仓促,额头上已然布满了汗珠。

    被陈默盯着,他抬手指指车上的导航,急促地说:“咱们马上就快下山了,最多还有十来分钟就到了,陈总,可我是真的一秒钟都憋不住了!”

    陈默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刚好七点五十,余声的开工仪式定在八点十八,应该是来得及的。

    “快去吧。”她说。

    “好好好!谢谢陈总体谅!”司机连忙转头对她叮嘱道,“外头风大,视野不好,万一有车经过很危险,您就在车里等着,我去去就回。”

    陈默没抬头,也没回应,只是继续忙于处理手机里的消息。

    于是车门被他重重关上。

    陈默转过头,在冬日早晨模糊不清的视野里,那个忙于解决内急的身影飞奔着横穿过山道,钻进山间的树丛里不见了踪影。

    这时,手机突然响了。

    陈默接通:“你说。”

    那头语气急促,仿佛是要报告什么不得了的大事:“老板,那块石头已经送去鉴定,那边刚收到,就言之凿凿地告知肯定是骨头。”

    “嗯。”陈默听着,早有心理准备。

    “具体是什么骨头来自什么部位死亡多久,这些内容还得进行进一步的专业鉴定,那边说最迟一周,能出结果。”

    “好,辛苦了。”

    对方语气关切:“老板,你这么早就在外面了?”

    “在去工地的路上,今天初八,开工。”

    “哦,我听见你那边有点杂音,好像是风声,没事就好。”对方顿了一下,迟疑着又说,“老板,冬城那边给您派的人能信得过吗?大师最近总是有点担心。”

    “不用担心,小武一直在冬城。”

    陈默说完挂断了通话,她还没来得及仔细去想从井底拾起的那块骨头的事,耳畔紧接着便传来了呼呼的风声和更加响亮的撞击与轰鸣声。

    ***

    一双浑浊的眼睛正从不远处稀疏的枯枝后面看向山道的方向。

    正月初八的清晨,大多数人还在睡梦里和闹铃抗争着,这处偏僻的山道上更是空空荡荡。那辆黑色的轿车头朝下,正停在山间一处急弯倾斜的坡道上,没过多久,便开始缓缓地向下滑动。

    刚才下车的时候,车里的女人正在低头忙着发消息,现在的年轻女人总是这样机不离手。

    男人不屑地哼了声,女人忙着社交,完全没发现他离开时手刹只拉上去一半,而且,靠近山崖一侧的副驾驶座椅下还被他提前塞了一些饮用水工具箱等重物。这个时候,那辆头朝下停在坡道上却没有拉紧手刹的车子若是不往下滑,他才觉得奇怪。

    在重力的驱使下,轿车沿着斜坡下滑的速度越来越快,眼看着那庞然大物直冲向山道的急弯处,随即一个侧翻,轿车偏离了原本的轨道,朝山崖下滚落。

    从下滑到坠落,只有短短二十秒,被电子产品困住的女人是完全没办法反应过来的。

    “轰——”

    巨响在山谷里回荡,很快就传到了不远处的冬宝寺工地上。

    男人依旧藏在树丛里不急于现身,冷风在他耳边呼呼吹着,他好像隐约听到了不远处正在迫近的脚步。正要抬起头一看究竟,兜里的手机却震动了一下,他连忙拿出手机低头查看,终于笑着长出了一口气。

    短信提醒,银行卡里刚刚转入了一百万元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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