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学

    强忍下恶心的感觉,赵云行有些为难的开口说:“师傅,这些是什么东西?”

    对于这餐饭,赵秉源明显是自信十足,对于自己徒弟的疑问也不遮掩,爽快地一一作答,“这个是敖贡岛的面儿鱼,能说人言,吃下去不仅消病除瘴还能促进修行,那个名唤祝馀草,吃了就不觉饥饿,正是你所需之时。”

    看着这两道食材,赵秉源只觉得自己简直是对症下药,越看越合适。

    而手持碗筷却感到无处下手的赵云行则有些颤抖地夹起几根祝馀。

    她也并非是什么挑剔的人,三饥两饱的日子也过下来了,之前原因不明的痛苦,赵云行也还没有忘记,要是现在让她再抗拒一次师傅,恐怕话还没有说出口,手就先将食物塞进嘴里了。

    好在这味仙草除了一股草地气味外再无其他异常,赵云行干脆将自己想成一头正在吃草的大黄牛,闭着眼睛咀嚼,寡淡的土腥和草干的味道一同迸发。

    就和赵秉源介绍时说得一样,祝馀的功能见效很快,几乎是赵云行吃到一半就没有饥肠辘辘的感觉,将口中的草汁咽下,对于食物的味道也越发麻木。

    把剩下的祝馀吃完也没有花费太多时间,赵云行利落地将嘴边嚼碎的草末和青黄色的汁水擦去,又飞快地夹起那肉片,不再犹豫地放入口中。

    滑嫩的肉片顺着食道下行,只有淡淡的腥气涌上,赵云行几乎不敢细细品尝这鱼肉到底是什么滋味,只能一片片的生吞硬咽。

    面儿鱼的功效却没有祝馀来得明显,赵云行却也不敢多说一句,乖巧地将师傅带来的食物吃得一干二净,黑而圆的眼珠平静地低垂着看向只剩汁水的餐盘。

    好在吃完这顿无论什么角度看都不同寻常的“美食”后,赵秉源不再有其他举动,简单地交代了一句让赵云行好好休息便径直离开了。

    奇怪的师傅和气派的屋子,赵云行感觉自己大概只是做了一场古怪的梦,等醒来就又会是那个没人在意的小乞丐。

    厚实的被褥把赵云行小小的身子包裹,不用去管窗外是什么天气,她都切实地、真正的拥有着此刻的休憩。

    过了一段时间,赵云行才知道昭肃观内没有种花熏香的习惯,但是会每每回想起初次入睡的那个夜晚,鼻尖蹭着柔软的布料,总觉得伴着若有似无的香气,比过年时炸米花的气味和午后晒得发白的柿饼子还要好闻。

    这一晚,赵云行梦到了自己又回到了陈家村,到底是地界小又都是农户,光靠乞食为生赵云行都等不到今天。善堂每每布粥,刘婶便带着小豆子来帮工,从一个天黑做到另一个黑天。梦里还是小豆子的她不停地搅动着一口大锅,就好似怎么做又有着干不完的活。

    可是就连这样的日子都不是每天能有的,更多的时候是黑洞洞的饥饿。挖野菜、扒榆钱、偷果子……在梦里察觉不到饱腹是什么感觉,赵云行只能一个劲地吃,两手恨不得伸进嗓子眼将食物灌进肚子,直至肚子撑得浑圆和一个熟透的西瓜一样。

    这样的梦算不上多美妙,赵云行猛地起身,好在她的肚子平平,好在她吃过了祝馀也没有饥饿的感觉,好在她切实成为了赵秉源的弟子。

    在昭肃观的生活,赵云行适应地比赵秉源预期还要好,做早课、抄经文、打坐修行、画符念咒,无论是何要求都做到了最好。

    赵云行样样都要从头开始学,但只要赵秉源说一句哪些要背诵,哪些又要抄录,她就会竭尽全力去做。整天就是个小陀螺转在赵秉源身边,仿佛只有一刻也不能停才能保持站立。

    看着一大清早起来扫台阶的赵云行,赵秉源还是忍不住走向前去提醒他的这个傻徒弟,“要你来昭肃观可不是因为缺一个洒扫的人。”

    听到这话,赵云行赶忙停下手中的动作,抬眼看向背手站立的赵秉源,一身紫衣长袍简洁得体,高大的身影挡住了一部分的光影,透过纱织外袍的光也染上了一层薄紫。

    明明心底觉得这没有什么,但是被师傅不轻不重地训斥了一句,赵云行还是只敢两手捏紧了木质的扫帚,低头轻声说了一句,“师傅。”

    眼见赵云行就差找个裂缝藏进去,赵炳源无奈地蹲下,一手扶住她的肩膀,一手利索地拍打着沾染在赵云行月色衣裙上的灰尘。

    有些诧异地看着蹲下的师傅,赵云行眨巴着圆溜溜的眼睛,还来不及认错就听见师傅慢悠悠地开口说:“为师还没有同你讲过我修行时遇到的细碎琐事吧。”

    也不去看赵云行是何表示,赵炳源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我那时也算是同辈中的翘楚,师祖也很偏爱,曾说以我天资不出三百年便能大乘,五百年突破后期,得到大圆满。”说到往事,赵炳源神采奕奕,还能看出那个年少意气风发的模样。

    “那时的我聪颖又自负,被如此德高望重的师祖夸奖,自然是将他一字一句奉为圭臬。与我同期的约有二百多人,加上师兄师姐们,没有一个论道能够辩驳得过我。我带着极强的自尊和信心势必要做到常人所不能。”

    说到这,赵炳源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着赵云行的双眼,微微一笑后问道:“好了,来猜猜师祖说得对不对,为师花费了多久得到大乘大圆满吧?”

    “师祖……是不是说错了……”话说出口才发觉实在不合适,赵云行又急急忙忙地找补道:“师傅那么厉害应该要比所说的还要快,是不是?”

    看着有心奉承的小徒弟,赵秉源依旧只是淡淡一笑,站起身拉着赵云行边走边讲,“我那时终日刻苦修行,也用了两百九十有余才突破合体大圆满,堪堪没有让师祖失望。”

    “那怕就是这样的成就,也足以将绝大部分同门甩在了身后,我那时肩负所有人对于师祖预言的希望,但是只有我明白实现太难了。”

    “就当我刚步入大乘约莫七十年后,师祖仙去了,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就像他也不曾预料到我直到现在也没有踏入大乘大圆满。”赵秉源的声音始终都是轻轻地带着不忍惊动世间万物的柔和,说到最后也没有一丝波澜。

    两人沿着路旁的直道,很快就走出了序直堂,又往前走来百十来步便能看见黑顶白墙的讲经堂,赵炳源也是来了兴致,不同于初次讲解时的一笔带过,说起自己求学时期的趣事倒是让整个人都活跃了起来。

    “你在此也已学习了数月,感受起来应该还是要比几百号人挤在一起听师祖讲道要好受些的。”

    像是突然记起了些什么,笑声关不住地从赵秉源矜持端重的薄唇泄出一丝来,“以前在这抢得个好位置可不比进入昭肃观简单多少,往往是趁天还黑着,做贼似的来占座。”

    “同门想的都很相似,就为了离师祖近些,但是又不能太近,那样但凡神游一下都会被抓个正着。可我却不那么想,偏偏就要做那个师祖跟前晃悠的弟子。”赵云行看着目光坚定的师傅,捎带着对于这个看着颇为古朴的建筑都觉得巍峨了起来。

    “听师祖说,千年前,昭肃观入门弟子就有三千,门外的登仙阶都被慕名而来的人踩坏无数,就是眼前的讲经堂都因为里里外外挤满了人,只能选择敞开着门窗讲经传道。”

    这一次,赵云行听得格外认真,那样的场景只是赵炳源简单地三言两语都能够让赵云行忍不住地连连点头起来。

    看着林立的柱石和层层相结的挑檐,想象着原先人声鼎沸的辉煌时刻,赵云行都仿佛闻到了人人手捧的书卷上加注的油墨味,听见了兴奋地对于一字一句畅所欲言的高亢声响,可惜这周遭的一切的想象都早已是过去,而沉寂则才是现在。

    想到这,难免与此时此地做一番比较,赵云行便很快从兴奋的状态中脱离出来,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抑制不住的惋惜。

    这么大点的孩子总是会期待他人的赞赏和目光,可是现在,赵云行别说是与同龄的孩子一起玩耍了,就连和除了师傅以外的人交流都没法实现。

    山中没有集会也没有农忙,时间在此变得像块醇厚棉柔的蜂浆,带着宝贵的价值以极慢的速度流淌,这样的日子赵云行过了大半年,也能想象到之后也不会有什么变化。

    师傅满意地看着由期待转变为失落的赵云行,伸手抚摸过她低下的头顶,也没有再提过一句有关自己修行的事情,就仿佛话本里的故事到了末尾,看后就简单地合上书页再也没有了后文,转而郑重地对着赵云行说道:“你的天资远比我那时还要得天独厚,不要浪费了上苍给的这份厚礼。”

    “为师知道的,你是能够让这一切变得更好。”

    之后的赵秉源就和话本里严肃古板的师傅一样,对于赵云行的课业十分上心,但赵云行也听话地没有再做其他师傅不曾吩咐过的事情,一心一意地扑到了修仙这门最深奥的门道上去。

    不分寒暑,无论昼夜。时光飞逝,一晃就将细碎的时光揉进了一个人纤长的躯壳,将重复的故事包裹在了少女的指腹和掌心。

    无论从哪个方面看,经过十年学习后的赵云行都做到了无可挑剔,是足够赵秉源得意的弟子,可有一件事,赵云行提过,师傅却从不应允,那便是去见她还未谋面的师姐。

    昭肃观中的秘密从来就不少,但是将谜底揭开却不一定都是惊喜。赵云行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好奇心和秩序的边界。

    虽说在面见师姐的这个问题上,赵云行提过几次就被赵秉源回避了几次,但毕竟师傅的回答也不决绝,就留下了几分若有似无的余地。

    在心底里,赵云行也有她自己的打算,一来,后山并非禁地,只是山雾弥漫不便通行。二来,师傅定期会下山多日,趁此期间上山自然也无人干涉。

    当然最重要的,也是赵云行的私心作祟,这么久没有与除了师傅以外的人沟通过,赵云行觉得哪怕这位师姐是妖怪变的,只要还留有分毫的理智,她也要多少聊上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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