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情假意

    “我还以为你好歹是来给我送别的。”

    小夭松开了青莲的怀抱,忍不住数落起来她的见色忘友,直把她说得一愣一愣的,半天回不了话。

    “相柳也就罢了,那种显而易见的纨绔子弟,也是不行的。”

    小夭想想刚才自己见到的那个身影,摇了摇头,“你说你好歹也是辰荣氏的贵族小姐,能不能有点正常的欣赏水平。”

    “没办法,谁让那个人和相柳长得这么相似呢。”

    青莲苦恼道。

    对此,小夭彻底无言以对了,沉默了良久,才悠悠得问。

    “等等,刚才你说了那么多,如果我没猜错,你不会是移情别恋了吧?”

    “欸?”

    青莲震惊得睁大了瞳孔。

    “会要命的,那个九命相柳可不是易与之辈,要是被他知道你变心了,我看你现在看上的那个叫挡风……”

    “他叫防风邶。”

    “我管他哪个邶,敢于抛弃那种心狠手辣的妖怪,你是真不担心闹出事来。”

    小夭佩服得朝着青莲拱拱手。

    那是因为我不能暴露防风邶的身份。

    青莲不以为意得耸耸肩。

    “我只喜欢好看的人,有何不可?”

    “你这样说的话。”

    小夭若有所思得摸了摸下巴,“十七长得也不错,还有我哥哥他也是一派名士之风,虽说我没见过那个九头妖怪的真容,但怎么想也是能平分秋色吧。”

    “我现在喜欢防风邶。”

    “行了,我知道了,祝你成功。”

    小夭拍了拍青莲的肩膀,“至少这个防风邶也是氏族的公子哥,你们在一起的难度会低不少。”

    “你会祝福我吗?”

    “当然,谁让我们是好友呢。”

    青莲神色沉了下来,很快又展露笑脸,“是啊,你是我最要好的朋友。”

    尽管兵败西炎后,连辰荣王室都俯首称臣了,可是那些国破家亡的痛苦,却并不能一一抹杀。

    金钱转移了不少,暂时不缺,可是军需物资是消耗品,战败者也没有太多的能耐去筹备,如今只有靠自己。

    不如说又该到了用那个人的时候了。

    与涂山璟的相会,就在他们一行人要离开赤水城的昨日。

    用小夭作为筹码和威胁,实在是再简单不过。

    “璟公子知道小夭的真正身份吗?”

    涂山璟不动声色道,“大王姬的事情,皓翎王迟早会昭告天下,到那时她自然会是这天下地位最尊贵的女人。”

    “哦。这也要她真的是皓翎王的女儿吧?”

    “何出其言?”

    蚩尤的女儿,是小夭天然的把柄。利用这个身份,涂山璟投鼠忌器,自然会轻易得交付粮草和军需。

    果不其然,一切都在按预想的进行。

    “怎么样,我的要求对于涂山氏二公子来说,应该很简单吧?”

    涂山璟冷眼看青莲,神色颇有些失望。

    然对面的青莲自顾自品抿着茶叶,对他的情绪全不在乎。

    “你用小夭威胁我?我还以为你们至少是朋友。”

    “人有取舍,自是理所当然。怎么样,闻名大荒的涂山氏二公子,你是帮我呢,还是不帮?”

    “不要让小夭知道。”

    “我会的。”

    青莲颇有些好奇,为何涂山璟总是表露出一副真心相待的模样,也愿意为了小夭割舍氏族利益,又不愿意真正努力去解决他和小夭之间最大的隔阂——婚约。

    说虚假呢,也不全然是。他就仿佛是个木偶人,一会儿在意亲友氏族,一会儿在意小夭,却都曾经抛弃过,奇奇怪怪,完全没有自我存在,反反复复,颠三倒四。

    实现了自己的目的后,总算可以入浴小憩了。

    青莲享受得闭上了眼睛,整个身体软绵绵得靠在了浴桶一侧。

    不愧是辰荣王室遗孤之一,要论起奢华享受,自是一等一的。

    灵泉水咕咚咕咚得顺着竹管滑下,溅起了一片白茫茫的雾气,反复打着旋儿环绕,蕴养着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青莲想了白日里的谈话,一时心有感触。

    “果然,大荒声名赫赫的涂山氏二公子,已经死在多年前了。”

    正可谓是天降机会。

    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你很遗憾?”

    屋外墨色沉沉,不远处的烛火忽闪忽闪,青莲沿着风动的地方望去,窗户被打开了一人能入的小口,此时熟悉的身影正坐在桌旁,白发被风吹动,即便隔着屏风,也能知道他一定正似笑非笑得看着自己。

    青莲下意识钻进了水里,涨红了脸。

    “登徒子!”

    “我又看不到。”

    我当然知道啊。

    相柳他纯粹就是干打雷,不下雨。调戏的情话倒是一堆一堆的,不知道他的还以为他多会,真要做更亲密的事情,又不敢。

    青莲悉悉索索得擦干了身体,又给自己穿上了衣服,这才悠然得走到了屏风的另一端,似喜似嗔得扫了相柳一眼。

    “为了你不被发现,一向注重排场的辰荣馨悦,夜里可是连一个随身侍奉的婢女都没有。”

    “你真的不是辰荣馨悦?”

    第一时间就是给他倒茶的青莲差点被自己呛到了,随之颇有不忿道。

    “你又怀疑我了,相柳?”

    “取代辰荣馨悦和取代防风邶,是截然不同的事情。辰荣馨悦是辰荣王室的后裔,尽管全家已经臣服于西炎,生活在赤水城,身为兄长的赤水丰隆要继承的是赤水氏,而辰荣馨悦则是辰荣氏最后遗留力量的继承者,西炎将西炎玱玹派到了皓翎作为质子,辰荣馨悦也同样是生活在西炎诚的质子,你根本没时间也没机会取代得了她。”

    青莲无声得双手合十,眉梢眼角皆是满满的笑意,“不愧是辰荣残军的军师。”

    “你从头到尾都在骗我。”

    在相柳面前从不躲躲藏藏,被他发现是理所当然的。

    可是,我没有任何解释的余地。

    因为我知道的,那是我自己给予的幻境。我是青莲,但与此同时,我也是辰荣馨悦。

    不是取代谁的身份,而是一开始我就是她,两个人身份,都没有真假,一直活在求生之中的自己,没有错,也不能错。

    ——

    数年前,在大荒人眼中锦衣玉食的辰荣馨悦,也曾心有余悸过。

    西炎城一处宫殿外。

    “等我登上王位,那些派不上用场的到时间都杀了。”

    “包括这些质子?”

    男人毋庸置疑道,“自是包括。”

    那时的西炎,最有机会得到王位的是五王,比起美人在怀,他一直心心念念的是无边的权势地位。

    辰荣馨悦将自己掩藏在柱子后面,捂紧了自己的嘴巴,一言不发得站了很久,直到那些说话的神族之人们都离开了很久,被她摆脱了的婢女找来时,才从另一个方向和她聚一起了。

    从小到大,她就和赤水丰隆不一样。他是赤水氏的族长,而她作为同胞妹妹,却继承的是辰荣氏的名字,注定了是要在一条沉船上挣扎。

    幼时也曾为此痛苦不堪,为何他能享尽一切荣华富贵,从小作为氏族族长被培养,而我却要背负亡国王姬的命运苟延残喘。

    被人嘲笑太多次了,哪怕我也出生于赤水氏,并非无后台之人,可是,那些高高在上的西炎王室们,想看的不就是这样的画面吗?昔日最尊贵的辰荣王室象征,如今战败了,不仅俯首称臣,还像一摊烂泥一样被踩在脚底。

    【你是辰荣氏。】

    每一个神族都会这样告诉我。从懵懂无知到如今,我已经明白,我要活着,要比别人活得更好,就必须掌控权势地位,不然只能沦为他人刀下亡魂。

    可是,身为质子的辰荣馨悦根本就没办法谋划什么。西炎氏不可能会对身为质子的我全无提防。

    本就如鲠在喉,满心算计,只待一个机会腾空而起。

    分魂术是辰荣氏秘法,只有辰荣王室之人才知晓,而且要做到必须那个神族的魂体超越常人两倍有余。

    年幼的馨悦,攥紧了手里的手册。

    我可以吗?

    一招不慎,满盘皆输。我甚至会连现在虚假的荣华都享受不到了。

    不能犹豫了,我必须做。

    既只是虚假的繁荣,我就要让这些人看看蝼蚁也能撑天。

    馨悦睁开眼睛时,神色变得坚定起来,经历了分魂后的痛苦后,也诞生了一个新的人神混血——青莲。

    她是真实存在的神族,但那个可怜的家伙其实早已死在被拐的那一天,新的身份不会记得自己是谁,不会知道辰荣和西炎的仇恨,她只会成为一个全新的自我,是我,也不仅仅是我。

    直到回到赤水城,与赤水丰隆见面后,那种熟悉感渐渐涌了上来,作为“青莲”的分魂才意识到不对劲之处。

    莫名其妙的对于赤水氏的亲近,甚至之前还嘲讽过死脑筋的“洪江”将军,也是生平第一次觉得,他是最后的退路。

    等等,我为什么会需要退路?

    青莲放下了捂脸的双手,看着镜中的自己,竟然流露出与辰荣馨悦一样的神情,彻底得震惊了。

    【因为你就是我啊。】

    是啊,我是——辰荣馨悦。

    不过是一个分魂的感情罢了,不值一提。辰荣馨悦咬了咬下唇,忽略心口的疼痛,强行分散了自己的注意力。

    如今被相柳知道,也不会影响大局。他隶属于洪江将军,而洪江将军忠于的正是辰荣,只要我有复国的把握,他一定会是最好的帮手。

    “在下对辰荣王姬着实佩服。”

    相柳临别时讥讽的语气实在过于清晰,辰荣馨悦按住自己的额头:不能想,不能继续想下去了。

    【亲手扼杀掉自己的感情,你这个疯子!】

    【你会后悔的!】

    那是你的感情,不是我,你是我,可我并不是你。不过一缕分魂,竟想乱我心思。

    【一体双魂,殊死难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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