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4.

    “怎么回事，你们吵架了？”

    唐棠走过来，双手抱在胸前，挑着眉，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没。”就好像吵架是感情破碎的初始征兆一样，李决坚决不承认，他起身，把手机还给唐棠。

    “你去哪？外面还在下雨，等雨停吧。”

    “雨不会停了。”李决转身，手里抽出的伞还在滴着水，眉眼黑漆漆的压下来，正如这座城市的风雨欲摧，“我听到喻奚那边的气象预报，这雨，怕是一时停不了。”

    “……什么？”唐棠划开手机，屏幕上的天气预警一条接一条的弹出，橙红相替的颜色叫人看得胆战心惊。

    他们都知道这还只是开始，等过一会儿，就不再只是预告。

    十几秒的沉默在此时显得尤为漫长。

    “我和你一起去。”深吸了一口气，唐棠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她没有得到回复，于是努力克制自己的语气，“你为了喻奚去，我是为了唐知年。”

    “你留在这里，”李决的语气淡而不容置喙，“并没有确定唐知年在年都。”

    “可是有很大的可能！”唐棠没忍住，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已经变成低哑的尖叫声。

    高跟鞋撞击着地面，杂乱无章，就像她此刻的心情，即将到达某个临界值。

    唐棠说，“你知道的，李决，喻奚说的是最大的可能性。我必须要去。”

    “你别激动。”

    话一出口，李决胸口竟升起一股荒唐的可笑，就在不久前，喻奚也是这样理智，对他说“别冲动”，那时他满脑子都是：怎么别冲动？她怎么能要求他别冲动？他多少天没见到她，没说上一句话，甚至根本不知道问题的诱发点是哪里。

    她那么淡然，冷眼旁观，衬得他像一只无家可归的狗。

    现在，该称作时移境迁吗，几句话的功夫，他居然能站在她所站的位置，对唐棠发出劝告。

    “你再给他打个电话。”

    唐棠想说没必要，从他失踪到现在已经拨了数不清的电话，但抬头却发现李决的侧脸在惨淡的光线映照下，看起来竟比外面密不透风的天幕还要压抑、使人喘不过气，竟让她这个姐姐都感到被驱迫……于是又再一次按下那熟悉的号码。

    “……您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请在……”

    意料之内，唐棠将手机屏幕对着李决，示意：还是老样子。

    “不对，”长长的睫毛漏出一点光影，投射在下眼睑，李决盯着密密麻麻的通话记录，问，“既然闹失踪，他为什么不关机。”

    电话打通却不接。

    “很奇怪，不是吗。”李决说。

    唐棠愣了一秒。不长。

    就是在这一瞬间她想起了一些事，也想起了自己是如何遗忘的。

    “说来话长，这是我和他约定的一个习惯……没想到他还记得。那年……”

    “说来话长就暂时先别说了，”听到这里，李决心里大概有了底，飞快地发了几条信息，同时分析目前的情况，“不是绑架，应该也不是诱拐，唐知年那小子没蠢到这种地步。多半是自己跑过去的。”

    “年都我有几个认识的朋友，已经拜托他们多留意。唐棠，你要留在这里，万一唐知年回来或者一直在本地，发生了什么意外……你也能方便行动。”

    他说了两次，不让她一起去。

    唐棠什么话都说不出，因为她知道，这就是最好的安排。

    其实李决从一开始并没有把唐知年放在心上，唐棠知道的，对喻奚说“我们”的时候，她实则在隐隐试探，看李决的反应。

    没有反驳，她仍然不放心，毕竟李决不是一个多热心肠的人，更多时候，他所表现出来的用油盐不进、冷面绝情以及类似的形容词更合适。

    直到现在，外面狂风乱作，李决还是那样浑身散发着冷淡疏离的气息，却又意外的令人觉得可靠与安心。

    他说，他会找到他，会带他回来。

    唐棠好半天都没动，看她情绪稍微稳定些了，李决才离开。

    大步流星地迈向门口时，余光瞥见身后唐棠还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他又退回来，笑得像刚才所有的争执与冲突全都没发生过一样，变回唐棠认识的那个，吊儿郎当的二世祖，“不过说真的，等他回家了，你还是把唐知年打一顿吧。”

    太不让人省心了。

    唐棠失笑。

    *

    “本次特大暴雨极端性强、累计雨量大，引发特大洪水。过去的十二小时内，年都市遭遇了历史罕见特大暴雨。从气象监测数据上看，单站降雨量突破历史极值……”

    “看新闻啊。”

    喻奚吓得手一哆嗦，手机差点掉地上，看见周围没人注意后才小声回答，“嗯。这次的暴雨好像越来越严重了。”

    严重得超乎了所有人一开始的想象。

    韩悦耸耸肩，“没办法，现在飞机飞不了，高铁也受影响。咱们一时半会儿还真回不去。”

    喻奚主要担心的不是这个，但韩悦的话是出于关心，她也没有多说。

    只是嘴角上扬的弧度略微勉强，看得出她有些心不在焉。

    环绕四周，觥筹交错，韩悦来之前嘱咐过她，这种不算太正式的酒宴，她们跟着混混就好了，随着大流吃吃喝喝，不要标新立异，回去的时候才不至于太累。

    所以，面对一些陌生的所谓各种各样“老总”的人的劝酒，作为一个小小的实习生，喻奚都没有推辞。

    液体划过喉咙，带来无可避免的辛辣感。

    喻奚想，这样就不会出错了吧。

    酒宴的灯光明亮得像色泽优美的香槟，那双圆眼被照耀得熠熠生辉，被形形色色数不清的目光不断打量让喻奚有些不舒服，胃里泛起恶心。

    她安慰自己，别小题大做。

    身旁的手机忽然震振动了一下，看清来电人的刹那喻奚所有神智全部归位，将杂七杂八的想法全部抛之脑后。

    “喂，知年吗，”喻奚压低了声音，却无法掩盖言语间的焦急，“你现在在哪？”

    唐知年在那头，语气惊惧，“我、我不知道，喻奚姐，我被人骗了，我被陈哥他们骗了，他们说我可以直接过来签合同，到了才发现，什么俱乐部，青训营，都是骗我的……”

    说着说着，从含含糊糊到快哭出来。

    他被游戏上认识的陈哥骗到年都来，在听到唐知年说和家里人有矛盾后，更是唆使他先不要联系唐棠，让家里人着着急。唐知年先是稀里糊涂地按他们出的主意做，后来在请了这群人连续三天的饭后发现他们看他的眼神都不对了！像接住了天上掉下来的肥美的小羊羔一样，眼冒精光。

    唐知年这才回醒过来，坏了！这群人哪有什么战队、经理的样子。

    再不走，他怕是连裤衩都要当掉被他们挥霍完了。

    他找陈哥拿回手机，好在这些人是混混，不是罪犯，没有阻拦。

    滑动着手机一连串的未接来电，唐知年突然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自己的亲姐姐，正巧喻奚给他发来消息，说她在年都。

    喻奚听完唐知年的“自首忏悔录”，实在无法将电话里这个仿若走投无路又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和暑假时那个虽然一脸不羁穿着骷髅头卫衣但会乖乖完成她布置的作业的唐棠弟弟联系起来。

    她觉得自己心力交瘁，但不得不逼自己想出方法。

    “你现在呆的地方安全吗？”喻奚问。

    说到这，唐知年更是恨不得吐上三天三夜的苦水，一出门就遇上十年未见之极端天气，“还、还算安全吧。我在一个小餐馆里，但是他们让我快走，说大水要来了。”

    喻奚很想对唐知年说：这样就不叫安全！

    视线快速搜寻，终于在人群中央定位，喻奚快步走去，同时嘴上交代唐知年，“把定位发给我，我马上来接你。”

    韩悦见喻奚过来，眼里的欣喜在听完喻奚这边的突发事件后转为严肃，“行，你先去，你那边的事重要……”

    没说完，喻奚身侧就有人拿着酒杯站出来，“诶，韩律，你不跟我们介绍一下这位美女？”

    “……王总好，这位是刚加入我团队的喻奚，这次的尽调工作也有参与。”

    “喻、喻律！”

    扑面而来的酒气让喻奚来不及躲闪，面前已经被强硬地递上一盏高脚杯，大腹便便，看似醉醺醺的男人眼底闪烁着一丝清明，“青年才俊，必须要敬一个。”

    周围的人来来往往，韩悦劝他，说“王总，她不会喝酒，我替她喝”被男人一把甩开，“怎么，怎么不会喝呢？练练嘛……美女，不喝，就是不给面子。”

    韩悦打从心眼儿里讨厌这样的酒桌文化，这个什么王总，叫他一声“总”，就真把自己当个人物，公司都要被并购了还在这儿装胖子，有够不要脸的。

    只可惜他们这样的小人物，身不由己。

    另一边，喻奚手里的酒杯已经贴着唇边，美好的唇线被压成晕晕的粉色，细细的眉毛皱起，整张美得惊心动魄。

    这样的一幕，不应该这样出现。

    “王总，您别……”韩悦忍不住想要发作。

    “啊——”

    被男人的一声惊呼声中断。

    “王总好像醉了，给您醒醒酒。”

    随着沉稳有力的声音响起，手上的酒杯被人接过，身后不知何时出现宽阔的肩膀。

    顺着硬朗的下颚线向上望去，喻奚一愣，“您是……”

    电梯上的男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又怎么会，泼了对面男人一身的酒。

    刚刚还耀武扬威的男人此时出尽洋相，一张脸青红交加，然而满脸怒容在看清举杯人的脸后变得惶恐万分，他结结巴巴，背上冷汗直流，“沈，沈总怎么有空，大驾光临。”

    是谁把沈季霖这尊大佛带过来的？！

    怎么没人通知他这个主办人？

    韩悦是认识沈季霖的，但还没来得及像喻奚介绍，这尊大佛没有顾及在场的任何人，将手里夺来的酒杯慢条斯理地放下，用帕子擦了擦手后，自己屈尊降贵地开口了。

    “喻律好像有急事。”

    “我送你。”

    睥睨着喻奚的眼底带有一丝不易被察觉的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