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的大街上突然起了一阵骚动，奔跑声，呵斥声，咒骂声，重物砸在地上的声音，此起彼伏。
程岚听到身后的动静，微微侧身，一个模糊的影子从眼前掠过，要不是他闪的及时，这人得扑到他身上。随后，又有一个人追着赶了上来，程岚突然把手一抬，一个缠满了黑绸的细长物件就挡在了那人前面。
“闪开！” 来人怒喝一声，抬手就朝程岚挥去。
程岚也不躲闪，轻飘飘地打出一掌，只听那人怪叫一声，几个起落就退出了数丈。他又惊又怒地看了程岚一眼，转瞬就消失在人群里了。
“这位兄台，谢谢你啊！”
先前跑过去那人在程岚身后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好不容易挤出这么一句话。
程岚转过身，看着他问道：“那人为何追你？”
“我怎么知道。那家伙一看就不是好人，估计不是劫财就是劫色。”
程岚表情一僵，劫色？他虽然眼睛看不清，但无论听声音还是动静，这位都是个男人吧。
那人看见程岚的神情，不觉挺直了腰杆，整理了下衣襟，露出一个标准的笑容，说道：“本公子一表人才，风流倜傥，被人看上有什么奇怪？”
程岚感觉此人站直了，比他还要高半头。他白天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却看不到那人的表情。
见程岚没什么反应，那人眯着眼睛仔细打量了一下他，随即凑上去伸手在程岚眼前晃了晃。
程岚微微向后一躲，就听那人说道：“你，看不见的？唉，白瞎了这副长相。”
程岚：……
这人言行举止太随便了些，看他大大咧咧的样子也不像遇上了大麻烦。程岚刚才是察觉到后面那人身上有轻微的妖气才出手的，现在那人已经走了，他也不想多生事端，就一拱手，道了声告辞，准备离开。
那人却突然开口，“喂，你刚才帮了我，我请你吃顿饭吧。”
“不必。” 程岚脚步未停，继续向前走去。走到那人身边时，就听对方又说道：“你不是天生眼盲，若是后天伤的眼睛，我倒可以帮你看一看。”
程岚停下脚步。
真是天一下雨就有人撑伞，刚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居然有这么巧的事。
“你会医术？”
“略知一二，不过我不喜欢给人看病，要不是你帮了我，我才不管这闲事。”
程岚静默了片刻，道：“那就有劳了。”
那人摆摆手，“不用客气，我也不一定能治好。不过这都晌午了，肚子饿了，我得先吃饭去，你来不来？”
程岚有些无语。这人是真的胸无城府，还是太会演戏？如果是专门冲他来的，躲也躲不掉，而且他也不想躲。
远远望着两人进了一家酒楼，白千蕙凉凉地说道：“拿我的银子去装大爷，她花得倒是痛快。”
她身边有一人应和道：“先生不是一直都避开均山星主走么？今日怎么反而帮紫晶姑娘去接近他？”说话这人正是刚才被程岚一掌拍走那位。
“将她支走了，我才好办事。”白千蕙说着掏出一封信来，“你速去池安城找苗季，让他按信上写的做，越快越好。”
那人领命走了，白千蕙仍旧看着酒楼的大门，迟迟未动。程岚的眼睛不恢复，紫晶终归是放心不下，与其这样，倒不如先遂了她的心愿，马上就会有一场恶战，就让她快活几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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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喝酒。”
那人提着酒壶的手一顿，然后就笑了，“我要不是知道你有眼疾，定会认为你看得见，是怎么办到的？”
程岚笑了笑，“我并非完全看不见，明暗的变化，声音，还有气流，都可以用来判断。”
那人似乎被程岚的笑容晃了眼睛，迅速低下头，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一杯。
程岚听着他倒酒的声音，问道：“公子怎么称呼？”
“叫我白翼吧。”
“白翼？” 程岚轻声重复了一下，就听对面的人应道：“哎，什么事？”
程岚不禁莞尔，这人倒也有趣。
见程岚没说话，白翼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严乔。”
白翼嘴角一勾，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严乔，喝茶。”
程岚道了谢，问道：“白公子是位大夫？”
“叫我白翼便好，公子就免了吧。我家就是个经商的，祖上曾出过大夫，不过技艺没传下来，后人只懂些皮毛，靠着几张偏方哄哄人。”
程岚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心想这是也准备拿偏方哄我么？
白翼全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接着说道：“后来我家老爷子不知中了什么邪，迷上修道那一套了，定要把我送去玄门拜师学艺。我看修道玄乎的很，老爷子要想求长生，倒不如把家里那些医书好好翻翻。”
这一点程岚赞同。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循着医道好好养护身体，比修道更有用。
他能感觉到白翼身上有灵气，但很弱，像个刚入门没什么根基的，一番交谈下来，程岚也没发现什么破绽。
这套说辞是紫晶想出来的，要说心思缜密，她也不输程岚，自然不会错漏百出，而且她故意装成缺心少肺的样子，也容易让程岚降低戒心。
变化成这副样子，紫晶还有点不足与外人道的私心，没想到程岚也借了严乔的名字，她扫了一眼裹得严严实实的秋寒剑，说道：“严乔，你也是个修道的吧？本领还不错，一下就把追我那家伙打飞了。”
她边说边伸出手，“这是你的兵器？为什么缠上黑布？”
程岚面不改色地答道：“坏了，正准备去修。”
紫晶：……
这是真把我当傻子了么？
她讪讪地缩回手，改拿筷子了，不客气地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
酒足饭饱之后，该给程岚看眼睛了。紫晶学着大夫的样子，装模作样地凑过去，抬手要翻程岚的眼睑，猛然感到程岚身上灵力凝聚，不禁苦笑。
现在这副样子，要是受了他蓄满灵力的一掌，只怕立刻成了肉泥。她小心翼翼地碰到程岚眼睛，假装在查看。
这个距离实在太近了，程岚能感到白翼呼出的气息，他很少与人这般接近，下意识地躲了一下。
紫晶也是控制不住地心跳加速，生怕被程岚察觉，赶忙松了手退到一旁。
她轻咳一声道：“你眼睛看起来没事，应是有淤阻之物，我那家传的方子倒也对症，可以试试。”
紫晶退回原处，喝了口酒佯装镇定，才问道：“我刚来到此处，你可知哪里有药铺？”
程岚摇摇头，紫晶便提高了声音唤道：“小二，结账。”
从店小二那里要来了笔墨，紫晶便把背下的药方写出，打听了药铺的位置，和程岚一起往那里去了。
“公子，你这药方是从哪里来的？” 抓药的师傅拿着药方看了一会儿，才皱着眉头问道。
“怎么？有问题？”
“这里面有两个材料不能入药，有毒。”
白翼眼神一动，往程岚那边看去，就见他神色如常，像没听见一样。他便对着抓药师傅说：“胡说八道，本公子可是医学世家出身，还不知如何用药？你说说这药可会毒死人？”
他陡然提高了声音，把抓药的吓了一跳，怪异地看着他道：“这个剂量难说，而且这里面还有几味药，也很奇怪，嗯，奇怪！”
白翼没说话，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塞了过去，“这叫以毒攻毒，不懂就别乱说，你就按这个方子给我抓两副。你放心，不会有事的，就算出了事，我也绝不会来找你。”
拎着两幅药出了门，白翼漫不经心地对程岚道：“刚才那人说的你都听见了。这方子没人用过，有没有毒，能不能治好，我可不敢保证，你还敢用么？”
程岚淡淡地笑了，“试试不就知道了。”
两人安顿下来，白翼打发店家去买了一套煎药的器具，才对程岚道：“今日也晚了，你先休息，明天再说吧。”
程岚应了，然后发现白翼没回自己的房间，而是跟着他进来了。
“何事？”
“初来乍到，你眼睛又看不见，我进来瞧瞧。” 白翼杵在门口，一边四下张望一边回答。
“我已经习惯了，你不用担心。”
“那你休息吧，我走了。” 白翼转身要走，正巧这时小二端茶水过来了。他顺手接了过来，将东西放到桌上之后，又给程岚倒好了一杯才出去。
隔壁的门响了一声，听到白翼进屋了，程岚才走到桌边坐下。他转着桌上的杯子有些出神。白翼看起来大大咧咧，不拘小节，但不是个粗心的人，反而替他想得十分周到。也许是自己过于小心了，但白翼总让人觉得有些奇怪。
旁边的紫晶在进屋后也露出了本来面目，跟程岚处了半日要累死了，生怕他看出异样。紫晶瞥了一眼桌上的两副药，从怀中掏出药方看了起来，半晌之后长叹了一口气，真是都不让人省心啊！
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程岚被一个极轻的声响惊动。这么长时间以来，他很少能睡一个安稳觉，最近这段时间更是，就算他想睡，身体也根本无法放松。
程岚闭着眼睛，感官在黑暗中更加敏锐，听到白翼从房间里出来，经过了走廊，这个时候，他干什么去？